68

沈黛的聲音不大不小,修士們耳聰目明,她的聲音剛好能讓周圍十丈以內的修士們聽得一清二楚。

純陵十三宗的弟子們先不提,其他上三千下三千宗門的修士,認識沈黛的,不認識沈黛的,都被沈黛這外表與言行的反差震撼了幾秒。

少女眉眼妍麗,紅衣秾豔,不開口的時候,一路都有不少男修側目打量。

可一開口,清冽嗓音平淡卻帶着銳意,尾音落下的一刻,所有人都從她的話語裏覺出了幾分疏離的冷意。

場面有一瞬間的凝滞。

“沈師妹恐怕還不知道。”

一旁上前來解釋的,是純陵十三宗清淨宮的大弟子桓武。

他雖是清淨宮的大弟子,也是江臨淵的師兄,但修為不及他,因此在宗門裏存在感不高,沈黛只見過他幾面,與他并沒有什麽往來。

他或許也是知道純陵與沈黛的關系緊張,不願生事,只溫聲解釋:

“江師弟被押解回純陵之後,師祖與純陵衆位長老在紫府宮側峰設下地罡牢,煉化了江師弟的一身混沌靈力,心魔已除盡。”

“如若沈師妹心存疑慮,待今日入武庫隐界之後,看是否有靈器認可江師弟,便知真假。”

不用入隐界。

純陵敢說得出這話,敢讓江臨淵今日站在這裏,一切不言自明。

江臨淵望着沈黛近乎帶着幾分敵意的眼神,斂去眼底的失落,平靜道:

“宋月桃裏通外敵,與魔族同流合污,如今只是罰她守着鎮魔窟,若當真嚴格處刑,她早就被九九天雷誅殺了。”

沈黛本無意為宋月桃開解,但眼看着江臨淵這樣一身凜然地指責旁人,忍不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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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是裏通外敵,再是幫伽岚君做事,也是受人蒙蔽。

“可你的心魔是自己生的,道心是自己亂的,沒人用任何奸計算計你,現在你心魔除盡便又可以站在這裏了,那我倒是覺得,鎮魔窟的宋月桃若是誠心悔過,也未必不能重見天日。”

桓武聽了這話忍不住擡眸看了沈黛一眼。

這位沈師妹還真是語出驚人。

不過她不知道,自從之前出了溯回珠在純陵罵了一天一夜的事件之後,整個純陵上下,不管是以前與宋月桃交好的,還是與宋月桃不太熟悉的,都對這三個字諱莫如深。

別說讓宋月桃重見天日,所有人都恨不得将這個名字埋在純陵的地底下,任何人都不得再提。

江臨淵亦是如此。

但他定定看了沈黛一會兒,卻開口:

“若是你真的這樣想,我會盡力幫你去辦。”

桓武聞言忍不住斜睨他一眼。

從前只聽聞江臨淵似乎對這位前師妹有幾分情意,所以才在沈黛退出純陵之後還不依不饒想讓她回來。

但現在看來,哪裏是幾分情意這麽簡單,都能為了她想辦法把宋月桃弄出來了,說是情根深種也不算誇張。

然而江臨淵說完這話,一旁卻傳來謝無歧輕嗤一笑。

“現在再來演什麽一往情深,有點晚了吧,江臨淵。”謝無歧雖是笑着,但笑容卻十分挑釁,“我師妹說得委婉,你還真以為她是要你去救宋月桃嗎?”

“她的意思是,希望你也一樣被暗無天日地關在純陵十三宗,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讓她見到你一眼。”

江臨淵沒有言語,但雙眸卻如覆十二月的霜雪,冷得驚人。

這樣譏諷的語氣,這樣張揚不馴的作風。

江臨淵更不得不懷疑謝無歧與前世的歸墟君之間存在的聯系。

前世沈黛曾赴魔君的千宗宴,在千宗宴上死裏逃生之後,沈黛曾言她當時離歸墟君很近,兩人還近距離的過過招。

她之所以沒認出來,多半是因為她從沒有往謝無歧就是歸墟君的方面想過。

可若是謝無歧戴上前世的玄鐵面具站在她面前——

她還會察覺不到嗎?

見江臨淵久久不言,只用一雙暗沉沉的眼眸望着他,謝無歧雖覺得奇怪,但并不畏懼。

哪怕他如今修為高深,來明的,他與他也是勢均力敵,至于來暗的……

謝無歧轉過頭,故意問沈黛:

“師妹,你方才所說的,是這個意思嗎?”

謝無歧這樣問,沈黛肯定是與他站在一邊的,她眼中敵意不加掩飾,認真點頭: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

桓武原本只是來打圓場,卻不想撞見江師弟甘做舔狗還被拒絕的一幕,頓時尴尬得恨不得自己是個聾子。

并且不只江臨淵,很快陸少嬰也發現了沈黛的身影,遠遠地一路跑來與沈黛打招呼。

“師妹!你也來啦!”

陸少嬰看上去十分開心,從懷裏掏出一塊玉令。

“這是你那天落在純陵的玉令!師妹,你回純陵怎麽都不告訴我們一聲?你的洞府我日日都遣人去打掃,你若是想回來,随時都可以住下,沒人會說你閑話……”

沈黛看着陸少嬰手中的玉令,滿臉奇怪:

“這玉令不是已經被我扔到垃圾堆裏了嗎?怎麽會在你這裏?”

陸少嬰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

純陵玉令?垃圾堆?

周圍吃瓜的群衆豎起耳朵,聽得啧啧驚嘆。

純陵玉令不僅是塊令牌,還是一件地階法器,哪怕是賣也能賣出上百靈石,竟被這位小師妹随手和垃圾一起丢掉?

殺人誅心,阆風巅的這位小師妹果然是個狠人。

就連不遠處默默旁觀着這一切的宿檀也有幾分驚愕。

她對沈黛的印象其實有些複雜,既妒忌她是謝無歧的小師妹,得他頗多偏愛,但抛開這些,沈黛本人又實在沒有什麽讓人指摘之處,甚至還時常不經意散發出幾分好欺負的良善脾氣。

而在對純陵衆人的态度上,她又是出乎意料的不留情面。

宿檀不喜歡膽怯懦弱的人,沈黛這般态度,倒還讓她有些刮目相看。

“垃圾還是要去垃圾該去的地方。”

謝無歧揚起一個極其嘲諷的笑意,輕飄飄道:

“那晚月黑風高,扔垃圾的時候好像一不小心砸中了誰的頭,陸仙君,你腦袋上的包,該不會是那個時候砸出來的吧?”

陸少嬰:……

原!來!是!他!

想到自己竟然還以為是沈黛回來了,陸少嬰又怒又惱,正欲大罵,恰在此時,不遠處海天一線的盡頭,衆位仙門巨擘以重霄君為首禦風而來,後面緊跟着的就是今日的東道主宿危。

宿危從香氣缭繞的軟轎上起身走向宿檀,雌雄莫辯的漂亮面龐上沒有一絲笑意。

宿檀不解道:

“你怎麽了?誰又惹你生氣了?”

宿危沒說話,腦海裏還是方才與方應許起沖突的一幕。

他與方應許自幼便是打打鬧鬧誰也不服誰,一言不合就拔劍是常事。

但這一次他正欲拔劍,明明是他的本名靈劍,劍卻像被死死焊在了劍鞘裏一樣,連一寸都拔不出來。

宿危低頭一瞧,是一片竹葉覆在了他的劍柄上。

一片竹葉!

區區一竹葉,便可令他用盡渾身解數也拔不出佩劍!

這樣深厚的修為,哪怕是如今當世第一的重霄君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宿危心中駭然,心中對蘭越的身份更加好奇。

随後蘭越溫雅輕緩的嗓音響起:

“宿家借着靈器武庫的名聲,今日之勢和百年前也算不可同日而語,怎麽家主卻一代不如一代?宿危仙君,你的修為和你家先祖的修為比起來,差得可有點遠了。”

宿危拔劍的手臂青筋暴起,也未能撼動長劍一分,他咬着後槽牙道:

“宿危才疏學淺,不敢與先祖相提并論,卻不知尊駕是哪路前輩?既是前輩,與我一個小輩動手是否有失體面?”

蘭越巍然不動,言笑晏晏:

“我小徒弟還不到十六歲,宿危仙君比她大十多歲,方才也照樣差點與她動手,我以為這就是你們宿家的體面呢。”

修真界強者為尊,以蘭越的修為,真的與他動起手來教訓他,他也只能受着。

重霄君恐怕也是擔心蘭越這樣護短的性格,鬧大了怕是不好收拾,于是又在其中轉圜一二,這才勉強揭過。

想到這裏,宿危擡眸看向不遠處的阆風巅師徒三人。

“有這樣一位師尊壓陣,也不怪有那樣桀骜不馴的徒弟了。”

宿檀聽得一頭霧水:

“什麽?”

宿危不鹹不淡地道:

“我說你那位心上人,真是好大的脾氣,方才還指着我鼻子罵,我算什麽東西呢。”

聽到“心上人”三個字,宿檀清冷的面容也浮起幾分赧然潮紅。

她故作鎮定:

“他雖一貫桀骜不馴,卻也不是莫名其妙與人起沖突的性子,一定是哥哥你先招惹的他。”

這還八字沒一撇,就偏向外人了,宿危冷笑一聲:

“我招惹他?我如何招惹得了他?不過是問了他師妹幾句話,他便與他師妹明目張膽地跟我扯謊——”

“什麽謊?”

宿危瞥了一眼宿檀,緩緩道:

“她師妹說,她和謝無歧早已合籍結契,結成道侶,你說這話是不是明目張膽的扯謊?”

宿檀心中一驚,下意識地看向不遠處的沈黛與謝無歧。

一紅一暗。

一乖巧內斂,一張揚不羁。

兩人立在人群中,看上去是驚人的登對。

宿檀乍一聽這個消息立刻就在心裏否決了,但擡眸這樣一瞧,又覺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胸口驀然一緊,宿檀看着那少女被師尊和師兄簇擁着的模樣,心中妒海翻滾,連指甲嵌入手心也未曾察覺。

而那邊,沈黛周圍的氣氛其實與宿檀想象得完全不同。

“——阿歧。”

蘭越的笑容裏都透着絲絲寒意,并不比方才對宿危的模樣溫和多少。

“這一招暗度陳倉,釜底抽薪,你倒是玩得很好,連我都能瞞過去,我知道你這孩子打小就聰明,卻沒想到你的聰明都用在拐騙自家師妹上了。”

謝無歧聽蘭越這個語氣,背脊都僵直了幾分。

“其實也不能叫拐騙——”

他剛想坦然承認自己是真心的,就見沈黛接過了話頭,擋在謝無歧面前正色道:

“二師兄沒有拐騙我,嚴格意義上來說,二師兄也是受害者啊!”

謝無歧&方應許:……

雖然一直知道沈黛好騙,但好騙成這個樣子,屬實還是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尤其是方應許,他就差抓着沈黛的肩膀把她晃醒,再把她眼裏對謝無歧的好人濾鏡給摳出來讓她仔細看看——

謝無歧哪裏像個受害者了?

這明明是處心積慮設下陷阱在步步誘拐她的大尾巴狼啊!

蘭越顯然也不信謝無歧真的清清白白單純無辜,他知道自己這個徒弟肚子裏有多少壞心眼。

“阿歧怎麽又是受害者了?”

沈黛對謝無歧信任非常,因此見蘭越生氣,她第一反應就是要把事情全部往自己身上攬。

于是她提起了她剛來到這個世界,還未拜入純陵門下時的那場冥婚:

“……那個時候二師兄躺在棺材裏,屍體都快涼透了,下聘納征的是他的家裏人,一頂花轎把我接去他家與牌位拜堂的也是他的家裏人,二師兄什麽都不知道的……”

“最後我被活活釘在棺材裏要與他同葬,還是二師兄不知怎麽突然又活了過來,一腳踢飛了棺材蓋救了我一命,要不是這樣,我可能連命都沒了。”

說到這裏,沈黛輕輕拽了拽蘭越的衣角,小聲替謝無歧求情:

“所以師尊你看,二師兄是不是什麽都沒做錯?我們二人雖行過凡間的婚禮,但他沒有拐騙我,他還救了我呢。”

蘭越也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他只知道謝無歧十幾歲前的記憶一片空白,随後四處流浪,卻不知道他是從一口棺材裏詐屍複生。

棺材。

詐屍。

蘭越眸光一沉,似乎陷入了某種沉思。

方應許倒是之前就知道這件事,所以并不意外。

只不過剛才沈黛驟然一句“已婚”,他一時間根本沒想起這回事,現在這麽一說,他倒是覺得說不定就算剛才宿危要驗,那些驗姻緣的法器也會承認這一樁婚事。

畢竟即便這次不算,還有太琅城替嫁的那一次呢。

……等等,那這麽說,他師弟師妹現在算起來,不就是一對貨真價實的小夫妻了嗎?

一擡頭,謝無歧見他看過來,頓時揚唇淺笑,露出幾分占了大便宜的狡黠笑容。

想不到吧?

大師兄,拿來吧你!

不是你的小師妹,是我的小媳婦啦!

方應許:!這不對!!這不行!!他不允許!!!

沈黛還沒有意識到這點。

在她的觀念裏,冥婚是可惡的封建糟粕,哪裏能算得上真正的成婚,拿來糊弄宿危倒是可以,當真卻還不夠。

正說着,那邊宿危已宣布靈器大會正式開始。

有資格參與這次靈器大會的分成兩撥人,一部分是宿家親自遞了邀請函的客人,可以優先入內,另一部分是花錢買了入場資格的。

錢倒不是很多,不過一人五顆靈石,但慕名為了武庫隐界而來的修士卻成千上萬。

算起來,光是入場費,就能抵消宿家在邀請函裏附贈的那些随禮了。

沈黛望着眼前武庫隐界的入口。

這入口也頗為玄妙,修士們面前是一個百丈寬圓形深坑,上面是廣袤藍天,深坑中卻霧氣朦胧,只隐約可聞裏面浪濤陣陣,鳥叫蟲鳴,還有依稀有仙樂缭繞。

這些聲音本不該同時出現,然而在這武庫隐界之中,因是仙人隕落之地,靈氣旺盛,所以裏面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時辰到,隐界開。”

宿家的執事長老與其他宿家弟子立于圓坑四周的十二個方位,指尖仙訣彙聚于半空之中,瞬間升起通天光束,直入圓坑中央。

衆人皆注視着眼前景象,有人高呼:

“隐界開了!”

果然,在宿家十二人合力之下,結界撤去,武庫隐界的霧氣消散,露出底下深不可測的入口景象。

宿危立于入口外,按照規矩,收到宿家請柬的客人可以先行一步進入武庫隐界。

不過沈黛見他看向阆風巅這邊的眼神,大約是在有些後悔給他們寄了請柬吧。

“靈器贈英傑,生死憑天定,武庫隐界之內無身份高低之分,奪取靈器全憑個人本事,祝諸君此去,武運昌隆。”

宿危說完,武庫隐界便徹底開啓。

四周圍觀多時的修士們早已躍躍欲試,宿危話音剛落,就有許多人下餃子似地跳了下去,像是生怕慢一步就被人搶了好東西。

蘭越知道謝無歧與方應許都已去過一次,所以并未多加囑咐,只對沈黛道:

“這一次靈器武庫全開,你雖缺一把趁手的本命靈劍,但走到武庫第十重,裏面就有許多神兵利器供你挑選了,至于更深處,誰都沒有去過,謹慎起見,莫要貪多,知道嗎?”

沈黛颔首應下。

方應許道:“師尊只管放心,貪多也只會是我和師弟貪多,師妹可比我們謹慎。”

蘭越還是不太放心,又囑咐了謝無歧和方應許幾句,讓他們好好看顧着沈黛。

謝無歧聽到這裏,轉頭便去問重霄君:

“武庫隐界,可準許我動用魔核?”

重霄君行使監管之責,不便太放縱他,便道:

“以你的修為,不動用魔核也能保護好你師妹。”

謝無歧卻笑:

“重霄君真是太高估我了,隐界內的能人異士多如牛毛,我這點修為,在許多前輩面前可不夠看……要是有個什麽意外,我總不能束手就擒,對吧?”

重霄君思索半響,謝無歧所言确實有些道理。

他倒不是怕他們為奪靈器打起來,他憂心修真界內有人對謝無歧的魔核有所忌憚,趁着武庫隐界內百無禁忌的機會,便痛下殺手,也不是不可能。

思忖一番,重霄君終于松口。

“只能在武庫隐界內保命時動用,并且用溯回珠記錄,不要給自己惹麻煩,知道吧?”

眼前少年盈盈一笑,語氣裏帶着幾分乖巧,慢悠悠道:

“知道。”

半個時辰後,重霄君與衆仙宗掌門裏看着水月鏡裏大殺四方的謝無歧,頓時感覺到了什麽叫兩幅面孔,什麽叫陽奉陰違——

他竟敢一入武庫隐界就切換魔核!

不僅如此,他還見一個宿家弟子就打劫一個!

武庫隐界內默認的規矩,隐界內靈器皆是無主之物,能者得之,不分先後。

當然,那種背地裏下黑手的行為還是會遭人唾棄的,可向謝無歧這樣正大光明地挑戰,在武庫隐界中卻十分合理。

正是因為合理,宿家弟子才覺得憋屈之極。

——誰他媽打得過魔嬰期的謝無歧啊!這不就是明搶嗎!

流氓!

無恥!!

重霄君朝身旁的宿危看去,果不其然,靠在烏木雕龍木椅裏的宿危已經完全變了臉色,那張雌雄莫辯的臉上陰雲密布,一雙眼正死死盯着謝無歧,恨不得把他從鏡子裏扣出來捏死。

然而他捏不死他,至少這個時候不行。

不僅捏不死,宿危還只能眼睜睜看着謝無歧打劫完宿家弟子之後,又橫刀奪愛,搶走了宿檀即将要拿到手的一顆銀霜珠。

那珠子色澤如銀霜雪花,借着光線折射出璀璨光芒,有潤澤肌膚駐顏美容的功效。

宿檀之前就聽說有人在武庫隐界裏見過銀霜珠,此次前來想要尋找的法寶清單裏就有這一樣。

誰知謝無歧卻先她一步,一擊擊中了那只她追了一路的靈鴉,從它口中取出了這顆銀霜珠。

宿檀眼看着謝無歧連她想要的東西也一并奪走,一時間心中委屈難掩,眼眶不自覺泛起了幾分濕潤。

美人垂淚,尤其是一貫清冷高傲的美人垂淚,就連沈黛見了都有些心軟。

有哪個男人能抵擋住這樣的眼淚呢?多看兩眼,怕是全天下的珍奇異寶都想捧到她面前了。

“別哭呀,又不是不給你了。”

謝無歧掂了掂手裏的銀霜珠,三個字說得缱绻輕緩,尾音上揚,似妖孽鬼魅般勾人心魂。

沈黛也沒想到謝無歧會忽然這麽溫柔地安慰宿檀。

她看着原本都快被氣哭了的宿檀一怔,那雙漂亮清冷的眼眸裏升起幾分希冀。

忽然地,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一瞬間有些憋悶。

然而下一秒,她就聽謝無歧慵懶的嗓音在她身旁響起,還挺溫柔和善地說:

“宿檀仙君,你回去讓你哥哥給我師妹當衆道歉,這珠子,還有你們宿家弟子想要的那些法器,我都可以考慮還你們。”

“你看,我又不是不講道理,有什麽好哭的?你再哭,我這一掌下去,你就真的可以哭個夠了。”

宿檀:……???

沈黛:……?是不是哪裏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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