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秦頤這才垂了眼,靜靜道:“那就有勞城主了。”

陸修冷哼一聲,再不遲疑,直接上前一步便按住了秦頤的肩膀。

一剎那間,濃厚的威壓當頭籠罩下來,秦頤的面色頓時略略白了幾分,可他仍是一聲不吭。

陸修下手,可比沈霆重得多。

他不光是細細檢查着秦頤身上的經脈靈氣運行,還在不動聲色地用威壓碾壓秦頤身體的每一處。

陸修見多識廣,明白有些邪修隐藏得極深,必須要用威壓鎮服,才會露出本來面目。

但陸修也清楚,秦頤才練氣七層,如果受到了過量的威壓,經脈和骨骼必然會不同程度的受損。

可陸修并沒有把握這個尺度。

他沒有收手。

漸漸的,秦頤的額頭上開始滲出細密的冷汗,抿成一線的薄唇邊緣也泛出一絲不正常的蒼白來。

他意識到了,陸修想借題發揮,打壓他。

可這個時候,如果秦頤出面反抗,陸修必然抓到把柄,所以也只能強忍着。

一旁的沈霆和其他人自然也看出了秦頤的遭遇,沈霆幾次欲言又止,卻又被秦頤的目光給淡淡怼了回去。

感受到秦頤堅決的态度,沈霆負在背後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

而陸修也漸漸覺察出不對來。

秦頤身上确實沒有任何走偏門後留下的痕跡,可他總覺得哪裏隐約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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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這個時候再加大威壓,對秦頤造成的損傷就是不可逆的了。

陸修在猶豫。

如果賭贏了,他就是直接把秦頤擊斃在此,也無妨。

可如果賭輸了,沈霆的暴脾氣肯定不會跟他善罷甘休,他的名聲還會出現污點。

陸修有些遲疑了。

而秦頤這時已經閉了眼,在竭力強撐,他唇角隐約滲出了血絲。

看到秦頤這副模樣,陸修臉色沉了沉,最終決定給秦頤一個臺階,便冷聲問道:“你可知錯?”

秦頤倏然睜開眼,眸光銳利如電:“我又不是邪修,何錯之有?”

陸修淡淡道:“你雖不是邪修,但用了獸血煉體法,讓人誤認為你是邪修,這其中,也有你的過失。”

陸修這話一出口,場中所有人都明白了。

陸修這是要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也給慕家一個臺階下。

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僵。

沈霆雖然很厭惡這種和稀泥的做法,但也意識到這個時候如果不認錯,陸修恐怕還要繼續追究,到時陸修出手再重一點,秦頤必然廢掉。

強忍着怒氣,沈霆只能上前一步道:“既是如此,那果然秦頤也有錯,還請城主——”

“城主請手下留情!”

沈霆話還沒說完,一個清潤焦灼的嗓音就響了起來。

幾人都是一怔,秦頤臉色也微微變了。

陸修皺眉擡頭看去,就看到臉色蒼白的沈清棠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徑直朝秦頤撲了過來。

陸修臉色驟變,即便是方才都喜怒不形于色的秦頤也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沈清棠沒有修為,這麽貿然闖過來簡直是要命啊!

于是,秦頤終于出手抵抗,沈霆也不顧一切地沖了上來,而陸修也只能在匆忙間收了手——傷了秦頤同傷了沈清棠可不一樣,他知道沈清棠在沈霆心中的重要程度。

如果今日沈清棠都傷在他手裏,沈霆必然跟他沒完沒了了。

威壓頓去,沈清棠順利撲到了秦頤身上,秦頤又驚又怒,卻不敢發火,只能反手緊緊抱住沈清棠,用自身的氣場把沈清棠整個罩住了。

饒是如此,陸修還沒來得及完全撤去的威壓也讓沈清棠悶哼一聲,蒼白柔軟的唇邊就這麽溢出了一點血絲。

沈霆怒不可遏,回頭就沖陸修怒道:“陸修!你欺人太甚!”

陸修方才狼狽收勢,自己也收了反噬,自知理虧,卻又惱火,這時一拂袖便沉聲道:“是你兒子自己要闖進來的!”

“若不是你對秦頤下如此狠手,棠兒就算闖過來也不會受傷!”

陸修:……

被揭穿了心思的陸修,臉色極為難看,一旁的慕慎見到情勢不對,這時咳嗽了一聲,忍不住想打個圓場,躺在秦頤懷中的沈清棠就已經啞聲開了口。

“父親,這事不怪陸城主,是有人故意陷害蘭庭和沈家。”

沈清棠這話一出口,場中幾人神情各異,陳岳最先坐不住了,跳起來就道:“你說誰要陷害那個邪修!我是親眼目睹,證據确鑿——”

“陳長老,是跟在慕烨少爺身邊的吧?”沈清棠忽然低聲道。

陳岳聽到沈清棠提起慕烨,臉色微微變了變,但還是承認道:“我是跟着慕少爺,又如何?”

“那陳長老可知道,你在指認秦頤是邪修的前一日,慕少爺曾同我們二人在成衣店發生了沖突?那時慕少爺就說秦頤坑蒙拐騙,不學好的騙子修士。”

陳岳自然知道這一點,但他腦子不太轉得過來,覺得秦頤是邪修板上釘釘,就算慕烨對他懷恨在心也不能證明什麽。

這時就淡淡道:“是又如何?秦頤本就是邪修,那麽說也不算栽贓他。”

陳岳這話一出口,慕慎和陸修臉色都變了。

慕慎立刻便冷聲道:“陳長老,你可不要亂說話!”

陸修的臉色愈發難看了,這時他冷冷看了慕慎一眼,又看向沈清棠道:“你是想說,因為你嫁了秦頤,慕烨對秦頤懷恨在心,所以故意夥同陳岳栽贓陷害麽?”

沈清棠搖了搖頭:“清棠自認沒那麽大的魅力,只是有些事,清棠覺得有必要找城主來還沈家一個公道。”

陸修:“什麽意思?”

沈清棠抿了抿唇,輕聲說:“三年前,清棠同慕烨訂婚時,城主也在吧?城主可還記得,沈家的嫁妝和慕家的彩禮?”

沈清棠這話一出口,陸修還沒怎麽樣,慕慎的臉色就變得極為古怪起來。

陸修見到慕慎的表情,這時眉頭皺了皺,仔細回憶了一下,就道:“沈家的嫁妝是兩間酒樓,慕家的彩禮是二十畝靈田,這我記得。”

“而且訂婚當日,酒樓便已經交接給慕家了,城主還記得嗎?”

陸修自然記得,這時就道:“沒錯。”

慕慎的臉色更難看了。

“可是後來,兩家退婚,沈家歸還了靈田,慕家并未交還酒樓。父親還曾上門去讨要,可慕家拒不認賬。”

其實沈清棠這話說的有問題,沈霆這人并不重錢財,又好面子,送出去的東西叫他要回來,他是萬萬不肯的。當初跟慕家鬧得厲害只是為了替沈清棠讨回一個公道而已。

後來鬧得狠了,慕家閉門不見,加上沈清棠病重,酒樓的事更是不了了之。

“還有這種事?”陸修神情驚訝而震怒。

如果只是因為兒女私事,陸修或許不信,可兩間酒樓,每年收入至少上萬靈石,這其中的利益之大,實在是讓陸修不得不信慕烨會铤而走險栽贓陷害了。

沈清棠點點頭,續道:“所以慕少爺這麽處心積慮陷害秦頤和我,想必也是不想讓酒樓被要回去——”

“你血口噴人!”陳岳終于忍不住了。

可他這話才說完,陸修便一掌拍了過來!

一道勁風襲過,陳岳悶哼一聲,頓時便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滾了起來。

原本慕慎還想插兩句話,可見到陳岳被陸修一掌拍在地上,頓時懵了。

陸修這時看着地上翻滾的陳岳,便露出幾分嫌惡的眼神來:“難怪我方才都檢查不出秦頤身上的異樣,原來竟然是你們慕家存心栽贓陷害。”

陸修這話一出口,別說是陳岳,就連慕慎臉色也變了。

慕慎這時眉頭一皺,正試圖狡辯兩句,一旁的沈清棠忽然又輕聲開了口:“城主誤會了,當初交接酒樓時,我們是交給了慕少爺,這件事只怕慕家主也未必知情。慕家主想必是寵愛慕少爺,才會聽信了他跟陳岳的謊話,還望城主明鑒,不要怪罪到無辜之人。”

這一次,輪到慕慎怔住了,他臉色頓時也青白不定起來。

陸修這時就皺眉朝慕慎看了過來,見到陸修冰冷帶怒的表情,慕慎勉強笑了笑道:“酒樓的事……嗯,我确實不太清楚,待我回去調查一番。”

陸修眉頭皺着,正要說話,沈清棠忽然低低咳嗽了一聲,似是力有不支,猛地便吐出一口血來。

在場幾人臉色都變了。

沈清棠吐完血,整個人顯得愈發脆弱柔軟,偏偏這時他還勉力擡起頭,神色略帶央求地看向陸修道:“其中關竅,還望城主調查清楚,不要冤枉好人,也不要……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沈清棠這話說完,竟是驟然暈了過去,就這麽倒在了秦頤懷裏。

這下,沈霆怒了,秦頤眸光也驟然變得冰冷起來。

陸修:……

慕慎:……

眼看沈霆就要沖過來了,陸修連忙道:“沈兄且慢!”

沈霆對他怒目而視,身上氣勢暴漲,俨然有要跟陸修拼命的架勢。

陸修這時深吸一口氣,就沉聲安撫沈霆道:“沈兄,這件事我會派人調查清楚,若那慕烨真如此可惡,我定然也會還你一個公道。現在還是給清棠治病要緊,你覺得呢?”

說完,陸修又淡淡的,意有所指地看了慕慎一眼,道:“慕家主覺得呢?”

慕慎被陸修這個眼神看得一哆嗦,只能勉力道:“城主說的是,我一定回去調查清楚,絕不會讓沈家蒙受不白之冤。現在還是治病要緊。”

陸修這才點了點頭,眼看着怒氣還沒消解的沈霆,陸修嘆了口氣,換了副和緩的表情道:“沈兄你兒婿的事,我也會向全城澄清,這次确實是我魯莽了。至于清棠,我稍後也會派醫修來替他診治,沈兄可不要見怪啊。”

沈霆面色這才稍微好轉了一點:“好,既然城主弄清楚了,那沈霆就在此靜候城主的好消息。”

陸修勉強笑了一下,點點頭,接着他便冷冷看了慕慎和躺在地上的陳岳一眼,拂袖而去。

接着,慕慎也帶着陳岳走了。

走之前連看都沒敢看沈霆一眼。

等幾人走遠,沈霆才終于露出急切的表情,他沖上前來,就想要替沈清棠把脈。

結果秦頤這時卻低頭淡淡對着“暈倒”的沈清棠道:“還不醒?岳父要被你吓死了。”

閉着眼的沈清棠這時唇邊終于緩緩勾起一絲淡笑,接着他眼睫顫了顫,便慢慢睜開了眼。

沈霆:?!

慕飛:???

沈清棠看着沈霆極為古怪的神情,這時低低咳嗽了兩聲,便輕聲道:“父親別怪我,我也是想逼他們盡快改口。”

都到了這個時候,沈霆還有什麽不懂的,這時他就握着沈清棠的手,又是感慨又是憂心地道:“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沈清棠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淡笑:“放心吧父親……等酒樓收回來,我們沈家有錢了,就不必再受他們幾家壓制了。”

沈霆微微一怔,沒想到沈清棠這個時候還記着這個,頓時百感交集。

有了築基,又有了錢。

沈家幾乎再無後顧之憂。

所以沈清棠才要賭這一把,這樣日後他離開,也能更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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