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宮明澤這句話出口,院中氣氛莫名安靜了下來。

沈清棠仍是垂着眼,專心倒茶,動作流暢,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倒是宮拂羽,面無表情地靜靜看了宮明澤一會,就嗤道:“我的事你少管,我的人你也少管。”

宮明澤眉頭微皺:“你總這麽下去,也不是——”

“走走走!”宮拂羽實在不耐煩了,一拂袖就起身道,“你要是想講大道理,就去找崔永思他們,別來煩我。”

宮明澤沉默片刻,不說話了。

但最終,他似乎也不太受得了宮拂羽在旁人面前這麽落他面子,也還起了身,告辭。

不過在臨走前,宮明澤還淡淡看了沈清棠一眼,道:“你作為徒弟,平時還得多照看你師尊些。”

沈清棠藏在長睫後的眸光微微一動,還沒答話,身後就傳來嘩啦一聲巨響。

是宮拂羽把棋盤給踹了。

“出去!”

宮拂羽漂亮明媚的臉上罕見地顯出了幾分認真的怒色。

宮明澤一言不發,冷着臉拂袖而去。

看着宮明澤離開的背影,宮拂羽冷聲道:“果然在天寰城那種鬼地方待久了,人都會變得無趣又呆板。”

這麽一段距離,宮明澤應該是聽到了宮拂羽的話,但他這次步子沒有停頓,也沒有回頭,就這麽徑直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中。

·

等宮明澤的背影消失,宮拂羽忽然吐出一口氣,以手扶額,原本煩躁的神情化為了頹然。

這時他慢慢坐下就道:“是啊,怎麽有的人越長大就越變得讨人厭了呢?”

沈清棠感受到宮拂羽的無奈,此刻沉默了一會,也沒有直接接話,而是想了想,就從儲物戒裏取出一個漂亮的小布袋道:“師尊,這是秦頤讓我給你帶的岫玉。”

宮拂羽本來還氣郁着,聽到沈清棠這句話,眼睛卻先自己一步看了過去。

半晌,他面無表情地一把奪過了沈清棠手中的布袋,道:“就知道你又跑去私會情郎了。”

沈清棠默默一笑:“多謝師尊體諒。”

得了岫玉,宮拂羽的情緒似乎好了不少,這會他就打開小布袋,專心致志地往裏面看,然後一塊塊地将打磨好的岫玉拿出來。

這次秦頤帶的岫玉品相都很不錯,質地沉潤細膩,光滑漂亮,宮拂羽看着看着,就愈發覺得心情好了一點,暫時把宮明澤抛在腦後了。

一旁的沈清棠看着宮拂羽認真對待岫玉的模樣,微微松了口氣,這時他想起一件事,便輕聲道:“師尊,我先去房間裏拿一樣東西,一會再過來陪你。”

宮拂羽正看岫玉入神,這時就随口道:“去吧去吧。”

沈清棠得了準許,立刻就悄悄起身走了——方才他為了不讓宮明澤挑出錯來,怕秦頤想他給他傳訊,特意把傳訊玉牌放在了房間裏。

這時結束了招待,沈清棠自然想去看看秦頤有沒有傳訊給他了。

此刻沈清棠的心情很簡單,就是小情侶熱戀期,時時刻刻也分不開的那種甜蜜和期待感。

果然,一回到房間,沈清棠就看到懸在床頭的傳訊玉牌正亮着。

他不自覺地微微一笑,就伸手把玉牌取了下來。

可等到沈清棠讀完玉牌裏秦頤的傳訊,又不由得微微皺了眉,露出一點茫然的神色來。

秦頤是出什麽事了麽?為什麽要這麽叮囑他?

難道是做任務招惹了什麽仇家?

想到這,沈清棠心頭一緊,立刻就傳訊回去給秦頤。

沈清棠:蘭庭,你有話同我直說沒關系的,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麽仇家,仇家要針對你麽?

沒過多久,秦頤的傳訊過來了。

秦頤:不算仇家,下次再見面,同你細說。

沈清棠感受着秦頤還算平穩的語氣,一顆懸着的心稍微放下來一點,接着他又想起一件事,便又迅速給秦頤傳訊了過去。

沈清棠:蘭庭,若是有人要找你麻煩,你還是盡快聯系上黎長老吧,有他在,尋常人應該不敢動你。

過了一會,秦頤那邊有傳訊過來。

秦頤:我剛剛已經聯系過師尊了,他今晚就到。

沈清棠:那就好。

說完這三個字,沈清棠握着傳訊玉牌,一時間倒也不知道再說什麽了。

結果偏偏這時,秦頤還來了一句:還要話要對我講麽?

沈清棠怔了怔,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掌中的傳訊玉牌,他這時抿着唇,想了好一會,然後就默默笑笑,也沒有說太多別的話。

只是這麽講:你要好好吃飯,好好修煉,還要……好好想我。

這一句話傳訊出去,沈清棠就覺得心口十分柔軟。

他确實沒有太多的話想說,但也希望自己的心意能被秦頤感受到。

很快,秦頤的傳訊回來了。

沈清棠原本以為會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好’字,或者‘嗯’。

可沒想到,比這兩個字,都還要多一點點。

秦頤:你也是。

看着傳訊玉牌中散發着淡淡光芒的這三個字,沈清棠的嘴角彎了又彎,眼中也忍不住透出一絲柔和的笑意來。

秦頤真是越來越體貼了。

看來多看話本也不是只有壞處啊。

·

雖然秦頤在傳訊中說那件事不要緊,但沈清棠卻莫名覺得很要緊。

恰好黎長風今晚要來首陽城,沈清棠想了想,走出門看了一眼宮拂羽愛不釋手地把完那些岫玉的模樣,便不動聲色地微微一笑,走過去,若無其事地将這件事告訴了宮拂羽。

宮拂羽一聽黎長風回來,握着岫玉的手頓時緊了緊,可接着他就淡淡道:“他回來關我什麽事?”

沈清棠自然不會說破,而是輕聲道:“自然不關師尊的事,是我有事要求師尊。”

宮拂羽:“什麽事?”

沈清棠溫聲細語地道:“蘭庭前些時日出去接任務好像招惹到了一些仇家,我就想請師尊能不能向黎長老說一聲,讓黎長老把蘭庭帶進首陽宗來。”

宮拂羽瞪大了眼,異常不悅:“那你怎麽不直接去找他?”

沈清棠默默一笑:“黎長老行事不及師尊通融,我有點怕他。”

這話當然不全是真的,但半真半假,倒也讓人看不出來。

宮拂羽這會細細端詳了沈清棠片刻,這時哼了一聲就道:“就你鬼點子多——不過,你說的也對。”

“黎長風那塊木頭,當然沒有我通人情。”

這麽說着,宮拂羽還有點得意。

但随即,宮拂羽又皺眉摸了摸下巴道:“不過下午就是比陣法的第一場了,我得去當裁判,晚上吧,晚上你讓秦頤那小子去春月樓找我們。”

沈清棠:……

春月樓,這倒是存心要氣黎長風啊。

不過想了想,宮拂羽向來是這個性子,沈清棠也沒有立刻就勸,只笑笑道:“那好,都聽師尊的。”

“嗯,一會陣法比試你也陪我一起去吧,好提前熟悉一下場地。”

“好。”

·

原本沈清棠以為他只用随便看看陣法比賽就能離開,可沒想到他居然在陣法院比賽的隊伍裏看到了沈清岸。

明明這次名單上沒有沈清岸啊?

而且沈清岸看上去好像才剛築基,境界也不太穩,他跟秦頤都已經雙修到築基二層了,還在被宮拂羽天天鞭打訓練,生怕比賽的時候被對方故意碾壓重傷。

沈清岸才剛築基的境界就去比賽,實在是……

看着沈清棠的眼神,宮拂羽明顯也注意到了這奇怪的一幕,這時他眉頭皺了皺就道:“徒弟你等我去問問。”

沈清棠忙道:“有勞師尊。”

宮拂羽去了。

不多時,宮拂羽回來,神色異常古怪,接着他看了沈清棠一眼,便道:“你這個兄長,性格很争強好勝麽?”

沈清棠一臉茫然地搖搖頭:“哥哥不是這種性格。”

宮拂羽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指輕輕敲了敲靠椅的扶手,就沉聲道:“陣法院院長說這次是比賽前突然有位弟子發了急病,不得已才傳訊回學院拉了個備選。你哥哥那時剛築基,是極力主動要求參賽的,甚至還對院長說,如果出了問題,生死自負。”

沈清棠:……

沈清棠根本想不出到底是什麽原因會讓沈清岸突然這麽奮進。

沈清岸本也不是這種偏激的性格啊?

想着,沈清棠忍不住就朝陣法院那邊的隊伍看了一眼。

沈清岸此刻靜靜立在隊伍中央,側臉對着他,整個人明顯清瘦了不少,眼窩都有些凹陷了。

沈清棠也不知道沈清岸發生了什麽事變成現在這樣,不由得有些揪心了。

倒是一旁的宮拂羽,看着沈清棠的表情,就安慰他道:“你先別急,馬上就要開始比賽了,急也沒用,倒不如希望你兄長順利晉級。等這場比賽過了,我再去跟陣法院那邊溝通一下,問問你兄長是否有什麽困難。”

宮拂羽這時難得認真一次,倒是顯得格外有別于從前的溫柔了。

沈清棠聽着宮拂羽安慰的話,心頭微微一酸,這時就低聲道:“多謝師尊。”

宮拂羽哎了一聲,伸手摸摸沈清棠的頭發。

·

比賽抽簽先出了結果。

每一輪比賽都是直接抽簽決定,所有順序全部打亂,抽到什麽對手,就是什麽對手。

運氣好,能抽到比自己差很多的,運氣不好,可能第一輪就淘汰了。

之前也有人質疑這規則的不公平,但最終這個規則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沈清棠這時就祈禱着,沈清岸最好抽一個比較差的對手。

可有時候,就是怕什麽,便來什麽。

在衆目睽睽之下,沈清岸抽到了一個法相宗築基八層的弟子。

這個抽簽結果一出來,所有青玉劍宗的弟子都露出了惋惜的神色。

法相宗得真噠那秘傳,本就是陣法大宗,這個弟子雖然在法相宗不是頂尖的,可碾壓陣法不是強項的青玉劍宗很是容易。

更別說,沈清岸還是個築基一層。

雖然只是比拼陣法,但陣法的強度也還是跟陣法師的修為有關系。

沈清岸對上法相宗這個弟子,在衆人眼中,可以說是必敗無疑了。

但沈清岸的神色卻很平靜。

沈清棠在觀衆席上,看着沈清岸平靜的神色,總覺得沈清岸好像哪裏不一樣了。

可他并不知道這段時間沈清岸經歷了什麽,也就無從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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