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早櫻 你舍得?

這一晚,翻來覆去都是夢。

直到快天亮,歲初曉才有了一段深一點的睡眠。

剛睡着,卻又被手機鈴聲吵醒。

歐陽在電話裏無比亢奮,語速超快。

歲初曉還沒完全睡醒,等她迷迷糊糊地把歐陽傳輸的那些信息一拼湊,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

什麽,許臨被爆出抄襲醜聞?

這一驚可不小,歲初曉睡意全無,連忙打開了手機。

果然,都已經成熱搜了。

帖子寫得很長,深扒了許臨的成名上位史,還爆出了他的《小忐忑》實際上是抄襲了他的初戀寫給他的情詩。

他後來為了成名,甩了初戀,導致初戀抑郁自殺。

大清早的,狗血一盆盆往腦袋上潑。

歲初曉被澆了個透心涼,哇哇吐。

想起昨天晚上她還對着許臨的那張臉重溫了她跟孟梁觀的那些過往……

哇-

不行了,還想吐。

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這樣一對比,那位許才子,可真的是沒有孟梁觀一絲一毫的可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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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早,歲初曉的胃口不大好,勉強吃了幾口,就駕起車子往小自然趕。

她憋了一肚子“MMP”在心裏,必須找個人吐槽吐槽才能舒服。

可是,等她在早高峰的擁堵裏趕到小自然,才發現還有更加狗血的事情在等着她。

楊燦要撤股!

小自然城市農場昨天才開業,作為合夥人之一的楊燦竟然要撤股!

為毛呢?

因為清城最大的園林設計公司DT給他發來了邀請函,準備錄用他為首席設計師的助理,還許諾了高薪。

前提是,他必須從小自然撤股。

因為小自然有一部分業務跟DT重合,屬于對手公司。

楊燦做為不缺錢只缺名的拆二代,經過不太慎重的考慮,決定從小自然撤股,投入DT的懷抱。

MMP!

MMP!

歲初曉扶着腦袋坐在老板椅上,勾起眼睛看着楊燦。

楊燦這個大腦袋竟然還能堆起一臉的肉褶子笑,腆着臉問她,“師姐,你都說過,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不會怪我的對吧?”

歲初曉勾唇笑笑,“當然不會。”

“那,我投資的錢……”

歲初曉兩手捂住臉用力搓了搓,指了指門口,“你先在我面前消失十分鐘。”

楊燦,“為什麽呀?你還沒考慮好嗎?”

歲初曉直勾勾看着他,“不然會出人命。”

楊燦,“……”

嗖——————

楊燦跑出去了,歲初曉靠在老板椅裏,用筆敲着辦公桌的邊角,心想,楊燦這家夥自從有了錢,人品下滑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現如今竟然連同門之情也一點都不念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她跟DT的那個CEO劉心丹,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當年,劉心丹還只是一名網紅設計師的時候出過一本教人做山水盆景的書。

歲初曉發現,那本書裏的幾款創意和手繪插圖,竟然跟她爸爸留下的手稿一模一樣,其他的作品也都完全符合爸爸自創的歲家盆景的風格。

歲初曉為此聯系了劉心丹的團隊。

其實一開始她想的并不多,也沒想過要追責對方抄襲什麽的。

她覺着爸爸鑽研了一輩子的技藝可以被別人發揚光大,也算是一件好事。

沒想到對方的反應十分激烈,不僅一口咬定所有創意都是原創,還反咬歲初曉污蔑,發動了粉絲網曝她。

這可惹惱了她,她一生氣就把劉心丹告上了法庭。

可惜的是,因為爸爸那本很關鍵的手稿筆記丢失,導致證據不足而敗訴。

雖如此,這件事也在當時的圈子裏引起了不小的轟動,算是劉心丹職業生涯中不太好洗的一筆。

兩個人也因此結下了很深的梁子。

歲初曉直到現在還在搜集證據準備再次告劉心丹。

而楊燦那個大頭卻要在這個時候去劉心丹那裏上班……

歐陽敲敲門走進來,把一份財務報表放在了桌子上。

歲初曉拿起報表看了看,“就只有這麽多了嗎?”

歐陽攤攤手,“租金、裝修、宣傳、前期人員培訓,哪一樣不是錢?你的要求還高,裝修材料用得都是最好的,能有這麽多已經不錯了。難道你還真打算讓楊燦那小子就這樣走了?”

“想走的留不住。”

歲初曉拿起杯子想喝口水,才發現杯子裏的三九胃泰都已經涼透了。

她起身去接熱水,歐陽站在那裏,欲言又止。

歲初曉看她一眼,“你想說什麽?”

歐陽把抱着的平板往前一遞,“剛查到的,DT現在的最大股東,是你老公。”

歲初曉一怔,擡頭看向歐陽。

歐陽也看着她,“劉心丹跟林明穗的關系你應該知道吧?”

歲初曉當然知道,劉心丹是林明穗的閨蜜。

歐陽繼續說:“前段時間DT的危急,就是林明穗牽線,孟梁觀幫劉心丹解決的。”

歲初曉凝神不語。

歐陽同情地看着歲初曉,又把手機遞給她,“這一個我就不說了,你自己看吧。”

手機屏幕上是一個微博頁面,很簡單的一話一圖。

圖:一家醫院的病房門口,高大挺拔的男人正站在那裏跟醫生談話。

話:幸虧有你!

此博簡潔,言簡意赅,很符合林明穗一向的風格。

歐陽看着歲初曉,“什麽感想?”

歲初曉放下手機,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別說話,有點亂!”

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她不過跟人唱首歌,吃頓飯,就被他黑的黑,挖的挖。

歐陽嘆口氣,同情地看着自己的好閨蜜。

自己的公司被情敵的好姐妹挖牆角,而她那個世界矚目的老公卻跑去給別人憐香惜玉!

不怪她心裏亂,如果是她,估計殺人的心都有了。

歐陽握住歲初曉的肩膀,以老母親一般的目光看着她,語重心長地說:“歲初曉同學,你不認為把握好了孟梁觀,就可以像林明穗和劉心丹那樣順風順水,再也不用蹲在這裏算這些爛賬了嗎?”

歲初曉嘆口氣,“我不認為。”

主要是,她想把握也把握不住。

孟梁觀有多恨她,她知道。

林明穗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她也知道。

“……”

歐陽氣結半分鐘後,吼了起來,“那你當年頂着全世界的臭雞蛋非要嫁給他是為了什麽?”

“為了……”

歲初曉還真認真思考了一下,最後嘆口氣說:“為了那張臉。”

“……”

好吧,話不投機半句多。

再跟她聊下去非得吐血而亡!

“我還是去照顧生意吧,你慢慢想。”

歐陽拍了拍歲初曉就要走,一轉身卻看見桌旁紙簍裏的中藥包。

“你怎麽又吃胃藥了?”

歲初曉揉了揉胸口,“沒吃早飯,有些不舒服。”

胃又不舒服了?

歐陽盯着歲初曉的細腰看了一會,然後一臉嚴肅地說:“你真的不打算去買條試紙測一下?”

歲初曉滑動着鼠标,眼睛都沒離開電腦,“沒必要,不可能懷孕。”

婚前協議上寫得清楚,不管是合是離,孟家財産都與她無關,只有她為孟家生下孩子,才會獲得相應獎勵。

可是,自從她跟孟梁觀有了實質關系,孟梁觀把每一次的安全措施都做到萬無一失。

哪怕是在她的安全期,他在戴套之前都絕對不會觸碰到她。

就比如昨天晚上,兩情燃熾之時,他明知道是她的安全期,卻還能一手按住她,一手去抽屜裏拿避孕套。

懷孕?

除非她把避孕套紮破了。

“好吧,”歐陽點了點頭,“不以繁殖為目的的愛情才是真愛!”

……

忙累一天,歲初曉下班回到金灣已經到了晚上八點。

天氣不好,毛毛雨變成了雪粒粒。

倒春寒的天氣,最倒黴的就是那些早開的花朵。

8號院門口那一株早櫻,被雪打落了一地。

粉嫩的花瓣陷進髒兮兮的泥巴裏,看着很是可憐。

歲初曉把車停在那株早櫻的下面,看着花瓣和雪花一起在夜色裏飄落,她拿出手機,撥通了孟梁觀的電話。

上午的時候她已經給他發過信息,也許是因為時差,又或者是因為太忙,直到現在,她都沒收到他的任何回複。

無奈,只好給他打電話。

好在電話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了。

跟接電話的速度比起來,男人的聲音可謂慵懶,“喂……”

歲初曉的反應有點沒跟上,一時沒有說話。

“有事?”

男人的尾音輕輕一挑,隐隐透露着不耐煩。

歲初曉回過神來,連忙清了清嗓子,開門見山,“許臨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是,怎麽了?”

歲初曉閉了閉眼睛,吸了一口氣,沒怎樣,想給他送一面“懲治人渣,為民除害”的錦旗來着。

好了,功過相抵,這一頁翻篇。

她再次開門見山,“楊燦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楊燦?”

男人靠着床坐起來,“誰是楊燦?”

“就是……”歲初曉咬咬牙,“我師弟,兼我的合夥人,兼昨天晚上介紹我們去夜王朝玩的那個小夥子。”

“哦,”男人沉吟。

他倒出一顆煙銜在唇邊,一面去找火機,一面說:“就是那個給你和許臨拉皮條的那位?”

歲初曉,“……”

我掐死你!

歲初曉閉眼咬牙緊忍,努力扯起溫柔的語氣,“孟梁觀,我們結婚之前簽過協議,說好互不影響彼此工作的。”

在女人軟軟的責備聲中,孟梁觀呼出一口煙,明知故問,“我有影響到你?”

歲初曉忍住氣,“還沒影響?楊燦都要撤股了。”

孟梁觀不以為意,“我只不過是托朋友給你可愛的小師弟重新找了一份更加适合他的工作而已。怎麽,舍不得他?”

果然!

歲初曉心中反酸,“你那位朋友就是劉心丹吧?”

那邊依舊漫不在意,“是,怎麽了?”

“所以,你為了維護劉心丹,就故意扔掉了我爸爸的筆記。”

女人的觀察力堪比福爾摩斯,這讓孟梁觀很不高興。

“誰告訴你我扔掉的就是你爸爸的那本?”

歲初曉也急了,“如果不是,林明旭不可能連快遞都等不及,直接托你帶給我!她知道那本筆記對我的意義!”

這句話一出口,歲初曉就知道踩了對方的尾巴尖兒。

楊燦沒事,許臨沒大事,林明旭卻是這家夥心中永遠的刺。

果然,對面安靜下來,不過好在沒有挂斷

話筒裏傳來孟梁觀起床的聲音,接着,房門一響,通往露臺的門被推開。

他站在加州上午的陽光裏,手撐着露臺的欄杆,望着不遠處起伏的海岸線,黯黯地說:“既然這麽了解他,當初怎麽不跟他?為什麽非要來纏着我?”

男人的聲音百無聊賴,帶些哀傷,歲初曉默默聽完,沒有說話。

“好了,”他像是終于勸解了自己,“筆記沒有丢,還在我這裏。”

歲初曉一瞬緊張,“那,可以給我嗎?”

“可以,”男人嘆口氣,“不過需要你拿出點誠意來做個交換。”

“你說,”歲初曉握緊手機,“只要我可以拿得出的。”

“你可以拿得出的?”男人輕薄一笑。

他又拿過一根煙,捂住海風低頭去點。

歲初曉焦急等待着。

等他點燃,呼出一口煙,聲音一揚,“那就把我最想要的還給我吧。”

“你最想要的……”

歲初曉咬住唇瓣思考着。

孟梁觀也不說話,耐心等待着。

話筒裏傳來低沉的聲響,輕輕鼓動着耳膜,她分辨不出那是他的呼吸還是隐忍的海浪。

時間流逝了快有一分鐘,歲初曉在難捱的靜默中,終于想到那個詞,胃裏突然就再次難受起來。

男人還是不說話,她捂住胸口,松開被咬出血痕的嘴唇,小聲地說:“你是說,離婚嗎?”

女孩子的聲音小心試探着,像是被微風卷起的浪,輕輕地刷了上來,卻再也無法退去。

“離婚?”

對方像是有些意外,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份誠意的價值。

他笑起來,“我求之不得,不過,你舍得?”

你舍得?

說這句話時,男人的唇邊咬着一顆煙,聲音壓着話筒傳過來,暗啞中帶些砂質,很打耳朵。

歲初曉在他魅惑的聲線裏,臉色漸漸變得蒼白,卻語氣平靜地說:“用你最想要的換我最想要的,沒有什麽舍不得。”

“好,”孟梁觀停一下,像是在思考,“那就下周吧,我回去了就去和你辦手續。”

“嗯……”

歲初曉捂住抽到疼痛的胃,“那我挂了……”

她要挂斷,孟梁觀的聲音又傳了過來,“我還是建議你這幾天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考慮考慮。不要到時候反悔,再拿出老爺子寫的什麽老賬來賴着不肯走。”

“你放心,不會了。”

歲初曉說完,就掐了線。

夜色濕冷沉重,那棵早櫻的花瓣落滿了車窗。

歲初曉呆呆地望着車窗,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就這麽幾句氣話,然後就什麽都解決了?

她啓動雨刮器,輕輕一掃,花瓣全部落地。

望着前面清晰的夜色,她的胃裏又開始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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