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雪絨花 怎麽暖也暖不過來

林明旭的媽媽徐慧敏女士去世了。

對于林明旭來說,他失去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位親人,同時,當年跟歲初曉一起被人逼着發下的毒誓,也煙消雲散。

四年前,為了讓自己那個身擔家族命運重任的兒子孟梁觀徹底斷掉對歲初曉的癡心,孟尋海求着梁麗華幫忙,讓她給歲初曉介紹了一個男朋友,就是林明旭。

一開始,歲初曉答應得很痛快,林明旭特別高興。

他喜歡歲初曉,從在孟家游泳池旁邊,她幫他從那個惡少手中奪回眼鏡的那一刻,他就喜歡上了她。

可是,他的自卑卻讓他從不敢把這份感情流露一絲一毫。

在林明旭的眼中,歲初曉就像仙女一樣,長得漂亮,腦子聰明,還那麽富有正義感。

而他,做為不被承認的私生子,從小就飽受歧視和欺負。

現在,跟他相依為命的媽媽還得了很嚴重的腎病,每個月靠透析活命,開支巨大,家裏已經漸漸不能維持。

所以,當他們一起從孟家出來以後,他就想跟她說,不要為了長輩的面子就勉強答應,他其實是配不上她的。

沒想到,還不等他開口,她卻先告訴他,這不過是一場戲。

他很失望,卻很感激。

感激歲初曉的坦率直言,沒有把他當猴子一樣哄下去。

那時候的他又窮又弱,可以送給心愛女孩的,唯有盡心盡力的幫助。

所以,只要她想去做的,他都會盡心竭力地去幫忙。

在他聽說歲初曉一直在尋找她爸爸的那本筆記本時,就到處幫她打聽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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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終于讓他聽說,他們鎮子附近一位年輕時在外地收廢品的老人手裏有一本書,很像歲初曉想找的那本筆記。

他告訴了她,她很高興,連老家溪山都來不及回,就趁着寒假跟他去了他的老家。

只可惜,他們沒能見到那位老匠人。

等她要離開時,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風雪擋在了他們的鎮子上。

那個時候,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

林明旭的媽媽徐慧敏就說,反正她回家也是一個人,不如留下來跟他們一起過年。

歲初曉看着道路疏通無望,也就答應下來了。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林明旭發現,歲初曉身上有一種很強的随遇而安,卻又不安于現狀的個性。

那是她第一次去東北,在那樣的冰天雪地裏,他以為她會不适應,沒想到她竟然比半年不回家的他适應得還快。

尤其跟徐慧敏女士的關系還處得特別的好。

他覺得,她就像是水,待在孟梁觀那樣的人身邊,就是溫婉靜默、照一彎新月的秋池水;待在需要她拿主意的團隊成員的身邊,就是包羅萬象,靈感疊出的大海水;而待在比她年長卻又志同道合的徐慧敏女士身邊,就成了歡快流動的小溪水。

徐慧敏女士年輕的時候長得高挑漂亮,性格外向開朗,也很能幹。

這麽多年,她一個人帶着林明旭,種大棚,開農家樂,到後來她得了病,日子雖然一直都是辛苦艱難地過着,卻不改她開朗樂觀的性格。

歲初曉跟徐慧敏很對脾氣。

因為她的加入,在年底的這幾天裏,林明旭的家裏一直都充滿歡聲笑語。

兩個女人,不是在徐慧敏自己搭建的溫室大棚裏交流種植經驗,就是一起盤着腿坐在熱炕頭上蒸豆包,剪窗花,縫香包。

歲初曉用茉莉花、生姜加上當歸做的香包,就是跟徐女士學的。

到晚上的時候,徐女士就拉着歲初曉,就着一只豬耳朵,陪她喝上兩盅小酒。

那時候徐慧敏遵照醫囑,已經不能喝酒了。

她就在自己面前放一個酒杯,說到高興的地方,就跟歲初曉碰碰杯。

兩個女人熱絡的就像忘年的閨蜜,倒是把林明旭這個引薦者給排除在外了。

不過,林明旭特別特別地高興。

那是自從媽媽生病以來,他過得最快樂的一個新年。

如果那兩個不速之客不來的話。

林明旭還記得那一天已經是大年二十九。

鎮子上的游客已經很少了。

他早起打開門,正要清掃門前的積雪,就看見一輛豪華的轎車正停在他家門口。

他一打開院門,那些人就立刻不由分說地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提下來,徑直進了他家旅店。

然後,他就看見穿着黑色貂皮大衣的孟梁觀從車上下來,看了他一眼,就又轉身牽下了穿着白色雪狐毛大衣的林明穗。

他們說,他們是來體驗雪鄉美景的,就住在他家店裏。

這可是稀罕事,距離鎮子不遠的縣城裏,多少豪華酒店不能住,兩位尊貴的客人竟然偏偏選中了他家這爿幾乎都容不下他們帶來的那些漂亮皮箱的小旅店。

林明旭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實,孟梁觀對歲初曉的心一直都沒有死。

孟梁觀這樣做,一定是擔心歲初曉在他家過年,會被他欺負。

可是,他卻又拒絕不了他們,因為,他們給的房費太誘人了,足夠他媽媽半年的治療費。

他迫于金錢的勢力,忍氣吞聲地給他們開着房間。

就在這時候,歲初曉睡到自然醒,打着哈欠從二樓客房裏出來。

那個時候,應該是是林明旭自從認識歲初曉以來,她最胖乎的時候。

少女的她穿着小黃鴨造型的珊瑚絨的長睡衣,粉團團的小臉上還敷着昨天晚上跟徐女士喝酒後留下的暈紅。

歲初曉跟孟梁觀兩個人,一上一下,一個站在二樓的樓梯口要下不下,一個斜倚在櫃臺的桌子上似笑非笑。

他們四目一對,歲初曉的一個哈欠直接就憋了回去。

歲初曉應該是覺着自己是還沒有睡醒,正在做夢,所以嗖地一下就又跑了回去。

而孟梁觀看着她在別人家睡到蓬亂的雞窩頭,氣得把手裏的口香糖盒子都捏爛了。

顯然,兩個人都還介意着對方。

說實話,看着他們兩個這樣眉眼一走,不嫉妒不生氣是不可能的。

林明旭一生氣,就故意給孟梁觀和林明穗開了一間大床房。

這時候,一直站在旁邊皺着眉、嘟着嘴嫌這嫌那的林大小姐終于對林明旭露出了一點嫌棄以外的表情。

她嬌羞而又忐忑地瞟了孟梁觀一眼,孟梁觀卻根本就沒有看她,而是拿過房卡往林明旭的臉上一甩,嘲道:“你以為都跟你們一樣?還沒怎麽樣呢,就搞到一起來過年?”

他說得很大聲,顯然不只是說給林明旭聽的。

林明旭剛想發火,就看見歲初曉已經換好了衣服從樓梯上下來。

她很自然地把林明旭把旁邊一推,說:“你去後面幫阿姨做飯,我來開房。”

說着,她扭頭看着孟梁觀,微笑着說:“您想要什麽樣的房間呢?現在淡季,房間很多,可以随便選的。”

孟梁觀迎着她的笑臉,冷冰冰地問:“你住哪個房間?”

歲初曉面色不改,“我住202.”

孟梁觀一笑,“那就給我201.”

于是,那一天,根據孟梁觀的意思,他的房間開在了歲初曉的隔壁。

根據林明穗的意思,她的房間則開在了孟梁觀的對門。

到晚上的時候,因為地方偏僻簡陋,沒有什麽娛樂場所,孟梁觀睡不着就挨個敲門叫人陪他打撲克。

已經過年了,旅店裏可以被他叫到的,除了林明旭就是歲初曉。

四個人聚在孟梁觀的房間裏玩升級。

林明旭和歲初曉一組,孟梁觀帶林明穗一組。

林明旭是直到那一天才只知道,他那位從頭發絲精致到腳指頭的同父異母的姐姐,腦子是真的不好使,幾張牌都記不住,每次都主動往對方手裏送分。

幾局玩下來,他和歲初曉配合默契,一局沒輸過。

相應地,孟梁觀他們就一局都沒贏過。

林明穗還一直撒嬌使性子,說歲初曉和林明旭打通牌,是一對死老千。

歲初曉任她諷着,不急不躁,安安靜靜,該吃分吃分,該贏牌贏牌,每贏一局就故意跟林明旭擊掌慶賀。

到最後一局,林明穗又來了一個不過腦子的送分,讓他們連勝了四級。

看着歲初曉和林明旭再一次擊掌慶賀,孟梁觀終于有些忍不住,吼了林明穗一句,“你也記點牌呀!”

這在歲初曉的感覺裏,已經算是相當溫柔的了,孟梁觀以前都是直接敲她腦殼兒罵她是小豬的。

沒想到,林明穗積攢了一整天的委屈一起爆發,把牌一摔,哭着就跑了出去。

三個人面面相觑,最後還是孟梁觀看了歲初曉一眼,出去哄了。

牌局到此結束,各回各房,各睡各覺。

林明旭家的旅店屬于民房改建,一個樓層就只有一個衛生間。

半夜的時候,歲初曉起來上衛生間,回來的時候經過孟梁觀房間的門口,突然就聽見裏面傳來了林明穗壓低聲音的哭泣。

她的心裏一酸,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剛要趕緊低頭走開,房門卻突然被推開了。

孟梁觀站在門口,冷臉冷眼地看她一眼,然後林明穗就裹着她露着大腿的睡裙從裏面哭着跑了出來。

等她一看見歲初曉,就用力推了她一把,跑進房間,彭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歲初曉很尴尬,一時看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只知道這個時候還是趕緊離開最好。

可是,就在她拔步就要往房間跑時,孟梁觀一個大力拉扯,就把她扯進了他的房間裏。

他把她按在牆壁上,大手撐在她的耳側,低頭看着她,沉重的呼吸灼得她驚慌失措。

他壓着聲音質問她,“為什麽不回家?為什麽要跟着他來這裏?還知不知道自己是個女孩子?”

她努力抑制住顫抖,說:“他,是我男朋友。”

你管不着的。

孟梁觀突然就生了氣,一拳砸過來,歲初曉吓得一捂腦袋,那一拳卻落在了牆壁上。

她很害怕,卻忍住了沒敢叫,對面就是他的未婚妻,她如果叫起來,他的名聲往哪裏擱?

然後,他就笑了一下,讓她走了。

那一晚,歲初曉翻來覆去直到快天亮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剛醒過來,就聽說林明穗不見了。

周圍鄰居說看見一個身穿白色羽絨服的女孩子,拖着行李箱,哭哭啼啼地向鎮子外面走去了。

大家一聽都着了急。

林明穗就是溫室裏的一朵嬌花。

突然來到這冰天雪地,危機四伏的東北大森林,好吃好喝都不一定過得下去,何況她還堵着氣。

而這幾天附近的公交車都斷了,大家出行都是靠狗拉爬犁,她一雙腳,能走到哪裏去?

據看見她的人說,她走的路還不是出鎮的路,而是進山的方向。

大雪封山,事關重大,稍有差池就是人命關天。

徐慧敏立刻叫來了本村的兩位表哥幫忙找人,表哥又叫了兩位熟悉山況的朋友,大家一起進山尋找。

林明旭當然是跟着的。

人是孟梁觀帶出來的,他自然也脫不開。

可是,看着兩個人自從昨天見面就一直劍拔弩張的樣子,歲初曉不放心,也跟着一起去了。

到了山裏,表舅他們繼續深入,林明旭則帶着孟梁觀和歲初曉,沿着一個疑似有林明穗腳印的分叉路去找。

這條路其實挺寬的,平時都可以通車。

因為現在上面布滿積雪,一側又是懸崖,他們三個走得小心翼翼。

路雖然危險,腳印卻越來越清晰,他們斷定,林明穗應該就在前面,不由就都加快了腳步。

走到危險的地方,林明旭伸手來牽歲初曉,歲初曉剛要把手伸過去,孟梁觀卻把林明旭一推,牽住了她。

歲初曉臉頰一紅,把他掙開就拉住了林明旭的衣角。

林明旭看了孟梁觀一眼,故意就把脖子上的圍巾摘給了歲初曉。

看着兩個人相親相愛地在那裏互戴着圍巾,還有林明旭抛過來那個挑釁的眼神,孟梁觀再也忍不住,走過去,一拳就把林明旭打在了地上。

林明旭也是憋了一肚子氣在心裏的,爬起來就跟孟梁觀打在了一起。

歲初曉急得直喊,卻止不住兩個打紅了眼的男人。

林明旭為了給媽媽治病,一個人打着兩份工,平時省吃儉用的,雖然個子長得不比孟梁觀矮,力氣上卻絕對比不過跆拳道黑帶的孟梁觀。

眼看着林明旭被孟梁觀打趴在地上,歲初曉沖過去護在他的身前,沖孟梁觀喊着:“不準你打他!他是我男朋友!你滾!你滾回你的清城去!”

孟梁觀嗜血的眼睛漸漸地在歲初曉的罵聲中冷卻下來。

他擦了擦唇角的血,冷冷一笑,故意說:“我會滾的,不過得等我找到我的未婚妻。”

他說完就獨自一人踏上了繼續前行的路。

歲初曉看着他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辦。

林明旭卻站起來,說:“他也不熟悉路況,總不能還沒找到那個,再丢了這個,我去跟着他。”

歲初曉連忙囑咐,“別再打架了。”

他笑一下,“你不跟着應該就沒事了。”

一句話,說得歲初曉心裏泛起苦澀。

接下來,她就在路邊找了個背風的地方等着他們回來。

林明旭追上孟梁觀,他們沒有走多遠,就在一個山垭口找到了蹲在那裏哭的林明穗。

一看見他們過來,林明穗立刻就跑到了旁邊的懸崖邊站着。

林明旭看着太危險,想拉她回來,她卻哭着大喊大叫,非讓孟梁觀去跟她說話。

孟梁觀走過去,她就哭着讓他說愛她,答應會娶她。

那個時候,孟梁觀的心情很不好。

這一次他來這邊是找了借口瞞着家裏的,不知道林明穗怎麽聽說了,大晚上的讓司機送她到機場,非要跟着。

孟梁觀實在甩不開,才帶她一起來了。

他是真沒想到昨天晚上她會去敲他的房門,還脫光了鑽進他的被窩裏。

昨天晚上他就生了氣,直接把他趕了出去,沒想到現在卻又尋死覓活地逼他答應娶她。

其實,什麽青梅竹馬,什麽天作之合,那都是大人跟外面的人說的。

小時候他什麽時候喜歡帶她玩過?長大了更是從沒對她有過想法。

孟梁觀很後悔,早知道這樣還不如把她直接扔在機場呢。

眼看着林明穗哭哭啼啼,非讓他抱,不然就不下來,孟梁觀實在是被鬧得沒了耐心,說了一句“你愛走不走吧”,轉身就往回走。

看着孟梁觀無情離開的背影,林明穗的眼淚就漸漸凍住了。

她長得這麽漂亮,家世又這麽好,從小到大圍着她獻殷勤的男生不計其數,憑什麽就只有他不喜歡她?

這一次,她丢下所有的驕傲,死皮賴臉地跟着他來到這裏。

一路上他都沒怎麽正眼看過她不算,一到這裏,眼睛卻黏在那個鄉巴佬的身上下不來。

尤其是昨天晚上,他竟然還那樣對她,罵她沒有廉恥。

她是因為他才沒有廉恥的呀!

在別的男人面前,她一直都是那只驕傲的鳳凰,只有在他眼裏才連那只鄉下來的小土雞都不如了。

林明穗擦了擦眼淚,冷冷地望着那個身影,喃喃道:我得不到的,那只小土雞絕對也不能得到!

孟梁觀走到林明旭的面前,還是有些不放心林明穗的狀态。

雖然他再也不想跟林明旭說一句話,還是忍着氣對他說:“你去幫忙勸勸,畢竟算是你的姐姐。”

林明旭冷冰冰地看他一眼,怼到:“我比你善良,不是我姐姐也會勸。”

說着,他站起來就要走過去。

就在兩個人即将擦肩而過的時候,孟梁觀的後背突然被人狠狠一推。

雪天路滑,他都沒有來得及回頭看一眼,就滑下了積雪的山崖。

林明旭望着林明穗紅腫卻沉靜的眼睛,怔了好一會兒,卻不敢跑到崖邊去救人。

他害怕,他覺着她會把她也推下去。

就在林明旭發怔的時候,林明穗摘下脖子上的項鏈遞給他,冷冷冰冰地說:“這條項鏈是爸爸才給我拍到的,價值二百萬。你半價賣掉也足夠給你那個病秧子的媽治病了。”

林明旭看着她,不敢去接。

林明穗徑直塞進他的手裏,說:“你知道怎麽辦吧?記住,別人問我,就說沒找到;問他,就是失足墜崖。不要試圖去救他。否則,我去坐牢,你和你媽也活不了。”

她說完,拖起她的行李箱就走了。

山崖很高,如果孟梁觀運氣好,摔下去只剩半條命的話,凍上一夜,剩下的半條也就沒有了。

這一路,林明穗再也沒有回頭,她叫的車就在前面山角等她。

林明旭攥着那條項鏈,做了好長時間的心理交戰,毅然決然沖着來時的路跑了下去。

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有跨過良知這一關。

當歲初曉問他,孟梁觀在哪裏時,他只略一猶豫,就把什麽都說了。

歲初曉都沒聽完,立刻跌跌撞撞地向着那處懸崖跑去。

天已經快到下午,風雪又起來了。

歲初曉站在孟梁觀落崖的地方大聲呼喊着他的名字,回應她的卻只有群山的回響。

看着漸漸彌漫上來的雪霧,林明旭想拉她下山,去找專業的救援隊來救。

她冷靜下來,對林明旭說:“麻煩你去叫人。”

“你呢?”

“我去下面找他。”

他以前就不愛穿厚衣服,冬天的時候也只是一件T恤,一件夾克就過冬。

昨天來得時候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竟然穿了一件貂兒。

今天就丢開不穿了,換了一件薄款的羽絨服。

這樣的天氣,他卻只穿着那樣的衣服,如果他已經被摔暈了,都不用等救援隊到來,估計就凍死了。

林明旭被吓住了,“你瘋了呀?”

“我沒瘋。”歲初曉眼神淡定,“我看了下面的地形,除了有點積雪,并不比我們溪山的山更陡。這樣的山崖,我小時候跟着媽媽經常爬 。”

林明旭勸不住,想直接把她拖走。

她剛才還清明堅定的眼睛,突然一下子就淚水模糊了。

她說:“林明旭,你不知道,他如果死了,我是活不了的。”

這句話,就像是一塊從天而降的石頭,狠狠地砸在林明旭的心上。

他感覺,墜入崖底的不是孟梁觀,而是他自己。

他從此就死了心絕了念,眼睜睜地看着歲初曉柔弱的身影攀着一株崖柏跳下去,而沒有去阻攔。

然後,他就咬着牙轉過身,抹着瘋狂往外湧的眼淚,拼了命地跑去叫人。

接下來的事情,孟梁觀就都記起來了。

他耳邊現在還回響着那個柔軟卻堅定的聲音,“孟梁觀,你醒醒,你不要睡,我在,我在呢,你抱着我……”

後來,風雪愈大,救援隊遲遲不來。

摸着他漸漸失溫的身體,她把自己的羽絨服脫下來裹住他的身體,毛衣脫下來包住他受傷的頭,襯衣脫下來蓋住他已經沒有知覺的腳。

再後來,林明旭的表舅按照林明旭的指引從崖上下來救人。

當那位表舅看見山坳坳裏,那個幾乎半裸的小女孩蜷縮着身體,用自己心口的最後一點溫度護住身子底下的人時,表舅七尺的漢子,眼淚抹了一把又一把。

“所以,”孟梁觀癡癡地笑着,“從此她就落下了一到冬天就手腳冰涼的毛病,怎麽暖也暖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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