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二個世界(二)
玄色的大殿門口挂着一個由草書落拓而成的牌匾,上面刻着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青玉居”。
名字聽起來很是風雅。
然而此時殿中的人卻毫無閑情逸致,其中樣貌年輕的那位跪在宛如玉石鋪成的臺階上,而年長的則面對着祖師爺的牌匾負手而立,一副訓誡模樣。
年長的這位白發白眉白須,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道袍,像是即将要駕鶴西去的仙人,然而在這三清教中,每個人見了他都要恭敬地喚一聲“一如長老”。
三清教共有八位長老,作為教中的長者與智者,他們在門派弟子面前向來頗有威信。
這八位長老在三清教內被統稱為“八道閣老”,而一如則位列這八道閣老之首。
掌門雖然是三清教名義上的掌權者,但八道閣老的地位卻也舉足輕重,他們的意見掌門需要聽取,如果說掌門是三清教的門面,是立在外界的一塊招牌,那八道閣老則是在幕後為其出謀劃策。
正是在兩者的互相牽制下,三清教才能一直處于微妙的平衡狀态,從而在衆多修真門派中經久不衰地占有一席之地。
“阮山,我平日是怎麽教導你的?”長者的聲音低沉,渾厚,斂着一股勁道。
跪着的年輕人低着頭,斂着眉,一言不發。
“有些事如果做不好,那就不要去做。”一如長老一甩廣袖,朝他轉過身,帶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弟子知錯了。”阮山垂眸應和道。
“你是禦風門下的首席弟子,我對你寄予厚望。”說到這一如長老撚了一下長須,“可你是怎麽做事的?”
“師傅!”阮山忽然擡起頭,語氣有些激動,“我以為今日是個絕妙的機會,只是沒料到......”
“沒料到陸淩川會在那。”一如長老打斷了他的話,眼底眸色沉沉。“你知道這是什麽行為?”
“莽夫!”他突然拔高了音量。
阮山又連忙低下頭去,“師傅訓誡的是。”
“哼。”
一如長老不屑輕哼了一聲,神色輕蔑,“你平日若是聽進了我的訓誡,也不會做出今日之事。要是什麽事都能用一句“沒料到”掩蓋過去,那天底下還分什麽成功和失敗者?”
“你可知道這會惹出什麽事端?”他又厲聲問道。
“啊?”阮山面露茫然之色,“弟子當時在暗中并未露面,而且當時情況兇險,陸淩川只顧着救人,應該不至于落下把柄。”
“愚昧!”一如長老對他怒目而視,“你把陸淩川當成什麽人了?”
阮山啞然。
“他二十七歲坐上掌教之位,你以為他靠的是什麽?”一如長老在他面前來回踱步,“禦風堂的術式本身就特殊,他能看不穿你的那些伎倆?”
“那弟子若是死活不認呢?”阮山眸底忽然閃過一絲狠戾之色,“口說無憑,我若是咬定青山不松口,陸淩川他就算是掌教也不能僅憑自己的猜測辦事。”
“再者說,當時在場的只有三人。”阮山又接着說道,“除了他和弟子之外就只有那個道門禍害,弟子不信整個道門上下會有人偏袒那個敗類,他們只是嘴上不說罷了,心裏全都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我只是做了他們不敢做的事情。”
一如長老搖了搖頭,并未出聲,只是靜靜地注視着他。
阮山此人,他從一開始就看的很透,行事狠絕、沖動,但卻缺少謀略。
惹下禍端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說到底也是他的真傳弟子,出了這種事情他得擔着。
而陸淩川明面上不露聲色,實際上卻是對他那個徒弟寶貝得很,若他真的想要追究到底,怕是沒有那麽好擺平。
忽然,門口有道童傳信,“長老,掌教說他有要事要與您商議,而且只召集了禦風堂的人。”
聞言,依舊跪在地上的阮山神色微變。
“知道了。”一如長老沖道童擺了擺手。
待道童走遠後,他又板着臉對阮山說道,“待會兒在陸淩川面前你最好也擺出剛才說話的那番氣勢,別人家一問你就招了,懂嗎?”
·
青玄殿前聚集了許多人,臺階下的衆人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一時間議論紛紛。
就在這時,青玉階前傳來了陣陣腳步聲,議論聲便戛然而止。
陸淩川從殿中走了出來,
“今日請各位過來,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只是......”
聽到這,阮山在暗中攥緊了雙手,目光下意識地瞥向立在陸淩川身邊的一如長老,然而一如卻一派鎮定自如的神情,只留給他一個無比專注的側臉。
陸淩川忽然話鋒一轉,“我丢了一樣東西。”
底下頓時又冒出了一番議論聲,丢了東西為什麽要把禦風堂的人召集過來?
陸淩川:“因為尋找此物需要用到馭風之術,所有想請各位幫個忙。”
“請問掌教要找何物?”下面有人問道。
聞言,陸淩川與身邊的道童低語了幾句,過了片刻,道童便取來一把墜有紅璎的劍鞘。
陸淩川接過劍鞘,橫在衆人面前道,“我的劍不見了,極有可能是落在瀾江對岸。”
“啊,這?”下面又響起陣陣議論聲,“尋劍這種事只需要掌握禦劍飛行之術即可,三清教中的弟子都做得了,為何要獨獨喚來禦風堂的人?”
陸淩川解釋道,“瀾江水勢兇險,想必大家都很清楚,可今日卻突發異事,瀾江上流的風向忽然間變得變幻莫測,這使得普通的禦劍飛行之術受到阻礙,然而若是對于精通馭風之術的人來說卻不是難事,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想來拜托各位。”
“而三清教上下想必沒有人比諸位更加熟悉馭風之術了。”
說到這裏陸淩川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一如長老。
“既然是掌教的請求,禦風堂自當全力相助,哪有推脫之理?”一如長老捋了捋長須,面上一派和氣,心中的思緒卻早已是百轉千回。
他摸不透陸淩川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關子,但陸淩川的這個要求聽起來并無明顯的不合理之處,他當着陸淩川的面也只能應下。
臨行前他看似不經意地湊在阮山耳邊說了句,“辦事時務必一切小心。”
然而這個小動作并沒有逃過陸淩川的眼睛。
之前綜合秦鶴洲敘述中的黑影,他基本就将目标鎖定在了禦風堂的三位首席弟子身上。
而剛才,阮山和一如長老的行為則顯得更加欲蓋彌彰。
·
瀾江之畔,阮山有些躊躇地立在岸前,望着前方奔湧而過的滾滾江水。
瀾江狹長,上游至下游共幾十餘裏,所以禦風堂的弟子為了尋劍基本上都分頭行動了。
江上此時的風勢确實詭谲多變,阮山作為禦風堂的首席弟子,深谙馭風之術,他自幼便拜在一如長老門下,從小在楓崖山上長大,對這附近的山川形勢、天氣變幻再了解不過。
而眼前所見只能是人為因素導致。
雖然面前的風勢看似兇險,但依舊有規律可尋,渡江對他來說并不難。
只是想到一如長老的囑咐,阮山覺得還是需要更加謹慎些。
于是他先是以縱物之術操控長劍穿過了那片風勢,然後根據長劍的走勢判斷出了風勢的疾緩:越靠近岸邊風速越大,而看似最為兇險的中心地帶實際上風速最緩,有點類似飓風的構造。
在摸清風勢之後,他便踏上長劍,口中默念馭風之訣,緊接着他所經之地,無形的風刃便立即破開,為他開辟出了一條道路。
在經過河流中心時,由于流速變慢阮山刻意放緩了念決的速度。
眼看就要抵達對岸,然而就在這時,風向突然完全變了,原本臨近兩岸的那股洪流朝中心席卷了過來,阮山在心中暗道不好,立即變換口訣試圖應對突變的風勢。
下一秒,一把長劍破空而來,阮山只顧着應對突變的風速,完全無暇顧及他的四周,等他反應過來時,腳下已然傳來“嘭”的一聲巨響,他的長劍被整個震裂,随即整個人便墜入江中。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阮山根本來不及反應,他正慌亂之際,水中忽然飄來一根浮木,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抱住了那根浮木。
然而他剛從水中露出一個頭,便見一人足尖立于劍上,懸劍離江水不過一寸,可那人的衣擺上卻滴水未沾。
阮山擡頭望去,映入眼簾的是陸淩川那副清隽的面容,只是他現在正目如寒霜地看着自己。
可接下來,陸淩川卻突然朝他伸出了手,阮山知道浮木堅持不了多久,只好下意識地握住了陸淩川的手。
然而在這一瞬間,陸淩川忽然掌心一翻,反握住了阮山手腕處的經脈,那裏頓時傳來筋脈寸段的劇痛,阮山忍不住吃痛出聲,可陸淩川卻沒有絲毫放手的意思,他牢牢地握住阮山的手腕将他從江水中拉了上來。
手腕處的劇痛讓阮山産生了一種錯覺,他寧願淹死在江裏,也不願這樣被陸淩川牽制着。
陸淩川将他從江裏拽了出來之後,便暗中發力,将阮山整個人甩到了岸邊,他這一下用了三成的內力,阮山頓時感覺到那股劇痛感從手腕處蔓延至整個五髒六腑,丹田中的氣息亂作一團。
“掌教!”他下意識地喊出聲。
而陸淩川此時已經收回了手,垂眸看了他一眼,眼眸中沒有絲毫感情,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救了你的命。”
阮山此時後背直冒冷汗,狼狽地趴在地上,還未從剛才的劇痛中緩神過來,陸淩川剛才那一下直接廢了他十年的修為。
他在擡眸看向陸淩川的那一瞬眼底閃過一抹陰鸷的神色,但僅僅是一瞬,随即他便望向岸邊,兩岸此時空無一人,剛才發生的一切完全無人目睹,而若論自己的實力,那就是一百個他也完全不是陸淩川的對手。
下一秒,他咬着牙根,從地上爬起來,俯首作輯道,“多謝掌教救命之恩。”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世界還有兩章番外白天發QAQ
感謝在2021-04-0723:23:06~2021-04-0903:53: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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