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二個世界(四)

阮山被陸淩川一招廢了十年修為後便一直耿耿于懷,懷恨在心。

那個時候他當着陸淩川的面又不好發作,便只能忍氣吞聲地咽下這口氣。

一如長老在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後又把他訓誡了一頓,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陸淩川這種君子作風,向來不屑于在背後搞小動作的人居然會為了他那個徒弟如此大動幹戈。

之前一如料定阮山做的這件事既沒有人證也沒有物證,只要他咬定青山不松口,那陸淩川肯定也拿他沒有辦法。

結果沒想到陸淩川居然來了一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于是現在他們之間“施害者”與“受害者”的角色徹底颠倒過來了。

當事情真的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阮山才能體會到那種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的感覺有多憋屈。

簡直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但他礙于陸淩川的掌教身份,明面上拿他一點辦法都沒。

于是他只好私底下搞些小動作,雖然一如長老之前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誡過他不要沖動行事,但是他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

不過這次阮山學聰明了,他悟了,背地裏搞小動作的時候最好不要親自下場,不如去雇幾個狗腿來幫自己做事,就算萬一事跡敗露了,自己也有寰轉的餘地,而且可以及時抽身。

所以他這次找了幾個連內傳弟子都算不上的雜碎,讓他們乘陸淩川出去的間隙把他院子裏的那些奇花異草都給毀了。

這些東西不管怎麽說都是陸淩川花了好幾年心血培育出來的,就算不會對他造成什麽實質上的傷害,也能好好地惡心他一下,如果能把那株靈樹一起毀了的話就更好了......

他本以為這件事最多也就這樣了,結果沒想到弄巧成拙,陸淩川那個好徒弟半路跳出來把那兩個人都打成了重傷,這簡直正中他下懷。

反正沒人會信那個道門敗類的一面之詞,他們只需要講黑的說成白的再加以利用......

一如長老在知道了這件事又把阮山給狠狠地罵了一頓,可他內心深處的想法卻與阮山不謀而合。

近幾年來,三清教內的形勢表面上一派琴瑟和鳴,其實私底下早已是暗潮洶湧。

三清教自從創建以來已有幾百年的歷史,然而在歲月的長河中,腐朽的種子早已埋下,開始在地底生根發芽。

雖然說三清教明面上是八道閣老與掌教之間的互相制衡,可人一旦嘗到了權利的甜頭之後,欲望便開始逐漸擴散,最終成為了無底洞,随着時間的推移,八道閣老在三清教內的權位越來越重,到了近幾年甚至有架空掌教的趨勢。

在陸淩川上任之前,這八位長老都以為他年紀輕,看上去也總是一副淡然如水的樣子,倒時候想必是任人擺布的。

他們需要的不是一位材優幹濟的掌教,而是一個聽話的傀儡。

所以陸淩川在他們看來是再合适不過的人選。

結果他們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陸淩川比歷屆的任何一任掌教都要難對付。

用“君子如竹”一詞來形容他再合适不過了。

他明面上随風飄動,好像不會拒絕任何人的請求一樣,實際上剛柔并濟,彎而不折,一旦觸犯到原則問題從不向人妥協。

所以自從陸淩川上任後,八道閣老與掌教之間的矛盾越積越深。

而陸淩川雖然年紀輕,可早些年卻在整個修真界立下不少名望,為人處事又挑不出毛病,八道閣老一時間對他是無可奈何。

于是他們在暗地裏想盡辦法,試圖打壓這位新掌教的勢頭。

陸淩川其實并沒有錯,他只是觸犯到了別人的利益而已。

這也是為什麽即使阮山一而再再而三地惹出事端,一如長老對他也只是口頭上訓誡一番,從來不會真的懲罰他。

因為雖然一如不認同阮山的行事方式,但他們的想法卻是一致的。

而秦鶴洲對于他們來說是一個再合适不過的把柄,既然陸淩川身上找不出漏洞,那就從他最寶貝的徒弟下手。

事實上,誰又真的在乎他是不是修煉了那些歪門邪道、做出了有辱門楣之事呢?他們需要的不過是一個讨伐陸淩川的名號罷了。

而如今就有一個擺在他們面前再合适不過的機會。

肅穆的刑堂內,正中央立的是三清教祖師爺的牌匾,兩邊架着各種看上去令人望而生畏的刑具。

八位長者立在牌匾之前,臉上具是一副大義淩然而又嚴肅的神情,之前的那兩個黑衣人此時早已換上了灰色的道袍,他們站在八道閣老身後,臉上和身上都挂了彩。

秦鶴洲之前下手确實重,所以他們身上的傷不養個十天半個月也好不了。

而秦鶴洲此時被人強行按着跪在祠堂前,雖然他需要擡頭仰視面前的幾個人,可他擡眸時露出的那副桀骜不馴的神情卻絲毫不見半點屈服的模樣。

“你可知錯?”一如長老站在他面前厲聲問道。

秦鶴洲垂着眸沒有說話。

“你可知錯?!”一如長老走到他面前又問了一遍。

就在這時,秦鶴洲突然擡起頭,淩厲的神情直直地對上了一如的眼睛。

秦鶴洲雖然跪着,卻目光如劍,一如覺得他的那種眼神很難形容,就好像永遠不會被人馴化的狼一樣,裏面不帶一絲溫度,仿佛根本不是在看人,而是在看什麽無機生物。

不知為何,一如被他這副神情看得心中一顫。

“我——沒——有——錯。”秦鶴洲一字一句地說道,看一如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條狗。

一開始他還解釋了來龍去脈,但這夥兒人愣是一口咬定肯定是自己先出手傷的人,硬是要給他按上閥害同門的罪名,顯然是聽不懂人話。

所以他現在懶得和這群人多說一個字。

“你!”一如長老被他如此輕蔑的态度給激怒了。

他伸手指着秦鶴洲的鼻子,氣得說不出話來,“你......”

就在這時,門口的道童忽然揚聲喊道,“掌門到。”

衆人皆往刑堂門口望去,而秦鶴洲的眼底難得地閃過一絲轉瞬即逝的觸動。

這一切都被一如看在眼裏。

“發生什麽事了,勞煩各位這麽興師動衆?”陸淩川疾步走來,腳下的衣擺掀起了一陣風。

“掌教。”臺下的人都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

“掌教,您來得正是時候,”一如收起了前面那副吹眉瞪眼的表情,沖陸淩川露出一個虛僞的笑容,“敢問掌教,破壞門規者該當何罰?”

陸淩川面無表情地說道,“破壞祖訓者,該罰八十一鞭,嚴重者,去除教籍,逐出道門。”

聞言,一如長老意味深長地看向他,“那敢問掌教,閥害同門又該當何罪?”

“閥害同門”這四個字被他咬得很重,說得是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陸淩川沒有接他的眼神,“何出此言?”

一如長老見狀指了指身後兩個身上負傷的弟子,說道,“他們今日去陸掌教的庭院裏,想與您傳遞一些門派中的消息,結果這個時候您的徒弟不知為何,竟毫無緣故地出手傷人,導致兩人皆是身負重傷,而且他還絲毫沒有悔過之意。”

說到這裏,一如怒目圓瞪,伸手指着秦鶴洲的臉,

“目無王法!不念同門之誼!知錯不改!”

“這難道不算違反門規?”說及此處,一如長老言語激動地甩了下長袖,将手背到身後,又一副哀哉怨哉的模樣說道,“三清教中竟然教出了如此性格頑劣之人,實乃門派不幸啊!”

他這句話明面上在感嘆教門不幸,實際上是在指桑罵槐,以此來暗喻陸淩川教導無方,才教出了如此逆徒。

陸淩川正欲開口,

“确實,”

跪在地上的秦鶴洲突然出聲了,他神色輕蔑,語調平淡,可說出來的話卻充滿了一股大逆不道的意味,

“三清教有你們這群老不死的,怕是離倒臺也不遠了。”

“放肆!”八道閣老異口同聲地怒喝道。

“掌教,難道這就是您教出來的好徒弟?”一如長老被秦鶴洲氣得不清,所性也不與陸淩川虛與委蛇了,幹脆直接挑明了說,“您倒是來主持一下公道啊?”

陸淩川皺了皺眉,他看向秦鶴洲,問道,“這件事可是真的?”

今天他回去看到那一片被連根拔起的奇花異草便覺得事情有蹊跷,但他當時來不及細看,現在他也不想聽這群老頭在那裏唧唧歪歪,他只需要秦鶴洲的一句話。

秦鶴洲說什麽他就信什麽,只要秦鶴洲說一句“不是”,那他今天就和這群老東西死磕到底。

“不是。”秦鶴洲只是擡眸靜靜地看向陸淩川。

“一派胡言!”一如長老指着秦鶴洲忿忿說道,“先是不顧同門情誼,惡意傷人,後是出言不遜,不把我們這些長老放在眼裏,如今更是在這裏狡辯!”

“三清教,三清教怎麽會出此逆徒!”言及此處,他似乎是被氣得不輕,一口氣有些喘不上來,用手不停地捋着自己的胸口。

見狀,阮山趕緊上前去假惺惺地幫他的師傅順氣,說道,“師傅,您消消氣,為了這種人不值得。”

邊說邊對秦鶴洲怒目而視,俨然一副師徒情深的樣子。

“掌教,這件事已然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陸淩川身邊的另一位長老韶廣走到衆人面前說道,“希望您不要輕信他的一面之詞徇向私情,做出有失偏頗的決定,我們只是想請您還衆人一個公道。”

見狀,臺下的衆人紛紛點頭應和。

“什麽叫一面之詞?”陸淩川忽然冷笑一聲,“還請韶廠長老解釋一下?”

聞言,韶廣頓時了悟了陸淩川的态度,看來秦鶴洲在他心裏的地位不輕,以至于他願意為了這個徒弟和衆人反着來。

而這正好中了他們的下懷。

比起讓秦鶴洲接受一點微不足道的懲罰,他們的真正目的是拉陸淩川下水,如果陸淩川執意如此,那倒時候這件事情鬧大了,形勢只會更偏向于他們這邊。

八道閣老在教衆向來頗有威信,而陸淩川年輕氣盛又剛上任不久,還未得以服衆,這件事上只要他們八人口供一致,全道門上下都會認為新上任的掌教徇私枉法任由自己的弟子出手傷人,事後又對其偏袒縱容,不肯還同門一個公道。

到時候這件事情必然會引發公憤,而陸淩川則将成為衆矢之的。

思及此處,他厲聲責問道,“掌教,您這是要當着三清教衆人的面偏袒他一人?!”

言罷,八位長老同時俯首作揖,齊齊跪下,同聲說道,“還請掌教還大家一個公道!”

他們這是在以八道閣老的威信向陸淩川施壓。

“還清掌教還衆人一個公道!”

下一秒,刑堂內八閣門下的所有人效仿着八道閣老的作法,一同跪下,

“還請掌教還衆人一個公道!”

他們異口同聲地一遍遍重複着。

陸淩川望着底下一片黑壓壓的人頭,眉峰緊蹙,他心裏怎麽會不清楚八道閣老就是想借此事來打壓他,但他不打算妥協,更不會為了擺平這群人而讓秦鶴洲受罰。

“這件事......”陸淩川剛開口便被一道聲音打斷了。

“我認罰。”秦鶴洲跪在那裏,面無表情地厲聲說道。

一時間,所有聲音頓時戛然而止,整個刑堂裏一片寂靜無聲。

“我認罰。”

他又說了一遍......

作者有話要說:  我碼字真的好慢啊啊啊啊,可惡!(怒摔鍵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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