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葉大少突然說改變主意,弄得張寒時一下很緊張。
他不信任葉初靜,也實在怕了他的手段。最近,他們難得相安無事處了一段時間,但對這男人的本性,張寒時自是有數,他擰起眉,心中不由打鼓,“葉初靜,你又要耍什麽花樣?”
他色厲內荏,如臨大敵,而原先臉色晦暗不明的葉初靜,見他這副炸毛樣子,卻笑起來。他的吻落在他唇上,帶着些懲罰性質,張寒時被啃得生疼,不禁瑟縮了一下。他實在被弄糊塗了,大少爺這是在生什麽氣?
“時時,你想好了,真的要我替你去辦這件事?哪怕對象是殷秋離?”
問出這話時,葉大少心裏還帶着點期盼,他觀察張寒時,連一絲微小的表情變化都不放過,卻見張寒時只愣了一愣,就點點頭,好似他問了一句廢話。
沉默許久,葉初靜終是洩氣般嘆了聲,滿懷惆悵道:“時時,你真的就一點都不在意?”
張寒時簡直目瞪口呆,他不在意什麽了?瞧葉大少委屈得跟什麽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怎麽他了,張寒時飛快轉動着腦筋,把剛才的談話從頭到尾又細想一遍,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茅塞頓開。
恍然大悟的瞬間,張寒時只覺好氣又好笑,聲音卻冷下來,“葉初靜,你希望我在意什麽?”
他和殷秋離談不上什麽交情,甚至他曾一度單方面被對方所敵視。可逝者已矣,無論殷秋離曾做過什麽,無論他與葉初靜之間發生或沒發生過什麽,張寒時都不可能再去糾結。
“葉初靜,我并不是你的什麽人,你也不是我什麽人,我們現在……”張寒時說到這裏,聲音便停住,他驀然發現,還真不好歸納他們兩個現在算怎麽一回事。
他們吃住在一起,也會上床,做、愛,哦,他們還有一個兒子。所有一切在旁人眼中,也許便是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張寒時卻心知這不是真的,已摔碎的鏡子,被強行拼湊粘合到一起,看着似乎完完整整,等湊近了,才會發現上面布滿裂痕。
這大概就是他與葉初靜現在的狀态。
“時時,不要再說了……”葉初靜不讓他再說下去。他一把将他抱住,堅實的臂膀僵硬又有些顫抖,張寒時剛才的每一個字,都像拿刀子在一下下戳他的心,“不要再說我們之間什麽都不是,不要這樣悲觀,我愛你,我愛你。我會向你證明,不是一天,一個月,一年,我會愛你一輩子——”
他的聲音真摯,如醇香濃烈的美酒,那誘人的氣息,令人簡直忍不住沉溺下去。
“時時,答應我,相信我,別放棄我。”
依偎在他懷裏,張寒時就像累了。他沒有再掙紮,只是閉上眼,聽着從葉初靜胸膛深處傳來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撲通,撲通,那麽的沉穩,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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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幫幫林奇。”他嗫嚅着。
“我知道。”葉初靜深吸了口氣,又恢複他冷靜自若的狀态。他拍拍懷裏的青年,心裏不免又愛又憐,瞧時時的樣子,他剛才大概把他吓壞了,“這事我會處理的,相信我,嗯?”
他懷裏,張寒時原本僵硬的身體一下便放松了。
“……謝謝你。”張寒時聲音讷讷的。葉大少真痛快答應了,反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謝我,時時。”葉初靜眉眼舒展,親親他猶如蝶翼般顫動的眼睫,笑得如同一只狐貍。“不過,你也答應我一件事可好?”
張寒時看不見,自然發現不了男人臉上狡猾的神色,他心底有片刻的動搖遲疑,不過還是點點頭,“好,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
葉大少笑意更深,“放心,這件事只有你能辦到。”
聽了他的話,張寒時心裏怪怪的,他是個重信守諾的人,這一刻,卻覺得葉初靜仿佛給他挖了個坑,而他,則傻乎乎跳了進去。
……
過了幾天,林奇主動打來電話,告知張寒時要離開晉江市一段時間。一問才知,他要護送殷秋離的遺體回家鄉,順便幫着殷家兩位老人處理殷秋離的後事。
而關于殷秋離吸毒、殺人的新聞,原本在整個娛樂圈鬧得鋪天蓋地,沸沸揚揚,也就兩三天時間,便瞬間如退潮的海水,消散幹淨。各大娛樂網站,電視臺,報紙的頭條版面,又一次約好般,紛紛改換話題,仍有後續報道的,也口風一變,稱案件性質尚未定論雲雲。
世界上每天都在發生那麽多事,網絡時代令信息暢通無阻,沒有了媒體的狂轟濫炸,大衆對事件的關注持續不了多久,就會被更多更勁爆的消息新聞轉移。
正如葉初靜答應的一樣,他将這事處理了,速度快得令人不敢置信。
解決了這樁心事,張寒時卻不見輕松,他在忐忑不安中,等着葉大少提出他的交換條件。
……
然而,葉初靜又開始變得很忙,總是早出晚歸,有的時候,張寒時早上一覺睡醒,才會發現男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回來,正抱着他睡得深沉。有次不小心摸到他的臉,才發覺他瘦得厲害,眉骨突出,眼眶也微微凹陷,只是還有骨架子撐着,才依舊顯得高大挺拔。
心裏隐隐刺痛,張寒時漸漸有些受不了,他想忽略胸口的那點不舒服,卻發現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他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因為害怕再受傷,才一層層披甲負胄,将自己武裝起來,他的神經時刻緊繃,不敢掉以輕心。而葉初靜,那個本該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卻在他面前衰弱。張寒時第一次意識到,葉大少也只是*凡胎,他并非強大到不可戰勝。
這天,在晚餐時,張寒時終于忍不住,他擡頭,向桌對面的葉初靜說:“今天我讓廚房做了蜜汁叉燒和松鼠鳜魚,你……多吃點。”
張寒時知葉大少挑剔,即使自家廚子做的菜,未必會多動兩口。對飲食,他不偏不倚,看似沒有任何偏好,這世上,大概也只一個張寒時才會知他的口味。
正端起碗喝湯的葉初靜動作頓住,就像愣在那裏,許久之後,他才知道放下碗,裏面的當歸雞湯差點灑出來。他定定望着張寒時,一對幽黑眼眸幾乎綻出光來,歡喜得似忘記該如何說話一般。
“你最近是不是很忙?”倒是張寒時先開了口。
兩個人明明住在一塊,葉初靜究竟在忙些什麽,張寒時卻一概不知。他不聞不問,刻意忽視,葉大少也不說,細想想,兩個人還真是別扭得厲害。有些話題,一旦開了個頭,張寒時才發覺,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麽難以啓齒。
處于失态中的葉大少迅速回神,他嘴角噙着笑,眼也不眨地撒謊:“不忙,只是公司有些需要處理的雜務。時時,你是不是覺得悶了?等過段日子,我們帶上樂樂一起,去南太平洋度假好不好?”
張寒時搖頭,“沒有,這裏挺好的。”他當然知道葉初靜沒對他吐實,要将龐大的葉氏産業遷移,談何容易,這個男人從以前就如此,張寒時也不同他拐彎抹角,直接又道,“再忙也要注意身體,別再像上次那樣了。”
他在他面前吐了那麽多血,簡直就是噩夢。
聽着他的話,葉初靜又變得怔怔的,完全沒了人前八面玲珑,優雅自若的樣子,他想:原來時時全都知道,原來在他心裏,還是有一點點在意他的。
這個認知,如一簇小小火苗,轉眼燒成連天大火,讓葉初靜整顆心都滾熱起來。靈魂又仿佛被蜜糖包裹着,只想插上雙翅,飛到天上去。他努力克制自己的雙手雙腿,天知道,他只想沖到張寒時面前,抱緊他,擁住他,最好将他融進自己的身體,永不分離。
壓抑着激烈澎湃的情緒,葉初靜只用他低沉優美的嗓音,輕聲應了句:“好,我會注意的。”
但張寒時仍感受到了葉大少的目光,熾熱得仿佛要将他燒熔一般。他不自在地動動手指,摸到擺在一邊固定位置的湯匙,拿起來,另一只手輕觸到湯盅,揭開蓋,小心舀了勺湯,喝了一口。
人的适應力真的不可思議。不久前,張寒時連喝杯水都需要人幫忙,而現在,他已能自如流暢地獨自應對生活裏一些瑣事。
葉初靜看着這樣的他,深邃的鳳眸微凝,一瞬間臉上流露出心疼與關切之色。他巴不得像最開始那樣,天天喂他吃飯,但時時還是那個倔強驕傲的時時,即便雙目失明,他也絕不會容許自己落到那般田地。
時機氣氛都正好,葉初靜打量張寒時神色,放緩語調,似怕驚吓到他,說道:“時時,明天別墅這裏會過來一些人。你不用擔心,他們都是葉氏的律師團,他們會為你解釋一些法律條文,你聽明白後,只管簽字就是了。”
張寒時一聽這些,立馬警覺起來。他太了解葉初靜,這男人嗓音越輕越柔,就代表他越在打算什麽。
“簽字?簽什麽字?”
見他緊張得聲音都繃直了,葉初靜失笑,他伸手從另一頭握住張寒時的手指,輕捏了捏,才提醒道:“時時,你忘了嗎?你答應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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