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已近黃昏時分,火紅夕陽漸漸染紅半邊天空,游樂園裏依然人來人往,無論大人孩子的臉上都洋溢着歡笑。路面上熙熙攘攘,張寒時與葉初靜兩人并肩而行,兩個大男人,帶着一個孩子,這樣的組合并不多見,加上他們出挑的外貌,一時倒成了人群裏的焦點,周圍行人與他們擦肩而過,都情不自禁會多看兩眼。
“時時,我們去坐摩天輪吧?”前方矗立的巨大鋼結構摩天輪,高聳入雲,蔚為壯觀,而看着張寒時臉上放松惬意的神色,葉初靜在心中醞釀許久的話終于脫口而出。
“現在?”張寒時有些訝異。
“嗯,現在。”一手抱着仍在熟睡的小家夥張樂,另一只左手雖行動不便,葉初靜仍努力勾住張寒時的手,“陪我去,好不好?”
他嗓音低沉,似乎怕張寒時不答應,捏着他手指不放。
葉大少何曾這樣孩子氣過,張寒時弄不懂他心裏在想什麽,見他态度堅持,微微一笑,便同意了。張寒時的樣子,似乎已完全将兩人多年前那個未能成行的約定忘記了。
葉初靜站着,定定看他,心底有種隐秘又深切的哀傷,那些埋藏得極深的情緒,一寸寸蠶食着他,讓他胸口出現了一個名為缺憾的空洞,那些已到嘴邊的話,終是沒能說出口。
……
他們進了座艙。
摩天輪開始緩緩從地面往上轉,就像一個巨大遲緩的蝸牛,一步,一步,慢慢爬高,離地面越遠,離天空越近。
結構繁複的鋼鐵輪、盤被漆成潔白顏色,搭配五彩缤紛的乘客座艙,如同彩虹高高懸挂于天際。地上噪雜的人聲漸漸遠離,除機械的運轉聲,周圍越來越安靜,到達最高點時,從窗口望去,就仿佛置身于整片黃昏的晴空中,頭頂流雲飄過,一切仿佛觸手可及。
但那僅僅只是錯覺罷了。
“怎麽了,時時?”
“沒有,”想得太入神,聽到葉初靜問,張寒時才意識到他發出了笑聲,“我突然想大家為什麽都喜歡坐摩天輪,它把你帶到最高處,在頂點時戛然而止,之後,任你再怎樣期望祈禱,它總是會下降。仔細一想,這過程其實很殘酷,一點都不美好。”
聽他這麽說,葉初靜一言不發,只是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摩天輪轉過一圈,降到地面,張寒時準備起身離開座艙,卻被葉大少制止,他驚愕難言,身邊的葉初靜态度卻斬釘截鐵,十分強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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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坐一次。”他輕啄了一下他的唇瓣,如此這般說道。
張寒時無法,只得繼續陪着這位心血來潮的大少爺,一遍遍地坐摩天輪。夕陽漸漸沉入地平線以下,天色陷入昏暗,到第五次或第六次時,整個游樂園亮起了燈光,張寒時也終于忍無可忍,“葉初靜,你——”
話到一半,身邊的葉初靜輕噓一聲,他将張寒時摟進懷裏,目光投向玻璃窗外的世界,“時時,你看——放煙火了。”
男人的嗓音柔情缱倦,這一刻猶如魔法師的咒語,嘯響聲接二連三,大團大團的煙花在天空中爆開,色彩绮麗,缤紛奪目,一下就将漸漸黯淡的夜空點綴得絢麗至極。
張寒時怔怔靠在葉初靜懷裏,他看得不是很清楚,卻也足夠意識到發生了什麽,那些堆滿天空的紫色,紅色,黃色,綠色和藍色,濃烈耀目,在他眼底不停盛放,流轉。
一瞬間,張寒時眼眶發熱,感覺整顆心髒都顫抖了起來。他埋下頭,試圖隐藏失控的情緒,而葉初靜卻以溫柔但不容拒絕的力度,擡高他的臉,讓一切無所遁形。
“時時,看着我——”他目光灼灼,雙眼緊盯着張寒時,聲音卻是軟的,“你知道大家為什麽喜歡摩天輪?因為就算會下降到地面,但只要你願意,下一次,下下次,它可以一次次帶你升到高空,就像人生一樣,輪回起落,總有高、潮與低谷,時時,你不該害怕這些。”
“我沒有!”張寒時聲音虛弱,卻仍倔強地不肯承認。
“不,你有。”葉初靜那雙深黑色的雙眸卻已然洞悉一切,“我們曾經約好要一起坐摩天輪,看煙花,時時,你想起來了嗎?”
“那麽久的事,我……我不記得了。”
“撒謊。”見張寒時目光閃爍,仍在負隅頑抗,葉初靜低笑着,懲戒般捏捏他的鼻尖,又迅速低首吻住他的唇瓣,先是重重啃咬,舔舐,如最猛烈的風暴,席卷掃過張寒時口腔每個角落,直到他因呼吸不暢,身體開始瑟瑟發抖,喉間發出可憐的低嗚聲,葉初靜才網開一面,轉為細心安撫。
窗外漫天煙火,他們在昏暗狹小的座艙內擁抱,接吻。
雙唇相貼,渾然忘我,葉初靜将一個又一個輕吻烙印在他唇上。張寒時經歷過剛才的那番激烈熱吻,只覺舌根發麻,喘息着連話也說不出,嘴巴上火辣辣的,肯定紅腫了。他忽然想起曾看過的某部喜劇片,某人因中毒兩片嘴唇腫如臘腸,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場。
葉大少眼神閃了閃,思考自己是否太過溫和,才讓他的寶貝在這種時候還能走神。少頃的沉默後,這個極富行動力的男人,便再度低頭,噙住了那兩片泛着水光,翹起飽滿弧度,仿佛在誘惑他深吻下去的的柔軟唇瓣。
“不……嗚……”瞪大眼,張寒時剛張口,不料卻方便了葉大少的進攻,他來不及多喘口氣,轉瞬間即被男人再度拖入漩渦之中。
沒一會兒,空間逼仄的摩天輪座艙內溫度漸高,濡濕的水聲以及喘息聲回蕩在其中,聽到那些聲音,張寒時羞恥得渾身發抖,他想掙紮,奈何有心無力,被葉初靜高超的吻技挑弄得手足俱軟,他那點推拒的力道,倒更像欲拒還迎一般。
“唔……爸爸?”
萬幸的是,在情況即将失控前,張寒時摟在懷中的兒子張樂迷迷糊糊蘇醒了。他小小的身體擠在兩人之間,一邊揉眼睛,一邊呼喚張寒時,似乎還搞不清身在何方。
一聽見兒子聲音,張寒時如觸電般,推開了葉大少的身體,人也跟着迅速清醒。
“樂樂乖,爸爸在這。”
“爸爸……親親。”小家夥人還有些犯迷糊,摟着張寒時脖子,就對準心愛爸爸的臉頰吧唧香了一口。
張寒時眼底柔軟,心裏……說實話也跟着松了口氣。他回親了親兒子軟嫩的小臉,眼睫低垂,倒慶幸起視力未完全恢複,讓他不必去正視此刻葉初靜的表情。
兩人沉寂片刻,眼看張寒時又快速縮回自己的殼裏,心底嘆息着,葉初靜終是沒說什麽,他微微傾身,英俊面龐靠近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張寒時,聲音低低道:“時時,我不逼你。”
話是這樣說,他擺在座位上的手指卻緊緊握住了張寒時的,十指交纏,充滿了強勢的占有欲。
張寒時完全掙脫不得,剛試圖動一動手指,便立即被握得更緊。
一邊,小家夥張樂注意到外面夜空中色彩斑斓的煙花,他發出“哇——”的贊嘆,從張寒時懷裏探出小身體,兩只手貼在玻璃上,連眼都忘記眨,看得入了迷。
等到這一場盛大的姹紫嫣紅散盡,摩天輪座艙也緩緩落地,當張寒時走出艙門,他才發現原來不知什麽時候,除了閃爍的五彩燈光與輕快音樂,開闊的摩天輪廣場上早已空無一人。
根本不必問,他就知這絕對是葉大少的手筆。
沒等再說什麽,他身邊的男人又語調溫存地開口道:“時時,我在春景閣訂了位子,那裏新聘的廚子聽說手藝不錯,我們去試試可好?”
一晃眼,整個白天便過去了。眼下是晚飯時間,小東西張樂玩了大半天,已開始喊餓,張寒時沒多考慮,就點頭同意。
離了游樂園,坐上一早就等候在外的車,張寒時才突然想到,這幾個月裏,除了最開始在蓮莊的那頓飯,他和葉初靜還幾乎從未一起外出就餐過。
約莫在半小時後,車子就抵達目的地。
下了車,葉初靜早有安排,他們很順利地就進了春景閣位置最好的包廂。這家春景閣也算晉江城裏極為老牌的一間高檔餐館,主打清鮮平和、追求本味的蘇、粵菜系,一直以來口碑穩定,位子都需要提前幾月預定。
張寒時曾和編輯程璧等出版界業內人士一起來吃過一次,對這裏的葵花大斬肉還有三套鴨念念不忘許久,只是如同所有門檻高貴的飯店一樣,這裏的人均消費起碼四位數起跳,足以令大部分精打細算過日子的普通人止步。
而此時,張寒時身處的這間包廂位于餐館二樓,屬半開放式,憑欄向外眺望,可以将樓下餐廳後花園的景色,以及更遠處的江景一覽無遺。
沒多久,菜就上來了,味道自然十分可口,而且幾乎都是張寒時偏愛的菜色。小家夥張樂玩了大半天,此時胃口特別好,連飯都多吃一碗,他還要再吃,張寒時怕他晚上不消化,沒讓。
照看完寶貝兒子,張寒時才顧得上自己動筷,他眼睛到底還是不便,幾乎都是葉初靜在替他布菜,碗碟裏被堆得高高的,才吃掉一點,馬上又會被夾上新的。最後他實在受不了,停下筷,向對面的男人說道:“你自己也吃。”
如張寒時照顧兒子那般,葉初靜亦享受着照顧他的樂趣,這時聽他開口,葉大少深邃的眉眼剎時舒展開,鳳眸內光芒流轉,脈脈含情,他又低又快地應了一句,“好。”
葉大少總算不再只顧為他夾菜,張寒時長舒了口氣,謝天謝地,他都快吃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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