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那次出游後,生活又恢複了往常的節奏。那位脾氣古怪的薛老先生和他沉默的學生,之後又上門為張寒時施了幾次針,最後一趟時,老先生直言不諱,告訴他外力終有極限,今後他的眼睛能恢複到什麽程度,全憑造化。

老先生雖這樣說,事實上,在他的妙手之下,那會兒張寒時的雙眼已能清晰視物,與他過去裸眼視力5.0以上雖還有差距,但至少眼前不再昏昧一片。只有真正經歷過黑暗,才會明白用自己的眼看清這個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是多麽可貴的一件事。

雲卷雲舒,日月星辰每日起落輪轉,從前只覺平常,但在經歷這番波折後,在張寒時眼裏都成了彌足珍貴的風景。

他心底十分感恩,對那位醫術高妙的老先生更充滿感激,倒是葉初靜聽見薛老那番言辭,似有些不足。

但無論如何,眼睛能恢複到這一步,都是件令人開心的事。葉初靜做到了他的承諾——治好張寒時的雙眼。經歷了那麽多,張寒時骨子裏仍是個愛憎分明的人,對葉大少這段時間形影不離的相伴,悉心的照料,他沒法無動于衷。

然而,也僅限于此了。

被半強迫地留在葉初靜身邊,即使兩人擁抱,肌膚相親,當攀至快感的頂峰,*如潮水般散去,心裏卻只剩無窮無盡的空虛。他再找不到過去那種由身至心的歸屬感,那種完完全全的信任,相信他愛他,而他,亦深愛着對方。他願為他獻出一切,奮不顧身,蔑視任何困難險阻。

葉初靜說的沒錯,他确實害怕了。

有時早上睜開眼,發現男人的手臂緊緊扣着他,将他禁锢在懷裏,張寒時甚至會生出一種一輩子就這麽過去了的錯覺。

……

俗語說“一場秋雨一場寒”,幾場連綿的降雨過後,天氣一日賽一日的冷,秋盡冬始,轉眼之間,十二月都已過去泰半。

木蘭湖周邊萬物蕭索,連澄澈平靜的湖水都似乎帶上了一絲寒涼。

這一天,如同最為尋常普通的清早一樣,張寒時在迷迷糊糊中,被葉初靜綿密落下的吻弄醒了。

“……幾點了?”被持續騷擾,張寒時不耐地伸手,将身上男人那張英俊的臉推開了。

“還早,”一邊回答着,葉大少一邊又撲上來,仿佛親不夠似的,實在纏人得很,“時時,你可以再睡一會兒。”

張寒時看着此刻雙眼發亮的葉大少,暗想再躺下去,只怕短時間內別想起了。昨晚上葉大少就如狼似虎,做的他腰都快斷了,一直折騰到半夜,就是不讓他睡,這一大早的,他實在不想接下來的一天都躺在床上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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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寒時撐起身,床上的男人也跟着坐起,他捧住張寒時的臉,再度落下一吻,眉眼間皆是笑意,迷人嗓音帶着恰恰好的沙啞,語氣卻鄭重其事,“生日快樂,時時。”

他的話令張寒時睜大眼,露出訝異表情,再一想,才記起今天确實是他生日。天曉得,他根本完全忘了這回事。

他目瞪口呆的模樣,俨然取悅了身旁的葉大少,男人發出低沉笑聲,将額頭抵住他的,揶揄道:“時時,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是不長記性,又忘記自己生日了,嗯?”

張寒時表情讪讪的,被對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确實不注意這些。

見他這副模樣,葉初靜不再打趣,而是将張寒時攬進懷中。他的時時,能牢牢記得他每一年的生日,為他準備最棒的禮物,卻總忘記自己的生日。一想到這,葉初靜便心口裂痛,從那塊缺口裏,又一陣陣湧出難過來。

時時曾那樣愛他,銘肌镂骨,念念不忘。而他,卻選擇了背身離棄。如今再多悔恨,也無濟于事,葉初靜只能用加倍的愛,去彌補、填滿兩人之間的裂痕。

“本來零點的時候,就想給你個驚喜的,可惜你都累得睡着了……”說到這,葉大少貼近張寒時耳畔,發出一陣暧昧笑聲。

富有磁性的嗓音夾雜着灼熱氣息,吹拂到張寒時耳後皮膚上,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臉色更紅。

他這樣也不知是誰害的!在葉大少的厚顏無恥面前,張寒時不得不敗下陣來。經提醒,恍惚間他想起昨晚最後,葉初靜确實對他說了什麽,可他累得連眼皮都睜不開,根本未及聽清,便沉沉昏睡過去。

眼下,張寒時徹底清醒,而葉初靜含笑望着他,這叫他心裏不由戒備,總覺得葉大少這笑裏另有深意。當他環目四顧,才終于意識到,從剛才開始那股別扭的感覺是為什麽了——

将床單裹在身上,滑下床,赤腳走到落地窗邊,通透的玻璃門被掀開了一條縫,白色紗簾正上下翻飛起伏,伴随着一陣陣波浪聲,從外面吹進的風異常溫暖,似乎還夾雜着海水鹹腥的味道。

張寒時拉開窗簾,随即倒吸了一口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面前,是一大片蔚藍色的天空與大海,雪白沙灘上,椰樹林投射下細長散漫的倒影,陽光溫暖,氣候舒适宜人,哪裏還有半分冬天的影子。進入十二月後,氣溫一天比一天低,可眼下,張寒時卻仿佛步入了初夏一般。

這裏的室內布置,秉承葉大少一貫的喜好,也讓張寒時沒有立即意識到,他身處的,根本不是木蘭湖畔的那幢別墅。

“這裏……是哪?”

用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聲音,回頭問他身後的男人。

體格高挑的葉大少随意披了件睡袍,慢慢走近張寒時。他肩寬腿長,腰胯緊窄,無一絲贅餘,每走一步,都散發出極為強烈的雄性荷爾蒙味道。從黑色睡袍敞開的領口,更露出了大片胸膛,視線再往下,甚至還可以看見結實緊繃的腹肌,以及若隐若現的人魚線,簡直像故意的一樣。

即使已看過無數次,張寒時的目光還是有些不知該往哪裏放。葉大少卻坦然得很,或者說這就是他要達到的目的。從背後抱住張寒時,他吻了吻他的臉頰,低笑道:“這裏是努克島,離塔希提島很近,不過你放心,這兒是私人領地,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想了下,他又補充。“本來上飛機時想要叫醒你,看你睡得那樣熟,我又不忍心,時時,你喜歡我這份禮物嗎?”

張寒時身體微微發顫,當然不是高興,而是氣的。瞧瞧葉大少說的都是什麽話,因為他睡着了,于是他就不經他同意,把他弄來這裏。他只是睡了一覺,誰知一睜開眼,就跑到了位于南太平洋的島上!這一出,完全就是驚吓,何喜之有。

轉過身,張寒時臉色不太好,但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葉初靜,你不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你和我都還要工作,我們——”

哪知對面的葉初靜卻搖搖頭,“時時,公司的事大部分我已解決,剩下的可以通過網絡與電話來指揮,不會有事的。我知你要寫稿,所以讓邢飛他們把你的筆記本U盤也都帶來了。”

聽他解釋,張寒時才意識到,原來葉大少前段時日早出晚歸,玩命工作就是為了帶他來這裏。張張口,張寒時猶自不死心,“那,那還有樂樂……”

“樂樂也來了,你看——”葉初靜扶着他的肩,示意他往窗外某個方向看。張寒時眯起眼,白色沙灘上,由邢飛與鄧女士看護着,那個蹲在一邊,正玩沙子完得不亦樂乎的小不點,不是他的寶貝兒子又是誰?

“時時,你真的不記得了?昨晚我問你要不要來這度假,你同意了的……”見他不說話,葉大少聲音裏更委屈了。

張寒時啞口無言,一時詞窮,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答應了。昨晚做到最後,他已神志不清,哪裏還能記得這些。如果自己真的答應了,那現在鬧的這一出,簡直就像無理取鬧一般。他搖搖頭,目光接觸到葉初靜幽深的雙眼,在那裏面他似乎看到了一絲受傷,心裏也不由有些難過。

他們也曾親密無間,而現在,那些往日的傷痛如影随形,張寒時怕極了再從高處跌落,摔得粉身碎骨,于是對葉初靜的任何舉動,他都顧慮重重,滿是防備與懷疑。在心底嘆息一聲,既然是他誤會在先,張寒時并非那種敢做不敢當的人,“葉初靜,我對不……”

話才說至一半,葉初靜便用嘴堵住了他接下來的抱歉。

長長的一吻結束,高大英俊的男人揉揉他的頭,安撫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只想讓你開開心心的。其他的事都不重要,嗯?”

張寒時眼底不由一陣酸熱,他垂下頭,低低應了一聲。

話說開了,兩人間的氣氛也稍稍緩和。既然已到了這裏,又是自己的生日,張寒時也打起精神,他與葉初靜換上輕薄衣物,相攜來到海灘邊。

碧藍如洗的天穹下,亘古的深海一望無垠,從遠處海面上卷起陣陣浪潮,一*規律拍打在潔白如雪的沙灘上。注視着這樣的壯闊景色,渺小的個人以及更加渺小的煩惱,似乎都變得不值一提,連心都跟着開闊了起來。

“爸爸——!”早在沙灘上玩耍的小家夥張樂一見他,便興致勃勃地拉着他的手,向他展示他剛才堆的沙堡。

一覺醒來,時間其實已至中午時分,陪着兒子玩了一會兒,邢飛便來通知,說是午餐已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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