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鬼使神差之下給葉初靜打了電話,張寒時卻不知從何說起。他斷斷續續,語無倫次,才勉勉強強把整件事說清楚了。
「我馬上就安排飛機回來。時時,你不要着急,沒事的。」
那一邊的葉大少俨然冷靜多了。
不知是他的安慰起到了效果,或者因為将事說出來後,負擔沒那樣重了,張寒時人也稍稍鎮定了些,他長舒了口氣,對手機那頭的葉初靜嗯了一聲。
結束通話,張寒時回頭望了望後座上的寶貝兒子,小家夥此時睜着雙漆黑晶亮的眼睛,也看着他,“……爸爸?”
張樂這小不點兒,人雖小小一只,卻繼承了張寒時與葉初靜良好的基因,腦袋瓜機靈得很,他已隐約意識到有什麽事發生,只是到底年紀太小,不能很好理解。
而張寒時見連寶貝兒子都在擔心自己,他心中一暖,笑着說道:“樂樂乖,爸爸剛才有點累,現在已經好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父子倆感情深厚,小家夥見他笑了,也跟着高興起來,自然什麽都聽張寒時的。
按下一旁的音樂播放鍵,張寒時給兒子放了他愛聽的兒歌,在輕快甜美的童音裏,再次發動了汽車。
……
第二天,即正月初三,原定要在北邊停留三天的葉初靜,由于張寒時的那通電話,匆匆提前了一天,在清晨五點不到的時候,就趕回了木蘭湖。
張寒時躺在溫暖的大床中間,因昨天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他睡得并不安穩,葉初靜一吻他,張寒時就醒了。
“吵醒你了?”嗓音低沉的葉大少又低頭在他額頭印下一吻,“對不起,時時,我本想早點趕回來的。雪太大,飛機一直無法起飛,只能等到現在。天還沒亮,你再睡會兒?”
張寒時眯着眼搖搖頭,并不介意的樣子。他伸出手,摸了摸葉初靜的臉,有些冰,和吻他時的嘴唇一樣,仿佛将北地的風雪也一并帶了來。
“你睡過沒有?”因為剛醒來,張寒時的聲音微微沙啞。
“在飛機上眯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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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寒時看他眼裏的紅血絲,有些不信,他睡眼惺忪,朝床另一邊讓了讓,然後掀開被子一個角,對面前的男人說道:“來。”
葉初靜愣了愣,他知張寒時這是身體醒了,腦子卻還糊塗着,趁他反應過來前,葉大少動作利落,片刻之間便脫去外套,上床,鑽入了張寒時留出的被窩,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冷……”被葉初靜拖進懷裏,張寒時猶在迷迷糊糊。
“乖,一會兒就不冷了。”葉大少又親親他,語氣溫柔得要命,又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
張寒時若有平日一半警覺,就該知大事不妙。最後,冷是不冷了,可他的腰……不提也罷。
兩人才分別兩天,葉初靜就像頭餓了不知多久的野獸一樣,差點将他連骨頭都啃淨了。
“來,時時,喝點牛奶。”
此刻,臭不要臉的葉大少容光煥發,精神抖擻,他端來牛奶,金槍魚三明治卷等早餐,殷勤備至,差點就要親自上手喂了。
接過牛奶,一口氣喝掉半杯,張寒時才覺嗓子舒服多了。他的眼角仍有些紅,瞳孔濕潤,人也懶洋洋的,靠坐在床頭,一副被疼愛過度的模樣。
葉初靜見了,心裏又是喜歡又是憐惜,他在床沿坐下,将張寒時攬入懷裏,一只手貼在他腰後輕輕按、揉推拿起來。
“那位羅文軒先生是怎麽說的?”趁着張寒時在吃早餐,葉大少一邊替他按摩,一邊問。
張寒時拿起三明治卷咬了口,他回憶昨日與羅文軒詳談的種種,回答:“羅先生問了我一些關于我媽的年紀、體貌特征這些問題,我本以為只是一場誤會,可沒想到細節都能對得上,夏夫人的妹妹右手腕內側有塊蝴蝶形的紅色胎記,我媽在相同的位置也有這樣一個胎記。”
一開始張寒時還不信,随着越來越多細節驚人吻合,便由不得他不信了。
夏家人常年生活在法國,夏一穎在西班牙求學,她能說一口流利的法語和西語。以前張寒時一直很奇怪,小時候他們家明明那麽窮,可他的母親見識、眼界,皆與周圍底層的街坊們完全不同。她一直堅持讓他讀書,送張寒時進她能力所及內最好的學校接受教育,學校裏不教的,她就在家教,張寒時的法語還有西語,就是從小受她熏陶,被她一個單詞一個單詞教出來的。
“羅先生說我媽很可能為了躲避家人,所以特意改名換姓,他說難怪他們用原名找了那麽久都毫無頭緒。他與我商議盡快做個親緣鑒定,可我不知道該如何答複,自從我媽去世之後,我從沒想過……”眉頭緊皺,說着說着,張寒時放下手裏的三明治卷,沒了胃口。
葉初靜聽到這裏,心中已有了個大概。他先前調查趙培賢,資料顯示對方曾在歐洲留學,學成歸國後,琴姨也差不多在那時同他一起出現在晉江市。由于時間緊迫,葉初靜并未來得及深入再查下去,沒想到後面竟又扯出了這樣天大的隐情。
他用力揉揉張寒時的頭,又對準他蹙起的眉心親了一口,“時時,無論結果如何,你都還有我。去弄清楚求個明白心安,也總比一直坐卧不寧的好,你說是不是?”
時時一直以為自己沒有別的親人了,冷不防卻得知事情可能并非如他所想,面對未知陌生的将來,他這是在害怕了。
葉初靜如今能做的,只有鼓勵他,讓他不那麽忐忑。
在他的目光裏,張寒時認真考慮了下,動搖的眼神慢慢堅定,最後點了點頭。
……
張寒時再聯絡夏俊樹時,對方一家人顯然比他還要急切,雙方很快就約好了時間。
也不知葉初靜如何操作的,各種材料及手續很快就辦妥,翌日下午,他就陪着張寒時去了市內權威的鑒定機構。
幾乎在他們到達的同時,夏俊樹和他的父母也來了。他們身後還跟着一位穿着制服、拎着醫用冷藏箱的陌生女士。經解釋,張寒時才知在前天,也就是遇見他的當日,夏俊樹便緊急聯系了他的祖父祖母,兩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家人都不贊同他們來回奔波,也是為了慎重起見,這位陌生女士箱子裏裝的,正是夏家多位親屬的DNA樣本。
才初四,鑒定實驗室的工作人員本應還在休假,葉大少一出手這些卻都不再是問題。反正他們到時,實驗室的相關人員已經早早準備就緒了。
從張寒時、夏一曼身上采集了測定所需的樣本,加上冷藏箱裏的樣本,接下來就是等待。
夏一曼看上去比上次冷靜了許多,只是見到張寒時,她又忍不住兩眼垂淚。張寒時陪着她在專門的休息室坐下,說了一會兒話,她臉上才漸漸有了笑容。
幾小時後,鑒定實驗室便出具了結果。
張寒時拿着報告書,手指不安地放松又捏緊,一時卻不知該不該打開。
葉初靜目光整個落在張寒時身上,見他一臉緊張,伸手輕輕攬住他的肩,問:“時時,要不我來幫你看?”
聽到葉大少的話,張寒時沉默少頃,他搖搖頭,又笑了下,“不了,我可以的。”
葉初靜不再強求,只用力握緊他的肩,陪伴在他身側,仿佛要以此給予張寒時力量一般。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呼出,張寒時感覺心跳的沒那麽快了,就将那份輕得很沉重的報告書打開了——
雙眼盯着鑒定結果那欄,張寒時一言未發,看了許久,生怕看錯。
而不遠處,拿到另一份報告的夏俊樹他們,神情更多的卻是歡悅與激動。夏一曼更是急急起身,朝還愣神的張寒時過來,一把将他抱住了。
“寒時,我是姨媽啊!一穎她不在了,幸好還有你……還有你……”
緊緊擁抱他的那雙柔軟的手,哽咽的話語,悲喜交集的眼神,無不真情流露,也将張寒時從怔愣裏喚醒了。
張寒時目光低垂,睫毛微微顫動,他眼底發熱,看着撲進他懷裏的夏一曼。身體僵了一會兒,張寒時終于伸出手,回抱住了對方。
“姨媽……”
“好孩子,好孩子!”夏一曼顯然是個感性的人,她又一次潸然淚下,啜泣着說道,“這些年我們都沒有一穎的音訊,更不知道她已有了孩子。這個傻姑娘,她怎麽能那麽倔呢?情願吃那麽多苦也不願回家來,爸爸和媽媽其實早後悔了,他們只是拉不下面子,如今卻連她最後一面也沒辦法見了……”
張寒時也被勾起傷心事,不禁無聲垂淚,想到母親所遭受的苦難,僅僅只因所愛非人,比起固執怄氣,母親她也許只是覺得無顏再去面對家人。
見兩人哭得傷心,葉初靜和夏家父子紛紛上前,幾個人好不容易才将張寒時與夏一曼的情緒安撫下來。
“現在時間不早,我在春景閣定了包間,不如我們先換個地方,邊吃邊繼續聊。羅先生,夏女士,兩位意下如何?”
葉大少舉止優雅,氣度不凡,過去的一下午,他對張寒時的那份呵護,更是體貼入微,生怕他餓了累了凍了,羅文軒與夏一曼他們都看在眼裏。對兩人的關系,他們心裏也有了些數。
這時對他的提議,他們自是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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