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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游輪管理方嘗試了各種可能的維修與補救方法,但正如王碩分析的那樣,因爆炸産生的沖擊波,船體外圍被撕裂出好幾個大洞,損壞情況太嚴重,不斷滲進船身的海水壓力,也在使破損進一步擴大,最終,“白珍珠”號的船長米勒不得不發出遇險信號求救,對全船人員發布避難通告,并下令棄船。
值得慶幸的是,現在已不是泰坦尼克號沉沒的年代。如今每一艘游輪上,都配備了足夠全船人員逃生乘坐的救生艇,根據《國際海上人命安全公約》的要求,現代游輪的救生艇必須能一次性裝載船上全體人員的125%的容量,也就是說,每一位船上的游客和船員,都有1.25個救生艇座位。
除救生艇外,在每間船艙內還配有救生衣,不光在房間裏有,在游輪上的各個公共場所、各個緊急集合地點,都備有富餘的救生衣可以提供。
為小家夥張樂穿上兒童救生衣後,張寒時才給自己也套上了救生衣,他們在廣播和現場船員的指示下,前往甲板集合。
“大家不要推擠!船上有足夠的救生艇可供每個人乘坐,請各位排隊按照秩序離船,讓婦女和兒童先行!”
負責維持秩序的船員們,配合着船上的廣播,一遍遍聲嘶力竭,重申着這些話。但在一艘逐漸沉沒的大船上,把生的機會優先讓給他人,這本身就是考驗一個人道德底線的時候。因此,仍有不少驚慌失措的乘客你推我擠,使得場面更加混亂。
被王碩他們保護在中間,張寒時緊緊抱住懷裏的兒子,小家夥被周圍的景象吓壞了,卻沒有哭,張寒時鼓勵地親了親他,然後舉目四顧——傾斜的甲板上,到處都亂糟糟的,哭泣,吶喊,甚至叫罵聲彙成一團,附近海面上,只有游輪燈光折射出一些微弱的波光,有部分救生艇已順利下水,而更遠處,只剩下一片漆黑。
身處茫茫的太平洋中,四周全是海水,而他們正在沉沒。這種感覺張寒時難以形容,仿佛咽喉被死神之手緩慢而切實地扼住,聲音全擠在喉嚨口,令人只想不顧一切,大叫大喊,來發洩絕望恐慌的情緒。
張寒時四下找了一圈,可惜人太多了,他沒能發現葉大少的蹤影。世事難料,先前葉初靜離開咖啡廳,張寒時怎麽也沒料到,短短一個小時不到,他們會就此失去了聯系。
“親愛的,照顧好我們的女兒!”
在視線巡梭的時候,除了争先恐後的人群,張寒時也看到一位父親将哇哇大哭的小女孩雙手遞給已登上救生艇的母親,自己卻并未急着與他人争搶位子。他還看見一對銀發蒼蒼的白人老夫婦,彼此雙手緊握,站在船舷,仿佛整個世界的騷亂與他們無關。
災難面前,人性的弱點暴露無遺,卻也總有閃光點伴随出現。
此時,終于輪到張寒時他們登上救生艇,幾乎同一瞬間,張寒時的視線不經意一掃,就在不遠處的人群中發現了厲國安他們一行,但他還是沒看見葉初靜。
心底的不安越來越深,他把小家夥交給了同行的柳佳瑩與厲曼婷,拜托她們道:“佳瑩,厲小姐,麻煩你們替我照顧一下樂樂,我去找厲先生問問情況——”
柳佳瑩他們來不及開口阻止,張寒時便向甲板另一頭擠了過去,負責他安全的保镖王碩讓兩個手下留下照看,他自己和另一人也很快擠開人群,跟上了張寒時。
“厲先生,厲先生,我是張寒時!”那一邊的厲國安等人也正準備登上另一艘救生艇,張寒時好不容易穿過擁擠的人潮,滿頭大汗地叫停了他們,“對不起,請問你們有沒有見到葉初靜?爆炸發生前,他接到厲先生你的通知,趕去會議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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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寒時顧不上冒失與否,他現在只想知道葉初靜的下落,以及他是否平安。
頭發衣服淩亂,整個人看上去頗為狼狽的厲國安擺手制止了身邊人,他看出張寒時的焦急與擔憂發自肺腑,于是親自回道:“葉先生之前确實與我們在一起,後來他從那名嫌犯嘴裏得知某個人名後,就告辭離開了,再後來游輪就發生了爆炸,我們也不清楚他現在到底在哪裏。”
張寒時原以為厲國安他們應該知道葉大少的下落,眼下看來,這一希望也破滅了。張寒時胡亂道了聲謝,頭腦裏亂糟糟的,他問身邊的王碩:“小王,你說葉初靜會不會回去找我們了?”
王碩微微沉吟,答道:“整艘游輪眼下都在緊急放送廣播,通知避難,大少爺他就算回去找我們,聽到警報,也該知道我們不可能留在原地,除非在半路上,他遇上了什麽麻煩,被困住了。”
這次出行,葉初靜帶的人手不多,連王碩在內,一共四名保镖。去審問那名嫌疑人時,他更是把所有人都留下來保護張寒時,自己孤身前往。
聽到王碩的分析,張寒時心跳如雷,手心直冒汗,他咬了咬嘴唇,擡頭毅然道:“小王,我要回船艙去找他。”
王碩大驚失色,忙道:“張先生,這萬萬使不得,大少爺吩咐我們——”
“我不管他命令你們什麽,現在他不在,我不想繼續站在這浪費時間,你們也別想阻止我。”不等王碩講完,張寒時就打斷了他,語氣極為堅定。
而看到他的眼神,王碩知道勸不住,改口道:“張先生,我們陪你一起去。”
他們迅速找到了“白珍珠”號的船長米勒,将情況說明,那位人到中年的大胡子船長立刻派了幾名船員協助他們搜索。
進到艙內,張寒時才知情況比他想象的要糟糕很多,底下幾層船艙由于船身傾斜已開始進水,部分地方甚至完全被海水淹沒了,張寒時他們只能往上層走。
“這樣太慢了,我們分頭找!”在五層的走廊裏,張寒時對王碩他們吩咐道。
游輪太大,時間緊迫,正将整艘船無情吞沒的海水并沒留出多少時間給他們。雖然王碩并不贊同,但眼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快速分工後,他們就帶着對講機,分頭行動。
王碩他們留在五層繼續搜索,張寒時和另一名船員則去了船艙六層,在被稱為黃金大道的商店街上,這裏原先彙聚了各種精品店和餐廳,眼下卻是一片狼藉,由于撤離得匆忙,這一層甚至發生了火災,大量濃煙充斥在走道內,令人根本看不清周圍的情況。
“咳咳!”張寒時彎着腰,眼睛被煙霧熏得發紅,在經過某間店鋪時,他和身旁的船員一起動手砸碎了櫥窗玻璃,找了兩條毛巾捂住口鼻。
這一層無論如何都不像是有人的樣子,張寒時打着手勢,正準備和那名船員一起離開。下一秒,那名身着白色制服的年輕船員,胸口就綻出大團紅色血花,他整個人因彈藥的沖擊力而撲倒在滿是碎片的地面上,渾身抽搐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張寒時臉上、身上都被濺到了溫熱的鮮血,他連眼都忘記了眨,就這麽愣愣看着那名船員倒下。
下一刻,從某間店鋪內就閃出兩道黑色人影,對方全身包裹在黑色野戰服內,頭面部戴着防毒面具,手中有槍。很明顯,正是他們襲擊了那名年輕船員。
「啧啧啧,看看我們找到了誰?」防毒面具下的聲音低沉嘶啞,對方粗魯地扯掉了張寒時捂住口鼻的毛巾,一人拿槍指着他,一人捏起他的下巴左右打量,語氣中充滿了輕蔑不屑,「葉家大少爺的心肝寶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我們又見面了。」
對方的手勁很大,張寒時感覺下巴骨頭都快被捏碎了,更令他恐懼的是那人的聲音,雖然隔了一層面具聽不真切,卻莫名讓張寒時熟悉。
見他驚恐的表情,那人嗤笑一聲,摘下了面具——
張寒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防毒面具下的臉、如果那還能稱之為臉的話,上面布滿了各種可怕的傷痕,有些像是刀割,另一些則像被火燒出來的,幾乎大半張臉,都光禿禿的,充斥着各種扭曲暗棕色的瘢痕,一直延伸到脖子下。那人的一只眼瞳孔灰白,就像死魚眼,顯然已瞎了,而他剩下的那只還算完好的眼睛,此刻正緊緊盯着張寒時,裏面充滿了怨毒的光芒。
配合他那副尊容,三分像人,倒有七分更像鬼。張寒時本已認不出他,一接觸到對方的眼神,他失聲道:“是你?!”
“是我。”咧開嘴,王全似乎很享受張寒時眼底的驚駭,那張完全毀容的臉因笑容更加扭曲恐怖,他用槍管擡起張寒時的下巴,咬牙切齒地恨聲道,“你們想不到我還沒死吧?哼,我王全沒那麽容易死!啧啧……瞧這細皮嫩肉的,你說我該怎麽招待你,才能好好報答你那相好的‘恩情’呢?!”
他話音剛落,空氣中突然傳來“砰”的一聲響,站在他們身邊的那個黑衣人應聲倒下。王全的反應也算快了,他一把拉過張寒時擋在身前,用手臂扼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則舉槍瞄準了張寒時的太陽穴。
“葉初靜,我知道你躲在這!我警告你,別他媽輕舉妄動,不然子彈不長眼,你的小寶貝可要遭殃了!我數三下,你他媽再不出來,就別怪我王全心狠手辣!”
說罷,王全便作勢用槍管頂了頂張寒時的腦袋。
周圍的濃煙加上脖子被牢牢摁住,讓張寒時嗆出了眼淚,漸漸開始呼吸困難。盡管如此,他還是用力試圖掰開王全的手臂,喊道:“葉初靜,別管我!船要沉了,你快走……嗚!”
王全在他脖頸上狠狠施加了力道,張寒時被挾制着,眼前不由發黑,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一。”
“二——”
還未數到三,從王全與張寒時斜對面的一家鐘表商店內,一個高挑的身影就從煙霧中緩緩出現。
“放開他。”
葉初靜舉着槍,沉聲命令。他穿着黑色襯衣,頭發有些淩亂,臉上還有擦傷,形容雖狼狽,卻無損于他穩重的氣度,此時那對黑色鳳眼裏,光芒更是淩厲。
“真是情深意重,可你別弄錯了——”王全的聲音尖刻,他用唯一一只眼睛盯着葉大少,手裏緊扣着張寒時的脖子,絲毫不敢放松。姓葉的單槍匹馬與他們周旋到現在,就連他最後一名部下也在剛剛被他幹掉了,這讓王全不得不加倍小心謹慎,嘴裏仍嗤聲道,“現在下命令的人是我!把你的槍慢慢放到地上,再踢過來,你最好老實點,別耍花招!”
說着,王全再次用槍指了指張寒時的腦袋。
被煙霧嗆得眼淚直流,但因脖子被扼住,張寒時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着葉大少真的照王全的吩咐,緩緩蹲下、身,把槍放在地面踢過來,他不由心急如焚。
“哈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堂堂葉家大少爺竟也有今天!你們兩個,今天誰都休想活着離開這條船,哈哈哈、呃——”
砰、砰兩聲,王全得意猖狂的笑在他可怕的臉上凝固,定格。在他精神放松的瞬間,兩顆子彈分別擦着張寒時身體,射穿了他的脖子和肩膀。
王全沉重的身體倒在地上,他死死瞪着葉初靜變魔術般從左手變出的第二把槍,喉嚨就像破爛的風箱,嗬嗬漏着氣,地上迅速蔓延開大灘血跡。
“時時!”葉初靜三步并作兩步,拉起因沖擊而一同倒地的張寒時,“其他人呢?為什麽你沒上救生艇跑這裏來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有沒有哪裏受傷?”
被葉初靜上上下下緊張撫摸着,張寒時握住他的手,一邊的耳朵內一陣陣耳鳴,他搖搖頭,邊咳嗽邊出聲道:“我、我來找你。”
“胡鬧!”
撿起被扔到一邊的毛巾,掩住張寒時的口鼻,葉初靜扶着他就問:“時時,能自己走嗎?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裏!”
張寒時點頭,勉強自己站直了身體。他只是個普通人,短短不到幾分鐘,就有數人在他面前死亡,說不害怕那是假的,可他更明白,現在不是怕的時候,游輪馬上快要沉沒,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用對講機聯系上其他搜尋的人,張寒時和葉初靜正準備離開,哪知撲倒在地的王全竟還沒死透,他嘴角咧開了一個猙獰詭異的笑容,窸窸窣窣從身下掏出一個類似遙控器的黑色裝置,按下紅色按鈕的同時,以口型對張寒時與葉初靜說道——
去死吧!
葉初靜迅速連補兩槍,但為時已晚。
轟隆,轟隆——!!
巨大的連環爆炸聲響徹耳際,張寒時只覺天旋地轉,整艘船似乎快要解體一般,發出“吱嘎”、“吱嘎”的恐怖聲響,不斷有各種燈飾,管線,大塊天花板,從他和葉初靜頭頂墜落下來。
火光四起,灼人的熱浪滾滾襲來,兩人一路狂奔,就像死神在背後追襲,張寒時只覺心髒狂跳,幾乎就要蹦出口腔,他這輩子都沒跑這麽快過。
眼看出口近在咫尺,又是“轟隆”一聲,這一次的爆炸離兩人極近,在感受到火舌可怕的熱度之前,張寒時整個人就被沖擊波掀飛了——
“時時……!”
他只來得及聽見葉大少短促的一聲驚叫,頭部便重重裝在金屬艙門上,随即失去知覺,陷入了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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