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劇中人

吳斯霖對張欣衍所說的話視若無睹, 轉身出了門。

曾經他們的組合裏有三個人,負責舞蹈的吳斯霖,負責唱歌的張欣衍, 還有隊長周梓雲。當時吳斯霖年紀還小, 看見張欣衍一副小白兔的樣子, 還就真的信了他是一只小白兔。

只不過……

吳斯霖沒有再去想後面的事,好在張欣衍的戲份也不多, 早點結束早點好。

這幾天, 導演團根據循序漸進的過程逐漸給張欣衍加戲份。從一開始的基礎白話, 到後面的需要小幅度演繹, 張欣衍一直中規中矩, 完成度還可以。

吳斯霖私底下沒搭理過張欣衍,張欣衍也沒再自讨沒趣。兩人就好像是兩條平行的線,除了戲裏再沒有過什麽交集。

很快, 張欣衍就剩下最後一場戲,完成之後, 林辰的劇情就算是殺青。

這一場戲,則是積攢了這些天的爆發, 是君臣之間的争端。

随着第一縷陽光灑在大地上,元照軒開始早朝。小皇帝穿着金線密織的龍袍, 舉手投足之間幾條金龍在腰間若隐若現。

只不過今日的早朝不是例行問話,而是從一開始就帶着争議來的。

元照軒坐在龍椅上, 剛開始說第一句話就眉頭緊蹙:

“昨夜宗室向朕提議,朕過于寵信外國賢才, 朝中除江老丞相之外,位高權重的文臣盡不是元國之人,有失偏頗。宗室言辭懇切, 朕便打算與各位愛卿一同商議此事。”

李義铎急了,他勢必是第一個出來發言的。因為宰相之下,最位高權重的外臣就是他。

李義铎不是元國的人,原先是鄰國當地的小吏,但是當時鄰國皇帝整日沉迷于酒池肉林,往返于歌姬舞姬之間,實在是難以成大器,所以李義铎才決定良禽擇木而栖,選擇了勢頭正旺的元國。

李義铎在發言之前,白發蒼蒼的元國宰相江少雲早已老淚縱橫,他曾是元國三朝元老,也在朝中有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特權,但是随着禮納賢士,外臣的崛起,他在朝中的威望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借着元照軒提出這樣的問題,江少雲自然要站在主觀立場上陳詞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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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少雲這不陳詞不要緊,這麽一陳詞,元照軒也意識到元國的臣子少之又少。除去現在風頭正旺跟自己青梅竹馬的兩個武将,外臣的能力才情太過拔尖,以至于直接斬斷了暮年老臣和末流小臣之間的聯系,形成一個斷層。在鼎盛中年期的朝臣,基本都是外臣。

元照軒沉默了。他不是不明白江山易主的嚴重性,因此他在心裏重新規劃着未來的道路。

在這場戲裏,十分考驗吳斯霖和譚征澤的演技。這不是一概而論地演出來的,而是有着不同的層次。

吳斯霖是一個皇帝,他不會不知道招攬賢才對于國之發展有着多麽深遠的影響。但同時,他也不能夠不去聯想如果有一天他随着時間逝去,他的子孫萬代們,在這個滿是外臣的朝中風雨飄搖,又是否坐得穩自己的皇位。

在這種情況下,血統的純正性要更勝一籌。

李義铎是真的急了,他心裏明白,自己要是再不開口,或許将會永無開口之日。

于是李義铎站出來,慷慨陳詞:“臣竊以為陛下思慮過多,元國衆多外來珍寶,并非元國所産,但寶貴之物甚多。至于人才賢士,并非元國之人,但願效忠者衆多,臣是外臣之首,願意為吾皇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李義铎這麽一表忠心,以至于朝中外臣紛紛開始表忠心跪倒一片,紛紛說着和李義铎相同的話。

他們不知道李義铎的初衷是什麽,他們只是單純地覺得興奮,李義铎無疑是第一順位的丞相候選人。這就好像是李義铎和風燭殘年的江老丞相正在battle,看看今後到底是不是外臣的天下。

然而李義铎并不是在battle,他比這要卑微的多,他是在争取自己的存活,也是在争取外臣的存活。

李義铎以為自己這麽說有用,沒想到說完之後,元照軒的眉頭緊緊鎖了起來。因為剛才一片跪倒的人,幾乎占了朝中大半還多。那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更令人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

尤其是江老丞相站在最前方,身體已經佝偻,須發已經斑白,依然沒有了當年的風采。

元照軒突然覺得很慌張。

這時候,林辰突然開口,那聲音有如寂靜山林之中的一聲鷹叫,令人汗毛倒豎。

“李大人,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你确定是為了國家社稷,而不是為了自己一己私心嗎?”

林辰的話擲地有聲。

李義铎這才想起來,林辰是元朝沒落官家的後人,在這種事情上,自然不會向着自己的利益。只是沒想到,他竟然背棄舊主這麽徹底。

林辰話音剛落,元照軒反而疑惑起來:“林卿不是李卿門客,怎的此時沒有幫李卿說話?”

林辰字正腔圓地說:“我時刻謹記自己是李大人的門客,但我更時刻謹記着自己是元朝的臣子。我家祖上世代都是元國人,我的根在元國,我的心更在元國。比起李大人的門客,臣更記得祖上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一日為臣,世代為臣。”

比起李義铎的說的話,顯然林辰說的就更能打動人了。于是元照軒就順着林辰的話繼續問:“剛才你質問李卿的話,又是何意?”

李義铎深知現在說什麽都是錯,于是便在沒有說話,只是冷冰冰地看着林辰會說出些什麽。

林辰顯然也是注意到了李義铎冰冷的眼神,一時垂着頭噤聲,不敢再說話。

這時候,元照軒也發覺不妥,于是便說到:“那就先商議到此吧,朕再與宗室商議一番。”

退朝的時候,元照軒淡淡地瞥了林辰一眼,當晚林辰就收到了元照軒的秘密傳召。

當林辰又一次站在案牍之下的時候,這次的他要比上一次從容淡定許多,他深知不可再向以往一樣模棱兩可,今天他必須要擺正自己的立場。如果非要背叛一個人,那麽他一定會背叛李義铎。

那個時候,林辰的心裏沒有提攜之恩,也沒有知遇之恩,只有利益和瞬間膨脹的野心。

如若今天不将李義铎等外臣置于死地,那麽日後自己一定會死在李義铎的手上。

林辰破罐破摔,開始給李義铎套上種種莫須有的言行舉止。李義铎自然是想不到自己豢養出來的門客竟然是第一個背叛他的。

只不過在這一段情緒表達上,張欣衍的表現有些太平淡了。就好像他背叛的不是朝夕相處的恩人,而是一個素未相識的陌生人。

陳星則叫停了他們的對戲,開始指導起來:“小張,你情緒不對!今天一整天你都很好啊,現在是怎麽回事?你不是造物主,不需要情緒隔離!你要內斂地把你的情緒表達出來,你是在背叛你的恩人和摯友。你的內心深處對李義铎是嫉妒的,你自诩你的才能遠在他之上,卻只能被稱呼為他的門客,這就是你情緒爆發的點。快點入戲,快要結束了。”

張欣衍有些漠然地點點頭,正好對上了吳斯霖的視線。那目光就好像在問,你怎麽能演繹不出來背叛呢?你不是最會演戲的嗎?

張欣衍的目光躲了躲,開始緩慢入戲。果然陳星則講過之後,在跟随金為政的執行,張欣衍一遍又一遍好了許多。

當晚,元照軒在聽完林辰的講述,當時便下了口谕,驅逐所有外臣。

一時間,原本已經入夜的元國首都,突然迎來了史上最早的一個早晨。處處充滿着侍衛的低吼聲,女眷的哭泣聲,官員的嘆息聲還有車馬聲。一時間,搖曳的火把點燃了元國的夜空。

坐在馬上上的李義铎十分冷靜,他開始思索自己究竟是哪一點沒有說到皇帝心上。他分明說過了外臣的種種優點,但為什麽皇帝依然要逐客。

緊接着,他又開始思索,自己現在身處險境,究竟怎樣才能讓皇帝再見他一面。不然縱使想了數千條說法,依然沒法當面去陳情。

押着他們馬車的是一個小官,出了城門他要給皇帝回城彙報情況。李義铎想從他身上下手,沒想到小官當下就拒絕了他。他說李大人,現在外臣就是皇上的逆鱗,龍有逆鱗,我可不敢送死。

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李義铎從未用錢開過路,但這一次抵得上數千次萬次的財路,李義铎給了他畢生所積攢的全部俸祿。

李義铎只是讓他傳達幾句話:“你回城的時候,就說我出城的時候,路上有個人給我講了他的夢境,他說他夢見行宮冬天雪景審美,梅花淩寒而開,水面結着晶亮的冰霜,而水溫之低足以令人高燒不起。”

小官自然不明白李義铎這話的含義,心說李大人你花了這麽多錢,既不指名也不道姓,也不撿着要緊話說,花了這麽多錢就為了講述一個夢境。

李義铎目送小官回城複命,然後以一己之力壓住了所有的外臣不再向前,而是留在都城三百裏處靜靜待命。

一些人在疑惑,但更多的人則是相信李義铎。畢竟李義铎是最得聖意和位高權重的外臣,此時除了他也确實沒有人可以出來主持公道。

李義铎從未覺得日子如此難熬過,他幾乎是滴水未進、不眠不休地等着消息。等到深夜三更天,小官突然傳來聖意,宣李大人一人商議要事。

李義铎就是在賭,但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賭對了。自己所讓小官傳達的夢境,其實并不是真的夢,而是君臣初相見時,小皇帝有意無意的調侃,更是初相見時,李義铎為小皇帝譜寫了一張宏偉的藍圖,在灰暗的帝王生活中給了他一絲熱切的希望。

再見到元照軒的時候,元照軒的臉上露着幾分倦色,眼睛下面是明顯的兩片烏青。這幾天他顯然是沒有睡好,也瘦了,寬大的龍袍松松一圍。

元照軒像是在招呼一個老朋友:“你來了。”

李義铎點點頭。

元照軒:“李卿讓別人傳達給朕的那個夢,朕聽到了。”

李義铎垂着眼睛:“臣知道。”

元照軒起身,上前一步:“朕不禁想到第一次與李卿見面時,當時朕還是少年,李卿的眼裏噙着熱淚,一步一步地上前,告訴朕說,‘您将名垂千史,立于不朽,永遠地被譜寫成元國歷史上最神聖的名字’。那時候,朕就是受了你的蠱惑。”

李義铎正色:“臣并未蠱惑,臣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元照軒:“前幾日夜裏,林卿曾與朕說過一些你的話。聽起來言辭懇切,朕一時有些動搖。”

李義铎低低地嘆了一聲。

元照軒:“那這幾日,李卿有什麽想跟誰說的麽?”

陳星則在對講機裏大喊一聲:“好!過了!下一場!”

作者有話要說:  在嗎?你也是作者嗎?你也來要飯嗎?互相要飯吧。感謝在2021-03-02 19:56:56~2021-03-03 23:53: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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