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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羲醒來的時候還有些暈暈乎乎。

面前是銀白恍若冰霜般的色澤,鼻翼裏是滿滿的泥土特有的腥味,額頭冰涼近乎凜冽,常羲忍不住低吟一聲,頭暈目眩也在冰冷的刺激下清醒了些許。

周圍靜的有些出奇,昆蟲的鳴叫和樹葉的沙沙聲仿佛一瞬間從感官世界中剝離,常羲小心翼翼的擡起頭,卻看到一片空曠而清冷的銀白世界。

有些慘白的光芒照耀在他的身上,拉出一條長長的暗影,而整個世界裏,除了他和他的影子,就只剩下不遠處,一棵神異非凡的大樹。

這應該是桂樹吧……常羲看着那片片剔透如翡翠般精雕細琢的葉子,心裏琢磨着。

他的老家院子裏就有一棵桂樹,雖然不如面前這棵瑰麗雄奇,但是每到秋日滿園的桂花香卻是格外的動人,而它的葉子,除去那玉質一般的光澤外,俨然與面前這棵一模一樣。

常羲心裏不可抑制的生出一抹親切,但是随即理智回歸,他默默的看了看周圍的場景,和眼前的這棵樹,睡夢?幻覺?

他記得他剛剛好像還在睡覺……母上大人剛剛買了個新吊床,說要享受一下夏日乘涼,于是挂在了前院的那棵桂樹上,見他回來,大方的把吊床的第一次給了他,然後……然後,他似乎睡着了?睡到半途他隐約翻了個身,結果失重的感覺傳來,而等他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世界。

銀白、空曠、清冷。

常羲的嘴角微微扭曲了一瞬,千萬不要告訴他,他穿越了啊……他剛考上大學,女朋友還沒有一個,母上大人還等着他給她養老,也沒有什麽不良嗜好,除了有點宅喜歡看小說以外,就沒什麽不好的了啊,不至于非要他穿越吧?

或許,這只是個夢?

常羲閉上眼睛裝睡,可是再睜開眼睛發現眼前如出一轍的景色時,卻是滿心的絕望,難道他真的穿了?

常羲忍不住用手撲棱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想要清醒一下,但是卻在視線觸及自己面前的東西時滿心的愕然——這是什麽?

屬于人類知覺中‘手’的部位動了動,而他的視野裏,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爪子也跟着擺了擺。

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常羲深吸口氣,勉強壓下心裏的驚駭,再次将‘手’向左動了動。

而視野裏那個可愛的小爪子也意料之中的向左擺了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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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右?

小爪子也跟着向右。

常羲終于忍不住跳了起來,而當他掃視自己的全身時,才發現不止是‘手’毛茸茸,視線所及之處,他全身上下都被那種短短的恍若玉質般的白色茸毛覆蓋了。

常羲皺着眉頭看着自己,如果不是他全身都穿着毛絨外套的話,那麽想必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他、現、在、已、經、不、是、人。

不是人?

常羲頓時有些崩潰,就算他時有抱怨社會不公,制度不平,那也不過是宅男的牢騷罷了,他絕對絕對絕對沒有不當人的想法啊!上天怎麽就讓他穿成了這麽一個非人物種呢?就算是當女人也比當動物好啊!

起碼作為人的時候還有最基本的社會保障,但是做動物——不僅要自己找吃的找住的,還要時常擔心天敵把它抓走,就算沒天敵還有人類呢,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到了某個餐館成了盤子裏的一塊肉,對了,想到這裏,他究竟是什麽物種?這關系到他最終是到兔肉館、狗肉館、羊肉館還是別的什麽館?

常羲心裏祈禱着,希望他就算穿的不是人,最好也是獅子老虎大白熊什麽的,聽說神農架有白化動物,說不定他就能撈個保護動物當當呢?

但是當常羲仔細辨認之後,則再次沉默下來。

如果他沒有認錯的話,他目前的這個身體,既不是獅子也不是老虎,更不是猛熊,只不過是一只尚且幼小的——

兔子。

常羲對這個結果已經完全失語,在不過半天的時間裏經歷了穿越和變身兩大刺激,他覺得自己還沒崩潰已經算是堅強?

仔細整理了一下自己,常羲看着周圍全然陌生的世界,沒有水,沒有草,沒有生命,甚至于目之所及的地方,連一塊岩石都沒有。

他的世界裏,只剩下這棵高大無比的樹木,擎天入雲,遮天蔽日。

常羲以為自己不是餓死就是渴死,畢竟他現在最多是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小幼兔,連母親的奶水都沒有喝過,夭折實在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就算他想要爬到樹上去吃那薄如蟬翼色如翡翠的葉子,卻也只能望之興嘆,畢竟自己的腿實在太短。

最後,他只能蜷縮在桂樹的根下,想着不知什麽時候就将到來的死亡,酣然入夢。

睡夢中,仿佛有什麽涼涼的東西進入到體內,在身體裏升騰出一股力量,這股力量自發的運轉起來,而常羲則随着能量運轉愈發舒适,不知過了多久,當常羲醒來時,發現自己不僅沒有餓死,身形反而長大了一圈。

沒死?常羲看着自己的身體若有所思,睡夢中那種涼涼的東西也許并不是錯覺,于是等他再次進入到那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态時,就發現,自己的周圍似乎包裹着數之不盡的力量,正在争前恐後的向着自己的身體裏鑽。

如果常羲此時能夠看見的話,就會發現,那并不是什麽不知名的力量,而是這銀白世界裏的光華,正随着常羲的呼吸起伏,向着他流動而來。

山中不知月,世上已千年。

常羲不知道時間究竟過了多久,日複一日的修煉早已經磨掉了他性格中浮躁的一面,曾經的過往已經遙遠的真的是上輩子的事情了,如果說最開始他還有那麽一些話唠,喜歡自言自語自說自話的話,那麽在太久太久的寂寞之後,他已經不想說話了。

說給誰聽呢?他的面前除了這棵桂樹,空無一人。

那麽說話其實也沒什麽必要吧。

于是常羲初初穿越的日子就這樣如同流水一般平淡而過,直到那一天,他吸收完最後一點能量流入左胸時,平時安靜的心髒突然如雷鼓般躁動起來,常羲驀地睜開眼睛,看向天空。

安靜而蔚藍的色澤此時已經染上了厚厚的陰霾,常羲幾千年未見的雲朵居然漂浮在這塊大陸的上方,只不過不是白色而是灰色,偶爾有電蛇疾舞般穿梭在烏雲中。

而很快,那厚重的烏雲居然旋轉起來,最後竟成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漏鬥形狀的漩渦!

常羲強忍着心中的不安和恐懼,他不知道這是怎麽了,難道他要再穿越一次嗎?

然而等到第一道閃電劈下的時候,常羲就在冥冥之中知道了面前的東西究竟是什麽——天劫。

滅頂的恐懼攫住了常羲所有的心神,他知道,這一次如果挺不過去,那麽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他已經等了不知道多久,他不想在還未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死去,然而天雷的劈閃是如此之快,任他怎麽躲避也躲不過去,身上的皮毛已經變得漆黑,空氣中彌漫着烤肉的香味。

這才不過第二道而已。

随後第三道、第四道……常羲有時候覺得自己已經死去了,但是偏偏無比頑強的意志讓他始終停留在這裏。

終于,第八道天劫劈下,而常羲所在的大坑底部,除了一段漆黑的物體外,什麽都沒有。

要死了嗎?常羲不知道。

随後是久久的沉默,天劫的烏雲似乎在醞釀着什麽,數不清的雷蛇一起鑽進那巨大的漩渦之中,終于,漩渦散去,而一條雷龍出現在空中,顧盼自首。

似乎看見了下面的常羲,那雷龍‘吼’的一聲向下沖來,直直的沒入常羲的體內。

似乎過了千萬年之久,又似乎只有短短一瞬,常羲直覺得自己的靈魂仿佛一瞬間被撞擊出去,而後他來到了一片混沌之中。

這裏沒有上下左右,沒有東南西北,沒有空間的阻隔,更沒有時間的流逝,不知過了多久,一道光突然出現的世界中,将這茫茫混沌劈為兩半。

但是這兩半混沌很快又要閉合,于是那光一道又一道的出現,而這混沌的裂隙也越來越大,終于,當又一道光劈下來的時候,這混沌終于分開,清氣上升而濁氣下沉,變成了一個新的世界。

而後常羲的視野中出現一個人。

他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什麽樣子,他的眼睛是否明亮,他的鼻梁是否高挺,他的嘴唇是薄是厚,他的五官是否精致,他只知道自己在看到這個人的第一時間,眼眶就已經濕潤,喉嚨就已經哽咽。

他看着這個人用自己的身體撐起了這個世界,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但是天地無有窮盡,這個人的精力卻終有盡頭。

終于,這個人支撐不住的倒下了,他的眼眸中依稀帶着眷戀嗎?常羲不知道。

他看到他呼出的氣體成了風雲,發出的聲音變為雷霆,四肢五體變成了四極五岳,血液化為江河,而筋脈變成了地裏,肌肉成了田土,而頭發則變成了漫天星辰,皮毛變成了草木,齒骨則成了金石,精髓變成了珠玉,汗水流為雨澤,而他的脊柱依舊屹立不倒,支撐着這片新生的天地。

他的左眼變成了太陽,而右眼——則變成了他。

常羲終于知道自己是誰,但是他寧願自己不知道。

他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還是叫常羲,但是此常羲非彼常羲,他已經不是那個21世紀的小公民,而是太陰星的神祗,傳說中的月神。

而他的種族則是——玉!兔!

玉兔!是的你沒看錯!就是廣寒宮出鏡率最高的那只動物啊啊啊啊!

常羲仿佛感受到了整個宇宙的惡意凝聚在自己的身上,盤古大神,你真的親爹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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