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攻心(三)

淮祯就着涼水将雙手的血污洗淨,脫了身上的戰甲,仔細整了整衣襟,又取來桌上的銅鏡,不得其法地理了理有些淩亂的發絲,才重新坐回床邊等着楚韶醒來。

慕容猶說他很快能醒,但這個“快”似乎不是淮祯所理解的“快”。

他挺直腰板正襟危坐時刻保持着潇灑帥氣的形象,誓要在昔日對手面前重振威風。

結果楚韶呼呼大睡,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

這樣耗了一炷香時間,淮祯等得無趣,幹脆讓人打了一盆溫水進來,親自擦拭楚韶嘴角的血跡。

楚韶生得極好,肌如雪暈,唇若朱塗,縱使面帶病容,阖眸睡着時,也有一番沉靜之美。

淮祯凝眸賞了許久,竟然也不覺得膩。

楚韶從烈日高懸睡到了日落西山。

營外的士兵都開始圍着篝火吃烤全羊了。這群士兵出生入死,淮祯特許他們放松一晚,起哄灌酒的不少,還有人興起唱起了中溱的民歌,好不熱鬧。

再熱鬧也吵不醒楚韶。

他占着淮祯的床,讓淮祯無處可睡。

照顧淮祯起居的溫硯看不下去了:“王爺,不如将楚公子挪到另一個營帳內?你也好休息。”

淮祯否道:“不必。”

如果不親自看着,萬一楚韶醒來見到的是別人,那麽這盤棋的第一步就走偏了。

入了夜,裕王點了燈,坐在床邊看起了兵書,看着看着就睡了過去。

再睜眼,是被遠處幾聲雞叫吵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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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頭一看,蠟燭早已被吹滅,床上已經空了!

淮祯沖出帳外,因太過着急,完全沒留意到自己起身時抖落了背上的一條薄毯。

帳外天光微亮,空氣帶着清晨特有的濕潤和圍場內的泥土氣息,草地上都是熄滅的篝火堆和烤全羊骨架。

昨晚胡鬧高歌的士兵醉酒都不忘守着軍紀,到底沒敢真放縱,各自回營,無一人醉倒在地。

時辰太早,除了不遠處巡邏的哨兵,沒有什麽人在外走動。

淮祯心中稍松,叫醒屠危,讓他帶着幾個心腹之人去找,又叮囑道:“找到他立刻向我彙報,不可聲張,不許驚擾,更不準在他眼前晃!”

屠危心道:王爺這是在捕什麽金貴的小兔子嗎?

淮祯也親自去尋。

想來楚韶是昨夜醒了,自己跑了出來,這中間他要是先看見了什麽人,那豈不是弄巧成拙?!

一想到那鐘情蠱很可能給別人做了嫁衣,裕王心中就不是滋味。

他越想越急,漫無目的地跑上一個小坡。

站在高處,看得就遠一些。

一叢毛茸茸的兔子堆就這樣出現在他眼前,白色的兔子旁邊,散着一頭黑發的楚韶顯得格外突出。

“……”

這是一大早跑來逗兔子了?

淮祯沖下小坡,動靜太大,把成群的小兔都吓得一哆嗦,有幾只直接跑了。

楚韶回頭一看,同他年齡相仿的少年險些被草地上的露水滑了一跤,堪堪站穩腳跟,很有幾分滑稽。

太陽升起,清晨的日光随着淮祯的到來降臨在楚韶身上。

楚韶逆光站在淮祯眼前,他懷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如果此時頭頂高懸的是一輪明月,就像極了月中仙子誤落人間,出塵絕豔,飄逸寧人。

淮祯想起三年前,他在馬上挑落了楚韶的面具,是他平生罕見的清俊無雙,就是這麽一愣神的功夫,楚韶一槍把他挑下馬,害他吃了一嘴泥沙。

見色起意是要害人的,他明明吃過這記教訓,今日似乎又要重蹈覆轍了。

只是這回,楚韶手中沒有銀槍,只有一只兔子。

他應該永遠都沒機會提起長槍了。

那兔子在楚韶心口突突亂撞,撞得楚韶面紅耳赤,只想逃走。

淮祯一看大事不妙,說好的一見鐘情呢?!

難道他第一眼看上的是那群兔子!?

“楚輕煦!你站住!”

他喊了一聲,楚韶真就聽話地立在原地了。

淮祯小跑上前,把楚韶拉到自己面前,見他低着頭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一着急就用雙手捧住了他的臉頰,一看吓一跳,這臉怎麽紅得像要燒起來一樣?

楚韶的耳垂上,不知何時浮現出一顆紅色的朱砂,朱砂豔紅如鮮血,使楚韶整個人都妖豔了許多。

因為離得近,淮祯還能隐約聽到擂鼓一般的心跳聲。

兔子從楚韶懷中跳開,擱在兩人之間的空隙騰了出來,淮祯明明沒用力,楚韶自己貼了過來,倚靠在他胸口,雙手扒拉着淮祯的胳膊,不肯松開。

慕容猶和寧遠邱趴在淮祯對面的小坡上,朝視線剛好滑過來的裕王比了個“事成”的手勢。

淮祯了然,心中竊喜過一陣,擡手摟住了楚韶的腰——他的第一步棋走穩了。

這一幕對寧遠邱而言堪稱詭異:“什麽情況?王爺怎麽和他抱在一起了?”

慕容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王爺也不例外。”

寧遠邱:“雖說楚韶品貌非凡,王爺動心也在情理之中,但是這這這!!!”

慕容猶見怪不怪,一時嘴快:“這叫見色起意…不是,是情難自抑。”

一同圍觀這一幕的還有帶着士兵找到這裏的屠危,屠危見王爺找到了人,便自覺自己完成了任務,他倒是眼饞起那群兔子來。

正想讓手下抓幾只回去烤。

楚韶察覺到這群人的意圖,想起今早看見的烤全羊,一着急,擡眼看着淮祯,話都說不好:“兔…兔!”

淮祯立刻沖屠危下令:“不許吃兔兔!!”

屠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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