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生死一線(三)
此時,天際飄起了細雨,夜裏氣溫縱降,火攻的威力大大減弱,外頭被火油壓制的土匪歡呼叫好,似乎連老天爺都在幫他們。
除去李僞一流拎不清輕重緩急的蠢材,城中大部分百姓還是願意相信準裕王妃的——不相信的也被王妃這一箭給吓相信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聽說殺土匪能領黃金甚至立軍功,李鐵匠當即掄起一把剛打好的利刀,隔壁寒窗苦讀的舉子棄筆提劍,平時殺豬的張二娘提了兩把殺豬刀報名。
楚明姿自發拉來幾個平日玩得好的小姐妹,協助官兵一同将城中婦孺老小送到裕王府避難。
城中留下的那批人,各個手持刀劍,殺氣騰騰,人要是多點,氣勢都快蓋過城樓外那群土匪了。
眼看城中百姓暫時脫離危險區域,內患也已除去,楚韶才敢放手一搏。
淮祯留在城中的三千騎兵已經整裝待發。
這三千騎兵戴着鐵面具,只露出兩只眼睛,渾身重甲包裹,槍箭輕易不能入*。
他們腰間系着八棱棍,手中握着一丈二尺的鐵槍,背上負着弓和百餘只長箭*。
戰馬也覆蓋着鐵甲,還用鐵索将騎兵固定在馬背上,哪怕騎兵死,依然不會掉落馬背*,戰馬在敵軍中疾馳時,身上綁着的刀劍照樣可以割了敵人的血肉。
這是裕王麾下最出名也最讓人膽寒的一支軍隊,甚至都為溱帝所忌憚,被打怕了的北游人稱這支鐵甲騎兵為“鐵閻羅”。
楚韶一眼望過去,鐵甲生寒,槍戟如林,殺氣騰騰。
他是第一次見到這支“鐵閻羅”,本來高懸而起的心卻忽然回落了許多。
淮祯既然敢只留這三千騎兵守城,這三千人必然有過人之處——他留下的是精銳中的精銳。
“鐵閻羅”只聽命于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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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韶一個身形單薄之人在他們面前顯得毫無說服力,直到他拿起手中的麒麟玉令。
為首的騎兵登時低頭,他身後三千将士,呼聲如雷:“但憑公子差遣!”
楚輕煦正欲下令,心口忽然像被火灼燒一般痛了一下。
屠危看他臉色忽然差了下來,吓了一跳,趕忙着人去請軍醫來。
楚韶忍下不适,他知道這陣痛很快就會自行消散——只要離開淮祯,心就像患了病一樣,但是只要等到九顧回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持着玉令,目光鄭重地掃過三千騎兵,誠懇道:“請諸位将士,替裕王殿下守住随州城。”
城門大開,鐵騎踏碎蜩沸的匪徒,外頭的喊殺聲漸漸被厮殺和慘叫代替。
鐵騎可以一抵百,很快,那群土匪就毫無攻城的餘地,甚至被殺得潰不成軍。
屠危趁着這個功夫,找了軍中的一位軍醫過來,讓他給楚韶看看。
王爺回京前特意叮囑過要照顧好楚韶,屠危當軍令來奉行的,要是楚韶出點什麽事,他怕也是要被軍紀處罰。
楚韶淋了雨吹了夜風,又始終緊繃着一根弦,身體确實撐到了臨界點,軍醫被請來時,他也沒有拒絕。
一通把脈後,軍醫滿臉疑惑,又診了兩次,依然不給論斷。
楚韶心系戰事,在自己這件事上就沒多少耐心:“你直說就是。”
軍醫斟酌着道:“...公子的脈象,像是中毒多時了。”
楚韶:“?”
“不過只是微毒,不會傷及性命,但多少有損身體根基,容易氣虛體弱。”
他确實經常生病,楚韶信了幾分,追問道:“是什麽毒?”
“...這正是讓我困惑的地方,在下才疏學淺,竟是毫無頭緒,不過可以肯定此毒才入體不足一年,且随着時間推進,毒性正在不斷減弱。”軍醫如實說。
屠危這會兒才聽出點不對來。
他想起楚韶最開始被王爺抱回軍營時是抵死不從的,後來過了一夜,忽然轉變态度,簡直是對王爺死心塌地了。
鑒于淮祯身邊有個江湖游醫慕容猶,這事大概率跟他脫不了關系。
萬一楚韶是被慕容下過藥的?!
“老張,你既然給不出個所以然,幹脆就先開藥吧,我看楚公子有點發熱啊。”
他趕緊插嘴打亂兩人的思路,生怕一不小心把裕王殿下給賣了。
經他提醒,軍醫才想起現在是生死關頭,拖延不得,連忙着手寫藥方。
楚韶滿頭霧水,還來不及細思中毒這件事,外頭小兵緊急來報:
“土匪像是有數萬之衆,源源不斷地從山上湧下來,殺都殺不盡,還請王妃定奪!”
當兵的都是實心眼,裕王把麒麟玉令這樣的貼身要物都交給楚韶了,不是王妃也勝是王妃。
那就先喊着!
楚韶沖出小屋,見外頭厮殺不斷,血流遍野,時不時有幾個土匪趁亂想攻進城中,都被鐵騎及時攔殺。
對面畢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正規軍,整體素質不會太低。
這樣無盡的厮殺,只會耗盡鐵騎的精力,絕不是長久之計!
被人攻進城樓幾乎已成無可逆轉的事實。
到了這個時候,楚韶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他清點了城中最年輕有力的那群平民,臨時想了個平民與軍隊結合的戰術組合。
他将城中男丁和官兵按照七比十的比例劃分為一組,七名男丁手持長槍居前,十個官兵各分五人,居于男丁稍後的左右兩邊,充做左右翼。
等土匪進城,必會先挑戰鬥力不高又是平民身份的男丁開刀。
如此便可形成一個以平民做誘餌,官兵呈兩翼包抄圍殺之勢。
這樣的戰術陣型,能在擴充臨時武力的情況下,最大程度放大未接受過正規訓練的平民的戰鬥力,在絞殺敵人的同時,也可以保護好上陣百姓的安全。
月亮被雲遮住半邊時,三千鐵騎在對方過于誇張的人數壓制下暫落下風,有不少土匪趁亂攻進城中,臨近城樓的住宅已經空無一人,大多數百姓都藏在了裕王府中。
要想攻進裕王府,得先過街上士兵這一關。
他們按照楚韶給出的陣型配合無間,有幾個膽大的屠夫,做的就是屠宰一事,現在打起土匪來,居然也跟殺畜生一樣得心應手,路子雖野,卻也真的很有用。
“五十兩,五十兩,五十兩!”
“一百兩,一百兩,一百兩!”
他們一邊殺匪,一邊高喊着可以得到的獎賞,似乎鐵了心要發“匪難財”。
土匪不想城中這群半吊子官兵居然也如此難對付,一時挫敗異常,卻不敢臨陣脫逃,硬着頭皮殺上陣。
城內城外殺成一團,楚韶本該躲進裕王府自保,但他一步不退,始終同前線拼殺的将士和百姓站在一起。
戰場上,主帥如果退了,軍心必散,這場戰就注定要敗了。
楚輕煦相信,今日站在這裏的如果是淮祯,他也絕不會退縮半步。
殺進城中的土匪越來越多,連屠危都不得不提刀擋在楚韶身前,替他擋下數道攻擊。
幾番交手後,那群土匪忽然意識到楚韶才是他們今晚最大的敵人。
擒賊擒王,立刻便有人對楚韶發了殺招,屠危一刀擋下,當場要了那人的性命,繼而又有四五人一同湧上去牽制屠危,屠危無法立刻脫身。
楚韶緊握着左手的袖箭,看準時機,按下機關,射中纏着屠危的其中一個大漢。
淮祯給他的梅花袖箭有十二把箭矢,他今夜一口氣射出了十一把,幾乎是百發百中,且深谙制敵之道,每一發都射在敵人的要害位置,一擊致命,幹脆利落。
當脖頸上都爬着黑色野狼紋身的土匪頭目逼近楚韶時,袖箭中只剩一把箭矢。
楚韶觸動機關,箭矢射出的瞬間,就被頭目一刀擋開。
楚韶:“.......”
他摸上懷中的匕首,準備拼死一搏時,頭目已經一掌掐住了他的脖頸,楚韶眼前一黑,呼吸都被嗆住了一般,雙腳下意識踢蹬。
“就是你廢了胡渾?”他打量了楚韶一眼,見他不過是個如女子一般纖弱之人,不禁為胡渾感到丢人,居然輸在一個弱不禁風的玉面小白臉手上,簡直是丢狼山的臉,他收緊了手上的力道,似乎想要為胡渾一雪前恥。
頭目的手沾着熱乎的鮮血,血腥味蹿進楚韶鼻腔,讓他誤以為這些血是從自己身上流出來的。
我要死了嗎?
他艱難地撐開雙眸,只見皎月一輪,遮擋明月的雲被風吹散,月光重歸澄澈。
像是一場臨死前的夢境,他看到一個高大英挺的身影如天神降臨,坐在駿馬上拉開長弓,風疾馳而來,溫熱的血液撲了楚韶一臉。
他脖頸間的力道驟然松弛,在恢複知覺的同時摔落在地。
與此同時,頭目太陽穴被利箭貫穿而過,慘死倒地。
淮祯收起弓箭,翻身下馬,将楚韶從地上抱到懷裏。
“小韶?!楚韶!楚輕煦!醒醒!!”
怕他是窒息太久喘不上來氣,淮祯低頭吻住楚韶的雙唇,不斷渡氣過去。
楚韶胸腔猛然起伏,他睜開眼睛,看清抱着自己的是誰。
呆了一瞬,忽然挺起上半身,伸手摟緊淮祯的脖頸,方才窒息瀕死時都沒有掉一滴淚,見到淮祯後,忽然變得脆弱不堪,他趴在淮祯肩上,淚水在眼眶打轉,有氣無力地哭道:“你回來了...你終于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射手啾咕:險些被偷家!!
法師韶兒:控全場,藍已耗盡,戰績:11/0/5000
*此部分情節中武器戰術相關描寫,有參考相關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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