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祯可憐(2.5W加更)
廢後的聖谕遠撥天下,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中溱百姓的怒火被這道廢妖後的旨意撲滅了些。
如今楚韶在京中多待一日,就是多一分潛在的危險。
因此廢後第二日,楚韶就必須離宮。
離宮這日早上,楚輕煦被溫硯接出了冷宮,秘密回了趟栖梧宮。
甫一踏入宮門,就見淮九顧站在殿外等他,兩人隔空相望,冬末的薄雪在他們之間悄然融化。
楚韶踏進薄薄一層雪地裏,地上印出幾個腳印,上臺階時,一只大手伸進了他的視線中。
楚輕煦擡眸,定定地看着淮九顧,将戴着銀鈴的右手搭進他溫暖的手掌中。
淮祯緊了緊相握的手掌,牽着楚韶進了寝殿。
按理說廢後應該低調離宮,一窮二白地出京,結果淮祯昨夜近乎搬了半個寶庫給楚韶傍身,光是金銀寶器就能裝五輛華蓋四輪馬車。
楚韶看了一眼整整五頁的行李清單,忍不住對皇帝說:“我是去流放,不是去度假。”
“朕不管。”淮祯打開寝殿內紫檀木描金雕花的衣櫃,裏頭都是楚韶平日常穿的衣服。
雖然婚後他能順利進栖梧宮的次數少之又少,但他依然記得楚韶喜歡穿戴哪些衣裳飾物。
“雖說是冬末了,保暖的狐裘還是一件都不能少。”
淮九顧從衣櫃裏挑了幾件造價昂貴用料頂級的狐裘鶴氅,放到床上,這些冬日禦寒的皮毛體積龐大,不疊一疊很難收納進箱子。
楚韶就看着淮祯把那價值連城的狐裘折了又折疊了又疊,那狐裘跟這位帝王對着幹似的,無比蓬松,無論淮祯怎麽疊,都是又厚又大的膨脹一塊。
“...你要不讓香岫來?”楚韶實在看不下去,他不指望淮九顧一個錦衣玉食的皇子會做這種家常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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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岫一直在殿外候着,随時準備進來伺候。
淮祯卻執拗地道:“不必!朕就不信了,一件衣服朕都疊不好!?”
事實證明他确實不行,最後把楚韶最喜歡的那件白狐貍毛的鶴氅折騰得掉了一地毛,
楚韶:“......”
淮祯局促地把床上的幾根毛撿了起來,試圖裝進白色毛領裏濫竽充數,最後被楚輕煦危險的警告眼神制止了。
一國之君被幾根狐貍毛擊敗,終于認輸罷休:“要不還是讓香岫來?”
香岫進來收拾衣物,三兩下将柔軟厚實的狐裘疊得四四方方服服帖帖,又整整齊齊地裝進箱子裏。
淮祯:“.........”
他又轉去梳妝臺。
楚韶雖是男子,但一國之後,頭上随便戴的束發簪子都價值連城,簪子上鑲嵌的多是寶石美玉和金銀明珠,最低調的一根玉簪也價值千兩黃金。
身為帝王的淮祯把本該分給後宮三千佳麗的寵愛全都傾注在楚輕煦一人身上。
可這個人卻要離開了。
他替楚韶将他素日喜歡的簪子都裝進剔紅嵌玉的盒子裏,又從袖中拿出那枚和田白玉鑲夜明珠的發簪,遞到楚韶眼前。
“那日我喝醉了酒,把它摔斷了。”他垂着眸,不甘不願地說,“但是你既然喜歡,我就讓工匠又把玉簪修好了。”
楚韶接過來一看,簪杆的位置有一道不顯眼的裂痕,斷了的那一截已被粘得很牢固了。
淮祯如此介懷這把簪子,無非是因為這是岱欽贈給楚韶的大婚之禮。
楚韶之所以對這把簪子偏愛,只是想存心膈應淮祯而已。
看着眼前這位帝王卑微委屈的模樣,楚輕煦淡然一笑,他用指腹摸了摸玉簪上的夜明珠,說:“其實我也沒那麽喜歡,這顆珠子太招搖了,夜裏總是發綠光。”
他似乎在逗淮祯:“沒有人會喜歡頭上發出綠色的光吧?”
淮祯擡眸,不解地看着韶兒。
楚韶笑着将玉簪塞進淮祯手心,“宮裏能工巧匠多,你代我找個人,把這枚玉簪改成吊墜吧。”
淮祯患得患失地問:“...那我如何給你呢?” “陛下,我們又不是此生不複相見了。”楚韶看着他的眼睛道:“下次見面,你給我就是了。”
淮九顧受寵若驚,猛地握住楚韶遞玉簪的手,“我會找最好的工匠來改!”
他原以為楚韶此番一走,會決絕到死生不複相見,原來輕煦還願意揣着與他再相見的心思,這就夠了,他不敢再貪求許多。
貼身的物品都收拾好了,淮祯再找不到借口留住楚韶。
離宮的日子是他欽定的,現在卻恨不得時間能停駐下來。
司雲帶着幾個禦前侍衛進宮搬行李,萬萬沒想到居然還能裝滿三個大箱子——算上昨夜就收整好的六輛馬車,這是要把整個栖梧宮搬去岐州的架勢吧!?
香岫會跟着去岐州,楚韶自然知道香岫是淮祯的心腹,她跟去岐州相當于一個明晃晃的眼線。
既在中溱的國土上,就逃不開淮祯的視線,想通了這一點也就能坦然接受了,況且如果此舉能讓淮九顧安心,楚韶倒也沒有之前那麽排斥。
一切收拾得當,楚韶便要離開栖梧宮,淮祯無法克制地牽住了他的手,離宮前最後一段路,他想牽着楚韶走。
楚韶沒有反抗,由着他與自己十指相扣,一步一步踏着雪往殿外走去,繞到寝殿外的院子時,楚輕煦忽然注意到一棵眼生的小樹苗。
冬日裏的花草并不旺盛,這顆小樹看似瘦弱矮小,卻長着一朵粉色的花苞,枝葉繁盛,是他從未見過的小樹。
“這是何時種的樹?我怎麽都沒發現?”
他碰了碰花苞,聞到一股類似茉莉花的香味。
淮祯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把花苞給摘了,忙說:“應該是石頭縫裏長出來的小樹苗吧。” 地上還鋪着一層薄雪,這棵樹苗淩寒而生,還如此生機勃勃,算是一出奇觀了。
楚韶摸了摸小樹頂端的枝葉,笑着道:“但願它能熬過這個冬日,在春日長成參天大樹。”
“一定會的。”
淮祯十分鄭重地允諾。
楚韶只覺他對這棵樹似乎格外上心,也沒有多想,更不會知道,鳳凰木要長成參天大樹的代價是什麽。
離宮的馬車已經在溱宮正大門等候多時了。
饒是楚韶知道自己行李頗多,但看到八輛華蓋馬車并列時,心頭不免咯噔一下——這哪是流放的架勢?!皇帝出巡也不過是這個排場了!
他看了看淮祯:“我如果這樣出宮,百姓一定會非議你的。”
淮九顧不覺得這會是個問題,“我為了安撫民意,已經忍痛廢後,他們想看你狼狽離宮,我偏要給你最大的體面。”
他緊了緊和楚韶十指相扣的手,固執地道:“只是廢後,不是和離,我們依舊是夫妻,丈夫對妻子好,天經地義,誰敢置喙?”
楚韶眉心微動,沒有反駁。
他擡眼看了看四周,并沒有其他來送他的友人,他以為溫霆和淮暄至少會來。
“對了,阿暄呢?”楚輕煦終于想起來問,“怎麽這幾日都沒看到他?”
淮祯:“......”總不能告訴楚韶,淮暄為了一棵樹被留在西夷和親了吧!!
“他回花州了...”淮祯胡謅道,“你也知道,他是個貪玩的。”
楚韶不疑有他,又問:“那溫霆呢?”
“溫霆回家被鎮國公一頓好打,現在在家中禁足養傷。” 楚韶一驚:“你不會治了他謀反的罪吧?!豈不是我連累了他?”
“朕沒有治溫霆的罪,是鎮國公覺得兒子該管教。”
淮祯睜眼說瞎話,明明是他明裏暗裏敲打鎮國公約束好長子的心思,才害得溫紀影挨了一頓家法。
在鎮國公看來,觊觎皇後也就罷了,觊觎一個妖後?實在說不過去!
不過到底是親生父子,一頓家法也嚴重不到哪裏去。
楚韶心中有些愧疚,淮祯寬慰道:“看在他當時是唯二一個袒護你的人,朕不會虧待他的。”
“...你可別公報私仇。”
淮祯氣呼呼地看楚韶一眼,“朕沒那麽幼稚!”
楚輕煦知道他掂得清輕重,見他有些氣惱,也只覺得好笑。
淮祯看到他笑,離別在即的傷感淡了一些,他牽着楚韶的手,承諾到,“兩年內,朕一定還你清白。這次,是中溱上下欠你一份恩情。”
文氏覆滅,無形中救了多少無辜之人,說是恩情絲毫不為過。
楚韶點點頭,應道:“辛苦陛下補天了。”
他相信淮祯有能力收拾好這個爛攤子,他只負責捅破天,補天的事兒,讓淮九顧忙去吧!
司雲在馬車旁招了招手,是該出發的時候了。
淮祯十指相扣地把楚韶帶到了馬車旁,臨上馬車前,一國之君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包熱乎的糕點,塞進楚韶手裏。
楚韶一聞香甜的味道,就知是紅豆糕——鐘情蠱還未散去時,每次淮祯遠行,他都會在懷裏捂一包紅豆糕,送到淮祯手裏。
“從前是我愚鈍,不知紅豆是相思的意思。”淮九顧眼眶微紅,覆着楚韶的手背,“送紅豆糕,是求你,不要忘記相思。”
紅豆糕熱乎地暖着楚輕煦的心口,他動容地點點頭,“我...應當不會忘。”
他揣着紅豆糕,轉身上了馬車。
簾子都已放下了,忽然又從裏面挑開,楚韶素白的手攬過淮祯,在織金秀花的簾子下,吻住了淮九顧,溫熱的氣息相互纏綿,修長的手指插在淮祯發間,這是楚輕煦主導的親吻。
司雲坐在馬上,察覺簾子半遮半掩下的動靜,一衆護送的侍衛同司雲一樣看呆了。
楚韶氣虛體弱,吻了半盞茶的功夫便受不住了。他松開了手,臉頰緋如桃花,氣息微重,啞聲與淮祯道:“不要為我當昏君。”
他摸着淮祯的臉頰,雙眸濕漉閃光,“啾咕,我一直相信,你會是一位好君主。”
“韶兒......”
淮祯被撩撥得亂了心神,他想握住楚韶貼着他臉頰的手,卻被楚韶先一步收回,他轉身鑽進馬車裏,用一道織金簾把彼此隔開了。
淮祯想掀開簾子,又知自己不能。
離宮的時間到了。
司雲策馬,兩隊侍衛護送,八輛華蓋馬車同時行進,以最中間的六乘馬車為主。
除了沒有皇後的儀仗外,其餘跟沒廢後時幾乎一致。
淮祯追着馬車疾行,幾乎要追到大門口時,被溫硯攔住了,“陛下,再追就失了分寸了。”
淮祯生生頓住腳步,轉身上了溱宮最外圍的城樓,親眼目送那輛六乘馬車漸行漸遠。
楚韶坐在馬車裏,懷中抱着那包紅豆糕,用盡畢生克制力,才沒有掀開窗簾往溱宮的方向回頭看。
只怕再看一眼,真會舍不得——他從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舍不得淮祯。
城樓上,淮九顧很快就望不見馬車的身影了。
他在冷風中枯站了很久,默默回味着楚韶剛剛那一吻,他要靠着回味這記吻熬過三年寂寞孤獨的夜。
作者有話說:
一國之君守三年空房,誰看了不說一句祯可憐:)
追妻進度90%
後面基調:甜甜異地戀,隔空拉情絲。
分開之後,韶兒才能看清自己對淮祯到底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
啾咕即将開始種樹。
樹苗發育進度:20%,歡迎大家投喂海星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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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