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官兵

第九章

李角聳聳肩:“就這樣咯。”

“鄭悍她爹爹,有些可惜。”葉梓青說。

“在出事之前,統領還說局勢即将大好,既然如此也沒有什麽必要再打下去了,還不如之後歸順朝廷,到時候他帶着老大過點鄉間的生活……”李角放空回憶着,突然猛地回過神來,住了嘴。

葉梓青敏銳地捕捉到這些語句:“鄭悍知道嗎?既然鄭勇是這樣的想法,那你們有考慮過——”

“老大當然知道!”李角不耐煩地打斷她,“那只是随口一句,能不能當真還是個未知,現在人都沒了有什麽好說的!”

原先平和了一點的氣氛複又變得劍拔弩張,李角騰地站起來,來回不停地在葉梓青面前踱步。

“你們這些人肯定又要假惺惺地勸,說什麽诶呀要尊重他意願啦、不能欺負弱小啦這些好聽話出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着靈水村才在這裝模作樣的嗎?”李角冷笑。

“當初我小時候,可沒有誰和那些搶我銅錢的人說這話!我只知道,這個世道看的是拳頭,誰的拳頭大,誰就有話語權。我們現在這樣就很好,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方式。就憑你那一兩句空口白話也想改變?休想!”

李角越說越激動,提起一腳把角落裏頭的雜物踢翻。

雜物稀裏嘩啦地滑落下來,落至地上發出好大的聲響。物品滾落至四方,過了好一會才漸漸安靜了下來。

李角看着它們,慢慢冷靜了點,這才發現葉梓青那邊沒有動靜。

他轉頭望去,葉梓青才說:“好,你說得對。我不會去嘗試勸服你。”

……?

聽到了意料之外的回答,李角一時之間有點不太相信。然而葉梓青卻真的沒有再說話了,只是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李角頓時有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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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摸摸鼻子,粗聲粗氣地說:“是就最好。”

葉梓青沒有應話,起身走人,臨出門還語氣平淡地提醒了句:“記得把東西重新收拾好。”

李角愣了愣,看着腳邊一片狼藉。

媽的,以後再也不輕易裝逼了。

他蹲在地上,一樣一樣地重新把幾分鐘前被自己踢翻的雜物擺好,咬牙切齒想。

葉梓青出門去找鄭悍,但卻只字未提剛剛聽來的事,反而是要告假,說是有事想要回村子裏面一趟。

鄭悍不大情願:“你有什麽非要回去的?你回去了那我吃什麽。”

這幾天下來,她的口味已經完全被葉梓青養叼了。

以前山賊們做的飯她還能湊合吃吃,現在?

他們做的,這哪是人吃的東西啊!

葉梓青安撫她:“我這幾天裏會提前給他們寫好食譜,讓他們按照這步驟一點一點來做,應該相差不了多少的。我去一下就回。”

“再說了,我也不可能一輩子呆在這山上的,”葉梓青觀察着神色,“你說是吧。”

鄭悍移開視線不和她對視:“知道了知道了,那你快去快回。”

關于這部分的想法,鄭悍和李角都是一樣的。葉梓青曾經試探性地問過鄭悍,是否願意和她一起做正經事業,比如說開家食肆之類的,結果鄭悍都沒什麽好表情,顯然是極不樂意。

看來獲得鄭悍的支持是不可能的事了。可是她不入股,那葉梓青就沒有足夠的本錢去進行下一步。

以目前村裏的狀況來看,只能說是日常填飽肚子都勉勉強強,何談有閑錢做別的事。

想在鎮上盤個小店,這個她剛開始定的階段目标簡直離她太遙遠了,遙遠得像是天荒夜譚,說出來都怕被別人嘲笑那種。

連這樣最起點最基礎的事都無法做到,她真的可以幫助村民們逃脫厄運嗎?

葉梓青一邊下山一邊盤算着這些事,五年後的屠村始終如陰翳般盤旋在心頭上方,擾得她不得安寧。

穿越過來頭一次,她産生了種類似于對自己失望的情緒。

天剛下完雨,山路上還十分濕滑,一個不注意她就踩了個空,整個人滑下去,直至被路邊長出來的枝條勾住才勉強停了下來。

她身體摩擦到的地方,從背部一直到屁股、四肢,全都在火辣辣地痛。但她無暇顧及自己,趕緊摸了摸胸前的衣服,确保那本《珍稀食材圖譜》還在懷裏好好的,這才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隔着布料感受到書冊微硬的質感,葉梓青稍微安下心來。

遠的暫且不提,這就是她這次下山的目的。

她想要利用這本圖譜以及一直以來儲存的那麽多次抽盲盒機會,真正做出帶有極品屬性的美食出來,并且利用它使得鄭悍他們重新走上正軌。

鄭悍不願意出資入股、和她這個小丫頭一起做買賣,可以,這很正常;但是繼續當山賊下去,不行。

他們的故事葉梓青聽了确實心裏有所感觸,甚至能共感他們的情緒,但她依舊不能茍同他們的作為。

一方面,山賊們每月一度的上供要求使得靈水村有極大的負擔,加重了它的貧困。作為村民的一員,她當然不能做到對此無動于衷。其他地方那些一個個無辜的受害者更是如此。

另一方面,打家劫盜始終不是正道。萬一哪天,朝廷派出官兵前來殲滅,鄭悍和李角他們都不會有好下場。

現在山賊們一個個仗着自己年輕氣盛沒有給自己想過後路,殊不知人都終有老到拿不動刀的那一天,到時他們怕是該不知道何處何從了。

葉梓青默默下定決心,回去拿到香囊後就泡在竈房裏研究,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誓要讓鄭悍回心轉意。

幾經辛苦,終于遠遠看見了靈水村的炊煙。

只不過,今天似乎村子裏有點熱鬧。

不會又是山賊來了吧?葉梓青仗着地勢高,眯眼睛往遠處看。

李村長正在村口和領頭的人進行交涉,而那人身後烏壓壓的一群,身穿整齊劃一的制服,并有佩劍置于腰部左側……

他們是官兵!

難道是五年後的事情提前了?

不、不會,原著中的屠村可是不由分說直接進行的,哪會像現在一樣耐心交涉。應該只是另外一些事而已,先不要慌張。

葉梓青驚出一身冷汗,但仍然不敢懈怠,趕緊加快腳下步伐往村子裏面趕去。

村子依山而建,因此葉梓青回村子裏并不需要經過村口。

無論接下來發生什麽事,她都決心要先回去那間小破屋把香囊給拿到手,放在身上她才放心。

一路上緊趕慢趕,葉梓青喘氣喘得厲害,幸好路程只剩下了一點點,全程以最大速度跑回去不成問題。

村子裏的人要不就也在村口,要不就被家中長輩吩咐躲着不要出來,葉梓青回村的路上竟然沒有撞見村民們。

終于到了。

跑得太急,風一直往葉梓青的嘴巴裏面猛灌。現在她撐着門邊停了下來,才發現喉嚨裏滿是血腥味,呼吸一口都在隐隐作痛。

葉梓青疲憊地推開門——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門後的人捂住了嘴巴。

葉梓青猛地瞪大雙眼,正要大聲呼救,不料那人壓低聲音:“別叫別說話!小青——小青姐姐,求你了。”

聲線很熟悉。

葉梓青停止了掙紮,示意他自己不會叫喊,那人再三确認後松開了手。

果然是木華。

上次見面的時候男孩滿身是血,這回倒沒有,但依舊是虛弱得随時就要暈倒的樣子。

“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

“沒時間說這些了,有什麽地方可以讓我躲起來嗎?別讓我被他們發現,我、我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木華急切說,一雙清亮的眼眸央求地看着葉梓青。

“不是我不幫你,而是這裏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根本就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再用上次的辦法怕是沒有辦法糊弄過去,”外面的聲響隐隐約約大了些,葉梓青心裏着急,語速很快。

村子裏大家都小門小戶的,連日常的東西都經常在屋子裏塞不下,要……

有了,地窖!

葉梓青突然想起來,村子裏某處有個隐秘的地窖,有時收成的菜就堆放在裏面。地窖着實不算大,但以男孩目前的身量,躲在裏面是夠了。

“跟我來。”葉梓青抓住男孩的手就走,他們跌跌撞撞地向屋外跑去。

遠處傳來騷動,應該是官兵們進村子裏來了。只聽見手掌大力拍打在木門上,官兵們拖長聲音:“——開門,屋子裏的所有人,來村頭集合。”

一時之間,周圍的拍門聲不絕于耳。

一聲一聲,仿佛在催命般。每聽到一聲,葉梓青的心就更緊一分。

從村口到這裏有不少戶人家,再加上他們動作似乎不太利落,帶木華到地窖後再繞到後院那破個洞的籬笆裏鑽進來,趕得及。

她飛速盤算着,抓住木華的手,快速而盡量無聲地,往裏面地窖處而去。

地窖很隐秘,周圍都長有草,把入口密密掩蓋住。葉梓青和木華合力把它打開,露出一個狹小的藏處。

葉梓青:“你就在這等到我給你開門才出來,其餘時候,無論發生什麽都裝死知道吧。”

木華點點頭。

葉梓青費力地獨自把厚重的地窖門給合上。門太重了,她手一個脫力,整扇門便重重地合上,砸出好大的聲響。

葉梓青心頭一跳,連忙頭也不回地飛奔往自己屋子裏跑去。

“咦,你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好大一聲。”一個官兵撓撓頭。

“有嗎?”另外一個高點的官兵不甚在意,“你聽錯了吧。”

無奈矮個官兵堅持,兩人沿着聲音的方向走去,逐漸來到一片無人的荒地上。

“哪有人?”高個官兵攤攤手,他轉身掉頭走去,不耐煩道,“這麽認真幹什麽,叫完最後那戶人家回去得了。”

矮個官兵看着那片草地:“不是,你看那裏的草高矮不一的,好像有人踩到一半就消失了……”

他回頭看,發現高個官兵已經走遠了,只好放棄,嘟嘟嚷嚷地跟了上去。

“該摸魚的時候就要摸魚,你懂不懂,”高個官兵一路上都在教訓他,随手拍了拍那扇破門,“開門!”

沒有動靜。

高個官兵皺了皺眉頭,又拍了一次。

這回門“咯吱”一聲開了:“來村口集合是吧,好的,我現在就去。”

面前的丫頭身上衣服都髒了,臉上還沾了泥點子,實在不像一直乖乖呆在家裏的樣子。高個官兵起疑,朝她身後院子看去:“怎麽來得這麽慢?”

葉梓青不動聲色地擋住,朝他們笑笑:“之前路上摔了跤,還沒來得及更衣就來開門了,所以慢了點。”

說着話時她擡手捋了捋頭發,露出手臂上的傷痕出來,确實是被地面小石子劃傷不假。

官兵們松了神色,一揚手:“去吧。”

葉梓青應是,匆匆往村口走去,按照官兵們的要求和村民們站成一排。

“……許大人,我們村民們都在這了。”李村長說。

許大人唔了一聲,示意一旁的帶刀侍衛上前。

“你們最近有沒有村子附近見過一個比較可疑的生面孔男孩?大概,嗯,”帶刀侍衛說着犯了難,随手比了個高度,“這麽高的。”

葉梓青慶幸地發現,這個高度與木華的實際高度相差不少。

村民們互相看看,皆是搖頭:“沒有啊,我們村子很封閉的,平時沒有人來。”

“從來沒有看到過!”

有人問:“大人,是在找通緝犯嗎?既然如此,有沒有通緝令上的畫像讓我們對照着一看?”

“你別管這個,我問什麽你答什麽就是!是不是真的不曾見過?”帶刀侍衛警告性地在他們一張張臉上掃過,似想看看這裏有沒有人在撒謊。

衆人紛紛迎上他的目光搖頭否認。

看到葉梓青的時候,她告訴自己盡量放松,大大方方地坦然回看過去。

帶刀侍衛的眼神很快從她身上劃過,他快步走到許大人身邊:“報告大人,問完了,這裏的村民們沒有線索。”

這時候,搜查村子裏面的官兵們也回來了,他們身後押着一人:“報告大人,這裏發現了……”

葉梓青瞬間臉上血色全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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