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意外

對面是漆黑的華容城, 不遠處是深不見底的沼澤地，當看到火光當中走出來的阿瑛，曹操突然有了一種類似絕處逢生的希望。

記得這次出征之前時候，阿瑛曾經跟着劉赟前去相送。那時自己見了她還有些淡淡的不虞, 既沒有給她什麽眼神也沒跟她說什麽話。

此時在這種情境下遇上, 曹操看到阿瑛只覺得滿滿都是“自己人”的親近之感, 從前那點子不愉快也都煙消雲散。

曹操甚至開始反省, 如果當初能夠多信任阿瑛一些, 能認真考慮一下她說過的那些話, 如今的結局會不會好一點？

但反省歸反省，即便是到了今天這個境地, 曹操依然覺得，若是時光倒流回到一年之前, 讓他重新選擇, 他一定會更發憤圖強操練水軍，在有更大的把握之下發動這場戰争, 而非選擇因為懼怕失敗而止步不前。

成與敗暫且不論，但只有真正試過以後，才能了卻這樁心事。

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千言萬語堵在心頭, 不知哪句話該先說起, 只是彙成了一句話簡單的招呼：“阿瑛……”

此處行禮不便, 思齊只在馬上向着曹操欠了欠身：“阿瑛見過丞相。此處地形特殊，不宜久留，後頭是追兵, 前頭是沼澤。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華容城西還有一條道路可以勉強通過。我已派人修補好了那一條能過兵馬的道路, 可以直接通往襄陽城中，丞相請随我來。”

曹操環顧四周，見這次思齊帶來的人不算少，但大都是她的親兵而非荊州守城兵士，其中卻不見劉赟的身影，不免對着思齊問道：“你父親黎王可還安好？”

思齊道：“甄将軍護送我前來，阿父說他信得過将軍，便留在襄陽城中等候丞相到來。打了這麽多日的仗，想來将士們也有不少傷亡。這兩日阿父在襄陽城中購置了大批的藥材，也召集了好些醫者，只等我将丞相接回城去。”

說到這裏，思齊對着曹操笑了笑：“幸不辱命，阿瑛在這裏等到了丞相。”

思齊做事一向周到，曹操心中一暖，囑咐身旁的張遼和徐晃等人，帶隊跟進，繞開沼澤去到思齊修好的道路，從華容縣轉至襄陽城。

曹操只要能在這時候逃出來，就說明日後一定會東山再起，即便不能統一天下，統領江北還是沒問題的。

劉赟素來是極有有眼力勁兒，聽說阿瑛要去接曹操，一早就把府上最好的房間讓了出來。

因為思齊之前的準備工作做得十分充分，所以他們從華容縣回襄陽的一路還算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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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入住了荊州景園後，曹操心裏才真正地安定了下來，回憶起前幾日狼狽出逃的自己，簡直就像兩世為人。

劉赟的會做人的技能一向是滿點的，雖然之前和曹操鬧得有些不愉快，這次來荊州也是被發配來的。但那些事情如今已經翻篇，劉赟不再計較，不光和曹操就像從前一樣相處，還不着痕跡地送上了許多關懷，讓曹操住得極是舒坦。

兵士們生病受傷得實在不少，思齊一早叫劉赟買好的草藥和請來的大夫都派上了用場。

到了這個時候，曹操才不得不感嘆，阿瑛不論當初勸他也好，這次救他也罷，都是心裏想着他的表現，可惜那時候他沒考慮這麽多，還對着阿瑛發了火，真是太不應該了。

曹操修整了兩天過後，終于恢複了一些元氣，也願意走出房門到外頭散散心。

這日清晨，曹操出門散心遇見了思齊。

看思齊手下的婢女們每人手上都帶了一個大大的白瓷罐子，跟平常時候見到的不大一樣，似是自己燒制的，曹操覺得新奇：“阿瑛你這是要做什麽？”

思齊道：“看着今兒天氣好，便出來收集一些露水，回去泡茶喝。”

曹操嘆道：“你倒是好雅興。”

思齊笑道：“其實也不是我要喝，是之前有一次興起拿露水泡了茶，我阿父說好。我是個大俗人，也嘗不出哪裏好，但耐不住阿父念叨，得空時候便幫他收集一些露水拿來泡茶喝，也好招待客人。“

曹操笑了笑。

其實他也跟思齊一樣，嘗不出來露水泡得茶究竟好在哪裏，但思齊都說自己是俗人了，他這麽也跟着說，顯得自己也俗了些，便轉而道：“子建以前也常差人收集露水泡茶，說是味道很好，即便是來自同樣的枝葉，每個季節的味道也都不一樣。“

畢竟他面對的是個只有十五歲的小姑娘，這時候也只能拿兒子出來外交了。

思齊道：“子建上個月也給我來信了，說他在成州過得很好，丞相不必擔心。他在信中也說，一直都很擔心您，等您回邺城後，他得了消息，想來就會去邺城同您相聚。”

曹操這時候正經歷了身心的巨大打擊，孩子們的關懷就是最好的安慰劑。

不知道曹植那邊有沒有接到消息，但她要盡快給曹植寫信，請他快些回邺城，能多賺點印象分也是好的。

“子健這孩子倒也心實。”曹操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阿瑛又是怎麽知道孤會走華容城，還準備好了接應？”

如果不是阿瑛提前探路修路，又準備了足夠的草藥和醫官，這次一定會傷亡更多的人，就連他能不能活着回到襄陽也是問題。

思齊覺得，相比其他漢室而言，曹操對他們一家一直不錯，這次為了接應曹操，提前修路又請醫生，除了為了曹老板安危之外，更是想着能多救治一個士兵就多救一個，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畢竟戰場上已經夠苦的了，能夠從戰場上全身而退已是萬幸，自然是能拉一把就拉一把。

思齊道：“我看了看了地圖，覺得這條路最合适您和幾位将軍撤回回城。丞相是聰明人，衆位将軍也都身經百戰，一定比我更是明白，所以就選定了華容城賭一把，提早打點好一切過去接應丞相，也好讓我們安心。”

說到這裏，思齊對着曹操笑了笑：“這些事情都是郭先生教給我的，說起來，當初能夠能順利拜師還是要感謝丞相您的幫助。”

曹操看她這麽迎着朝陽擡頭一笑，只覺得格外明豔動人。

從前老把她當孩子，現在一看，竟然已經出落得如此标致。

阿瑛的父親是宗室當中執牛耳者，母親來自荀家，是荀彧的幺妹，阿瑛本人聰慧、機敏，果決有行動力，能夠戰前預判形勢，能夠戰時及時接應，還能夠将一個州都治理得井井有條，即便人不在成平，百姓們也都念着她才是唯一的王主。

這樣的女孩子，簡直完美。

曹操心中暗嘆，這要是他兒媳該有多好。

只是他那幾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争氣，都沒能夠拿下阿瑛。

當真是好可惜。

這次阿瑛周密安排，奮不顧身解救他于水火，挽留了衆多将士們的性命，曹操心裏頭念着思齊的好，暗自下定決心，等回城之後定要和劉協打個商議，給她一個大大的賞賜，才不負了她在危難之時出手相救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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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曹操撤軍之後，帶人在襄陽城中修整，而劉備和孫權又接連進軍拿下了各郡。

最終曹操失去了荊州大部分的控制權，只餘了南陽郡和長江以北的江夏郡，荊州餘下的長沙等幾個郡都由劉備和孫權兩家瓜分。

劉赟覺得還蠻尴尬的，他是來駐守荊州的，如今荊州已經失守，能歸朝廷控制的也只餘了兩個郡，好像沒太大駐守的必要了。

劉赟是被曹操安置到荊州的，曹操臨行之前，卻依然沒有讓他跟着離開。

此時荊州情況終究太過複雜，再派了新人過來也未必能夠壓住，還是要劉赟這樣有身份的宗室坐鎮更好一些。

因為思齊這次幫助軍隊撤退救治将士立了功，曹操發話後，劉赟對荊州也有了一些實際控制權，再也不會有之前無法調動地方兵力的局面，也算是一種進步。

曹操臨走之前暗示劉赟，如今戰事已平，和平為重，劉赟處在荊州這個特殊的地理位置，可以試着跟劉備孫權兩家都搞好關系，若是掌握到一些他們的新動向，要及時上報給朝廷。

曹老板有些語焉不詳，據思齊分析，曹操雖然這次失敗了，人也回邺城了，但是有些不甘心，盼望着那兩家聯軍因為分城不均打起來，這樣他的地位就更穩了一些，所以才把劉赟留在了吃瓜一線，一有什麽新的消息及時給他通知。

果然丞相也是凡人，也有一顆吃瓜的心。

不管背後原因為何，這條指令對于劉赟是一件極好的事情，劉赟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跟劉備好好交往，不用避着人，也不必在擔心曹操會不開心，因為這件事情而去尋他的麻煩。

送曹操離開後，轉眼就到了建安十五年的新年。

思齊再沒想到，她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竟然會有一個新年是在荊州度過。

臘月二十九這日，家中來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魯肅。

魯肅剛剛從劉備那邊送年禮回來，這次是依着孫權的吩咐過來給黎王送年禮的。

荊州的雪不似北方冬天那般常見，而魯肅來襄陽的這一日，天上一早便飄起了雪花，魯肅就在漫天飄舞的雪花當中踏雪而來。

魯肅是江東孫權座下排位靠前的得力謀士，雖然一直素未謀面，但一直都是劉赟敬佩的謀臣之一。

當江東衆人都想要歸順曹操之時，魯肅卻一直都是支持孫權反抗曹操，也因此深得孫權器重，後來又一手促成了聯劉抗曹，這次戰役的勝利也昭示了他這些主張的正确，也讓孫權更為倚仗于他。

這次孫權派魯肅過來荊州景園送年禮，等于将劉赟提到了和盟友劉備一樣的高度，也是給足了劉赟的面子。

陪着魯肅過來的還有一個少年将軍，姓淩，單名一個統字，生得高大健碩，眉眼之間都是少年人該有的英氣和淩厲，一看就是個很有個性的将領。

劉赟和人打交道的方面一向技能滿點，他将魯肅二人迎至了花廳，陪着他兩個吃茶說話。

魯肅開始時候還有些防範意味，淩統也很拘謹，但在劉赟的招待下，不一會兒就轉為了親近。

送走魯肅和淩統後，劉赟挺高興的，跟思齊說，可能要有一件喜事發生了。

思齊奇道：“什麽喜事？”

聽魯肅說，孫權起了意頭，把小妹是孫尚香許配給劉備，若是一切順利的話，想來也是好事将近。

思齊：……

真是太意外了。

而看如今劉赟這個興奮勁兒，大有要過去賀喜觀禮的架勢。

畢竟劉赟對劉備身邊的謀士們向往已久，如今劉備的謀士團也逐漸壯大，有龐統，有法正，還有他最為中意的諸葛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