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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工作日,但美術館的人流量卻不算少,門口立着“‘子夜’新作——攝影展”的立牌。
美術館建造的略微高挺,天幕離地面很遙遠,因此塑造出了一種恢弘的空曠氣息,暫時沖淡了穿梭吵鬧的人流給青年帶來的厭煩感,他漂亮的眉毛微微皺起,表情絕對稱不上愉快。
青年身影瘦削挺拔,身着單薄的風衣,站在一張紅色調的照片面前,哪怕只是背影,也吸引來了不少視線。
而就在他的身旁,一對情侶正駐足于另一張照片面前,對着它竊竊私語。
“我一直很喜歡子夜老師的作品……”是女生在說話,她咯咯笑着,“他在兩年前出名,光是處女作就斬獲了國內的各項獎項,而且風格和大多數攝影師完全不同,現在還沒人知道他長什麽模樣呢。”
男生打不起精神,只是勉強笑了笑:“我還不知道你懂攝影,反正我是看不懂這些東西的。”
說到這裏,他不經意間又瞥見了那張照片,畫面讓他下意識抖了一下,渾身傳來一陣惡寒感,連忙移開了眼。
照片是純黑鋪陳的,但是卻透露出一絲豎直的光線,好像在緊鎖的漆黑卧室裏,門卻緩慢地“吱呀”一聲打開了縫隙,露出一只窺探的眼在縫隙間注視着躺在床上沉睡的人——照片是怪物的視角。
也不知道拍攝的人有什麽毛病,搞得這麽吓人幹什麽。
“不是啊,你不覺得很神秘嗎?死亡攝影師!”女生音調古怪道,擡起手指,描繪畫面中的怪物輪廓,“據說子夜老師不露面,是因為他自己就是怪物的一員……”
他所有拍攝的作品的視角都很刁鑽,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站在怪物的角度來觀察人類,因此視角顯得非常的詭異、扭曲,甚至有一絲獵奇,讓人心髒砰砰跳個不停。
“說不定是他腦子有問題。”男生嘀咕道,像是對自己女友對另一個人崇拜而感到不滿,“要麽就是沽名釣譽,今天來的人這麽多,不就是因為他現在搞了個見面會嗎?這就是饑餓營銷……”
一旁的青年偏過頭,淡淡地看了說話的男生一眼。
“……”只是這一眼,就讓男生渾身的雞皮疙瘩頓時瞬間炸起了,卻不知道為什麽會有這種恐懼的感覺,就好像……被什麽危險的東西盯上了一樣,在一旁的女友察覺到了異樣。
她轉過頭一看,發現男友整張臉不知何時變得一片蒼白。
“怎麽了?”
“沒、沒什麽。”
他的話音落下,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但手很快就移開了,這動作很有些嫌棄的意思,男生回過頭,發現正是先前站在自己身邊的青年,語氣不善道:“幹什麽?”
他自己都沒發現,身體在無意識地顫抖。
青年表情沒變,只是在兩人之間縮短了一點距離,用只有他們兩人聽到的聲音低低說了一句話。
說完後,他立刻站直了身體,然後好整以暇地看着男生的臉。
“……”
在他的視線中,男生的表情瞬間變了。
他如墜冰窟,嘴唇顫抖,整個人的瞳孔因為恐懼而擴大,渾身都止不住地發抖起來,盯着對方的樣子就像他變成了一個怪物,可是前者卻在這個時候體貼地給了他一個笑臉。
“你、你怎麽知道……”
半響後,他就像是突然醒來似的,渾身一震,猛地牽起了女生的手,忙不疊地往美術館外跑去,好像身後有吃人的怪物在追趕,顯然一刻也不敢在這裏停留了。
青年注視着他的背影,半響後,嗤笑了一聲。
“找了你好久,沒想到居然在這裏!”
略微喘氣的聲音在身邊響起,青年轉過身,看到了小張的身影。
他打量了一下青年,發現沒有任何問題,小張松了一口氣,随後一臉迷茫地看了一眼從他身邊跑走的那對情侶,頓時警惕,連忙說道:“發生什麽了?別告訴我,你又忍不住恐吓粉絲了……”
“沒有。”他打斷了他的話。
那不是他的粉絲,而且他只是說了一句話而已。
“真的沒有嗎?”
他懶得再回答他這個問題。
對方用略帶責備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連眉梢都沒動一下,不由無可奈何道:“好吧,我們說正事。子夜老師,還有半個小時見面會就開始了,你和我來後臺準備一下吧?”
雖然沒人知道子夜老師長得什麽樣,但是安全起見,還是在後臺等着比較好。
而眼前這位青年,正是被衆人猜測的攝影師“子夜”本人。
小張是在半年前成為他的經紀人的,哪怕是在平時生活中,對方也身份成迷、行跡不定,顯然很注重隐私,直到在簽署合同的時候,小張才看到了他的真名——俞子瑜。
他平時主要負責一些商業業務、交涉之類的雜事,讓俞子瑜能夠安心地拍攝而不考慮別的事情,相處兩年,他對這位名聲響亮的攝影師的印象就是——孤僻、乖厭和冷漠,甚至還有些毒舌……總之就是,非常非常難搞。
不過藝術家都有或大或小的破毛病,小張見識過為了取得靈感去自.殘,酗酒,吸.毒……更有甚者,直接自殺的同行,所以他并不覺得俞子瑜現在的狀态很過分,而且據他所知,俞子瑜有定期看心理醫生,态度很積極。
“這張照片是誰挂上去的。”然而,俞子瑜指了一下之前被那對情侶看着的照片,冷冷道,“這不是我的作品。”
“……什麽?”
聞言,小張看了一眼照片,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不就是這張嗎……”
每一張他都是檢查後才放上去的,不可能出這種弱智的纰漏,可是俞子瑜抱起手臂,正面無表情地盯着他,顯然不覺得他說的是對的,有些興師問罪的意思。
“不是。”俞子瑜颔首,“你再看看。”
……什麽改變?
小張硬着頭皮重新觀察那張照片,可是任由他左看右看,實在找不到任何不同之處,頓時感覺自己好像那種被女生逼問口紅色號區別的直男朋友,只好誠實搖頭道:“我不知道。”
“我才知道那張照片是我一個人拍的。”俞子瑜。
被他諷刺的小張讪讪道:“哪有這樣的話,那個門縫還是我幫你推開的呢,我就在你旁邊……”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一頓,突然想起了什麽,猛地看向了照片。
不看還好,一看簡直魂都要吓掉了,小張渾身直哆嗦,舌頭打結地說道:“縫隙、縫隙……”
“縫隙在擴大,有東西要出來了。”俞子瑜道。
小張想起來了,最開始拍攝的照片裏沒有這只眼睛,只是縫隙而已,以便留給觀者一種可供想象的恐怖感。
現在卻……
手指了指照片,俞子瑜的聲音毫無起伏:“照片原本只露出了一道縫隙,可是現在門被推開了,露出的這只窺探的眼睛是誰的?我沒有這樣的構圖,是有人在惡作劇?”
惡作劇。
一定是惡作劇。
這個詞語讓小張終于從恐懼中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剛才的想法多麽可笑,現在可是唯物主義世界,怎麽可能有靈異的事情發生?于是,他緩了緩,然後才惶惶地說道:“我現在就去聯系負責人,把照片換掉。”
“至于這張照片……”
“我的了。”俞子瑜手一伸,拿出鋼筆劃破了罩在照片外的外殼,居然就這麽輕而易舉地劃開了展板。
随後,耳邊傳來了毫不拖泥帶水的“刺啦”一聲,他在小張難以置信的目光下動作利落地将照片直接撕了下來,随後,他将照片一卷,粗暴地塞進了自己的風衣口袋裏,一連串動作行雲流水、賞心悅目。
小張:“……”
小張:“我以為安檢會禁止攜帶危險品。”
俞子瑜給鋼筆蓋上蓋帽,重新別在了口袋上,看了他一眼:“這是我的簽售會,我有特權。”
“……”
“多虧你記得提醒我要簽名得帶上筆,但可惜,現在已經報廢了。”
劃破展板外殼的粗暴行為已經讓鋼筆頭卷曲起來,話雖這樣,他的語氣卻一點都不遺憾。
他轉了轉筆——鋼筆還是小張送的。
聞言,小張心底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伸出手想抓住俞子瑜的袖子,沒想到對方一側身就躲開了他,小張連忙叫道:“等等?!別告訴我你不打算參加簽售會了?!這是你的第一本攝影集發售,大家都在等着你露面……”
他提高的聲音引來了好些人的視線,但小張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
因為這麽多人來,就是為了看他啊!
要是子夜老師不露面,到時候場面簡直沒法想象。
“不管是找別人頂替、還是直接說我生病了,都行。”俞子瑜瞥了他一眼,說道,“你是經紀人,自己想辦法。”
說罷,俞子瑜直接轉身走了,動作沒有一絲猶豫,小張在他身後為他的任性瞠目結舌。
……
一出美術館,俞子瑜就快步走到停車場,打開了車門,在坐在駕駛座之後,他面容冰冷地阖上了門。
随後,他的手伸進了風衣的口袋裏,拿出了那張照片。
比起之前只露出了一只眼,現在的門縫開的更大了,如果小張在的話,一定會恐懼地叫出聲來,因為一節蒼白、毫無血色,接近兩米長的手臂露出了冰山一角,似乎在努力推開這扇照片中的門,想要從囚禁它的照片中掙脫出來。
俞子瑜知道這只怪物,在一個副本中,它是作為出其不意的怪物來對付玩家的,因為誰都沒有料到挂在牆壁上的照片中藏着怪物,它居然會随着時間的過去而逐漸靠近,然後突襲到玩家面前肆意殘殺。
沒錯,副本。
在大概兩年前,存在一個不為人知的恐怖游戲,它會随機選中現實中的人将其拖進一個詭秘的世界,在那裏,只有不斷的經歷可怕的副本,在死之前通關七層,才有機會回到現實世界。
而現在……
“好久不見。”俞子瑜面無表情,“我知道你們是來找我的。”
“……”
“我的回應就是——滾。”
他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撕碎了手裏的照片,在他動手的一瞬間,照片發出了刺耳的慘叫聲,瘋狂地在俞子瑜的手裏掙紮,可是無論如何反抗,都被對方動作輕飄飄地完全壓制了回去。
剎那間,照片中好像有千萬個扭曲的靈魂在尖叫,迸發出超自然的力量,将俞子瑜車窗盡數震碎,可是前者充耳不聞,只是将它撕成了碎片。
在最後他甚至掏出了打火機,将照片完全燒成了一堆灰燼。
做完這一切後,俞子瑜靠在駕駛座上微微出神。
他沒有去質疑為什麽怪物會出現在現實世界,他只是有些厭煩地想,還有多少怪物即将出現,打擾他平靜的生活。
啧。
之所以不在讨論“怪物為什麽出現”上浪費時間,只是因為一個很簡單的事實——
俞子瑜本人,就是最先出現在現實世界的,該恐怖游戲的最終b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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