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睡衣

作為互聯網從業者的一員，徐茗和成煜都遵循着行業內生物規律，晚出晚歸。倆人合租了小半個月，被人為時差硬生生搞得幾乎沒怎麽碰面。早上睡眼朦胧地在洗手池前相遇，一個準備出門，一個剛加班歸來準備洗漱休息，打個招呼後，一個出門，另一個回屋後撲進床鋪。

總算是忙過一個時間節點，徐茗松口氣，可以不用常規性加班到十二點了。這天徐茗下班，屋子裏空蕩蕩，看來成煜是又被留下來趕進度了。她叼着袋酸奶，窩在電腦前面翻看着視頻網站，實習之後就沒什麽時間，太久沒有追劇，眼前的劇集都是陌生的名字，半點興趣也提不起。伴随着“叮叮叮”的聲音，徐茗看到電腦右下角閃動着成煜的頭像，點開通訊軟件，對話框迫不及待地出現。

成煜：茗哥。在嗎？

徐茗：這種對話會讓我以為你下一句就是要跟我借錢了。

成煜：呃，倒是也差不多。

徐茗：……我攢了三千塊，能分你一半，你卡號給我。

成煜：不不，不是要借錢。

成煜：導師要我先把畢業論文的摘要交了，他要審一下。最近我實在是太忙，忘了截止日期。截止日期，就是明天……

徐茗似乎大約能悟到成煜想說什麽了。

徐茗：唉，我真是萬萬沒想到你連我大學學的什麽都不知道。友情提示，我是日語專業的。你們什麽量子力學，找點時間簡史之類的我可搞不定。

成煜：……

成煜：什麽啊！摘要我寫完了，我就是想讓你幫我翻譯一下英文版本的！！

哦，只是要翻譯英文，那就輕輕松啊。徐茗舒了一口氣。這事兒好辦，不過不能白幹活。嗯，得讓橙子付出點“代價”。

徐茗：呦～沒見求人還這種态度。

成煜：……茗哥……幫個忙……

徐茗：幫忙好說，不過，你是不是得有點表示？

成煜：請你吃飯？

徐茗：唔，吃飯可太便宜你。算你欠我一次，記賬了啊。

成煜：成成成，文檔我發你郵箱？今天能搞定吧？啊！你今天還加班嗎？

徐茗：不加班。你發我郵箱吧。摘要的話，應該最多兩個小時後給你。

就算今天加班也會幫你弄完的。徐茗在心裏小聲道。

成煜很快就把他的文檔發過來。雖然感覺代人捉刀這種事情和自己的原則相悖，但面對成煜的請求，徐茗沒糾結幾分鐘就把原則扔到了一邊。雖說念的是日語專業，徐茗的英語也很是拿得出手，不過成煜的文檔概要涉及一些專業詞彙，饒是徐茗也沒那麽容易。翻譯完畢，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三遍，徐茗把文檔又發回成煜郵箱，也不知道成煜現在是不是還忙到飛起，徐茗只是在通訊軟件上簡單給成煜留了言，告訴他事情已經搞定。

完成任務的徐茗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看一眼表都已經十二點多了。她換上睡衣，出門洗漱。徐茗站在洗漱臺前，開始刷牙的時候，門鎖響動，随即大門打開，成煜左手刷着手機進了門。

成煜估計徐茗這個時候應該沒睡着，朗聲道：“茗哥靠譜啊，這摘要翻譯得完美。”說罷成煜收起手機，一擡頭，眼前的是穿着亮橙色帶有小兔子圖案睡衣睡褲的徐茗。徐茗舉着牙刷正在刷牙，看到門口的成煜也是一愣。

她還沒有在如此“衣衫不整”的情況下和成煜會面過。

徐茗的睡衣保守到幼稚，看着像是十幾歲的青少年穿的款式。成煜沒辦法把平時T恤牛仔褲，外觀随意到像是兄弟一樣的徐茗和現在目之所及的形象聯系在一起，突然看到如此裝扮的徐茗，他眼前腦子裏出現的均是放大後的“可愛”這兩個大字。

先回過神來的是成煜，他走近，眼裏嘴角都噙着笑：“喲，茗哥刷牙呢？不對，這不能叫茗哥，現在得叫茗寶寶啊。”

“？！”

徐茗以怒壯膽：“亂叫誰呢！”卻因為嘴裏含着牙刷，含糊不清，話語間威嚴驟降，哼哼唧唧地傳到成煜耳中簡直像是在撒嬌。

這感受還挺新奇。

成煜怕徐茗真的急了，不再取笑，脫下自己大衣，伸手遞到徐茗眼前：“今天暖氣燒得不太熱，披着點吧，別着涼了。”

話題轉化有點快，徐茗還處在“茗寶寶”這個稱呼的震懾中，呆呆接過。

“早點睡啊，茗寶寶晚安。”成煜見徐茗接過衣服沒說其他的，趁她還沒反應過來，再貧一句就趕快閃身回屋。

衣服還帶着室外的寒氣，攥在徐茗手裏卻讓她感覺一陣陣發熱，勾起她的回憶。

那是高三的暑假。他們幾個初中就玩得好的朋友約着一起去夢旅主題公園。徐茗玩不太來跳樓機過山車之類比較刺激的項目。幾個人順着路走到激流勇進這個項目旁，開始排隊，徐茗就舉手表示自己要繼續在旁邊“觀戰”。林琅拖着徐茗，把她拉到隊尾要她一起來排隊。

“茶茶你是過來玩的，還是過來曬日光浴的啊？怎麽什麽都不玩。”

“我就是不太喜歡這個項目。”

“茗哥是不喜歡，還是不敢啊？”成煜在旁邊嘲道，“沒想到堂堂茗哥，竟然連游樂場這稍微刺激點的項目都不敢玩。刮目相看刮目相看了啊。”

“誰說我不敢玩，我就是不喜歡而已！”徐茗嘴硬道。

“那茗哥你這不喜歡的可有點多啊。你看那個時空穿梭，還有那個淩空一躍。看到了嗎？如果有錄音機的話，那邊都得存着有人說的‘我不玩，我不喜歡’，你猜那些聲音是誰的？”

“反正，反正不是我的。”

“唉，‘我不玩，我不喜歡’這句話又可以被收錄在激流勇進這了。”

“誰說我不玩了！再不喜歡，也能陪你們玩！”徐茗被成煜激得胡言亂語了起來。

“喔！好棒！終于可以和茶茶一起了！”徐茗的話倒是讓林琅很是高興，來一趟主題公園還是要和自己的好朋友一起玩項目才開心。

夢旅主題公園裏的激流勇進也是一個比較大的項目，游客坐在像是一條船一樣的設備裏，每排兩個人，沿着固定路線在水道裏行進。如果沒有那些從高處俯沖急速下降的必經之路，徐茗還是很享受在這炎炎夏日中在水道裏徜徉的。

前期的路途很是和緩，船只保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前行，沿途是人工布置的景色，徐茗和林琅一排，微笑着浏覽周圍的熱帶雨林。景觀制作得很用心，看不出來人工的痕跡，偶然一只鳥飛過，引發了林琅的驚呼。徐茗笑她，告訴她這是假的，林琅還不相信。

忽然船速減慢，徐茗剛剛放在身側的手飛速抓緊扶手，看着船往上爬坡，預感是要經歷第一個下坡了。還好這個坡沒爬多久，徐茗眼看着船越過最高點，船速從極緩到極快沒用幾秒，下滑的速度很快，徐茗剛感覺到有水濺到臉上時，她們已經又回歸常速，繼續觀光狀态了。

“哇！”林琅在旁邊感嘆，“舒服呀！”

“茗哥是不是怕得不敢說話了？”成煜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不過如此。”徐茗輕哼一聲。

“哈哈哈哈，那茗哥繼續保持狀态哈！”

這算什麽，徐茗剛剛也感覺還挺舒服的，雖然有點小刺激，但是比自己想象的好太多。這種刺激并不讓人難受，心髒在爬坡的緊張下小小一皺，然後又舒展。先前的難受難過，都被俯沖時拂過臉頰的微風，落下後沾染在頭上臉上的清涼水意一掃而空，是翻倍的舒爽。

不過徐茗的興致盎然沒有持續太久。她眼看着前面有個巨長無比的上坡，腦子裏只剩下三個字：“我完了……”

船只爬坡之後，并沒有立刻就俯沖下去，而是沿着水道水平緩緩而行，周圍也有一些裝飾景觀，然而徐茗此時完全無心觀賞，雙手緊緊抓着身上的安全搭扣，生怕被搞個突然襲擊，在自己沒注意的時候突然下落。

徐茗千防萬防也防不住必然要發生的事情。穿過一個山洞後，一個轉彎，徐茗就能感受到船體開始加速，随即失重的感覺襲來，心髒仿佛停止跳動，甚至五髒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手攥住。旁邊的人都在或驚恐或愉快地大叫，而她則是牙關緊咬，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幾秒鐘的時間，于徐茗而言仿佛過了一個世紀。

船只停靠，這一波游客被清場，要迎接下一波游客了。徐茗還怔怔的沒有回神，木然地跟着林琅從出口走出游戲設備。

“爽！诶，茗哥感覺怎麽樣？”

成煜的的聲音讓徐茗回了神。

“啊，好，挺好的。”

成煜聽徐茗的聲音不太對勁，仔細觀察徐茗，發現她臉色發白，神色有點委頓。明明只是想讓她別一個人呆着，也一起來放松一下的，沒想到讓她這麽不舒服，他有點後悔慫恿她上來玩了。

徐茗将将緩過神來，身體的不适消散，經歷刺激後微妙的暢快感從大腦将指令發送到全身，眼睛一亮，道：“挺有意思的！”

面前的成煜倒是皺緊了眉頭盯着自己。徐茗伸手在成煜眼前晃晃：“怎麽？被吓傻了？”

成煜別開臉咳了一聲，把自己的外套脫下，遞過來，道：“激流勇進濺一身水，穿着，別着涼了。”

“這大夏天的，沒必要吧。沒等着涼早就曬幹了。”

成煜把衣服硬怼到徐茗手上：“讓你穿就穿着。”

林琅湊過來趴在徐茗耳邊悄悄說：“茶茶，你今天的衣服是白色的。沾了水……”

徐茗恍然大悟，有點臉紅，穿上成煜的衣服，心撲通撲通地跳起來，比剛剛玩激流勇進急速下降的時候還快那麽幾分。

披着成煜的衣服，衣袖不折起來的話，手只能在袖子裏露出個指尖，徐茗恍然，成煜好像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身高不及自己，偶爾挑釁被自己追打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