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念念
陸以不知道為什麽這次那楠沒有主動去找聞兼明,他知道他的住址,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纏着。仔細想來,盡管這段時間那楠情緒不高,卻幾乎沒怎麽提以前挂在嘴邊的“老師”。不去找他,也不提起,卻又躲在房間裏偷看他的照片。
陸以坐在床邊,把手放在那楠後背,無意義地摸來摸去,溫柔地商量:“我難得休個假,聖誕一起出去玩吧。”
“外面太冷啦,還是家裏舒服。”
“找個暖和的地方,要不然去南邊……海南,三亞?”
“那也太遠了,我們就在家裏休息不行嗎?”
那楠偏着頭看陸以,執拗的眼神,那副樣子好像是沒有聞兼明,他就絕對哪兒也不去。看得陸以心裏毛躁躁的,想把那楠揪起來用力親吻。
陸以撇開眼睛,順便收回了手,懶得商量了,幹脆地做了個定論:“西郊有個溫泉酒店,我們可以去哪兒泡溫泉,也不冷。”
那楠抗争失敗,沮喪地把頭埋在了被子裏。陸以看了一會兒他的後腦勺和露出的那截脖子,扭頭出去了。
聽到關門的聲音,那楠從被子裏擡起臉,繼續摸過手機發信息。
“陸哥說聖誕節去西郊的溫泉酒店,西郊應該離你家很近吧。老師,你聖誕節怎麽過啊?和家人一起過嗎?”
點擊發送後,緊跟着信息的是一個紅色感嘆號。
其實整個屏幕上都是紅色感嘆號的信息,有時候實在是想得狠了,那楠就會給這個無人回應的賬號發信息。
他很清楚,就算去找聞兼明也一點用都不會有,聞兼明不可能因為他回來。這是那兩人之間的拉鋸,而陸以也會因為他去找聞兼明不高興。他不想惹老師厭煩,也不想讓陸以生氣,在他沒有找到一個完美的解之前,什麽都不能做,只能在自己的思念和失戀裏幹熬。
陸以又去陽臺上抽了一根煙,卻沒能壓制住心中的那股煩躁。他很少這麽煩躁,以往心情不好只是提不起勁兒,對什麽都不感興趣,覺得無聊,但現在他不是,他心緒劇烈起伏着,無法壓制的沖動像波濤翻滾的海浪。
他把煙蒂按在幹花盆裏,轉身往那楠的房間走去。一把推開房間門,在那楠詫異看向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不由分說地把他從床上翻了個面,然後壓上去……
“啊……疼……”那楠用力地推陸以的頭,“又不是不讓你做,別搞得跟強*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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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以把他兩只手拉下來,一只手捏着手腕按在頭頂,再次把牙齒埋進他的肩窩裏……
完事後,陸以起身去褲兜裏摸了一根煙,靠在床頭,默默抽煙。他釋放了焦躁之後,并沒有得到想象中慰藉的平和,灰白色的煙霧後面,只是一張蒼白又茫然的臉。
那楠也很茫然,陸以第一次這麽粗魯,也是第一次沒有征求他的意見。他們偶爾會上床,陸以主動要求,那楠一般也沒什麽意見。他不反感和陸以做,但也不癡戀于此,就像和一個熟悉而又信任的人在一塊,不會有什麽擔心,但也少了點刺激,需要藉着對聞兼明的想象才行。
那楠很識趣地沒有去探究為什麽今天陸以會這樣,只是問:“哥,你什麽時候開始抽煙的?”
陸以收回散亂的思緒,看了看手裏的香煙,把煙蒂丢在床頭的可樂罐裏。罐底殘餘的液體,讓煙頭輕微地“呲”一聲。
他被煙熏過的嗓子有些啞:“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最近加班太多了。”
“抽煙對身體不好。”那楠勸道。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有種黑色幽默。但他可以不在乎自己身體,卻不能不在乎陸以的身體,因為聞兼明在乎。
“我已經不喝酒了。”
那楠笑了一聲:“把胃搞壞了,再接着把肺搞壞?”
陸以搖了搖頭。
搞壞的大概不是胃,也不是肺。
幹燥的北方,這年雨水偏偏很充足,冬天的雨水就是雪,才過了冬至又接連下了好幾場雪。雙旦節也淹沒在紛飛的雪花裏,銀裝素裹裏張揚着燈紅酒綠。
西郊的溫泉酒店實際是一個度假村,前有美食商業街,後面是結冰的水池和白雪皚皚的矮山,在這繁華喧嚣的城市邊緣生造的自然景觀。這自然景觀也沒那麽自然就是了,不過也剛剛适合這些并是真的想去體驗自然的荒涼和不便的都市人。
度假村裏到處都是節日的氣氛,光禿禿的樹枝裹滿彩燈,塑料聖誕樹和大燈籠,交相輝映,中西結合,商家是逮住聖誕和元旦,想的是花一份錢賺兩份節日消費。只不過由于聖誕節沒有普遍放假,人還不算很多。
陸以從家裏開三個多小時的車過來,帶了兩包換洗衣服,是打算在這地方窩過整個節日的。
他在前臺辦理入住,那楠在大廳打量着酒店的裝飾,十多米高的穹頂,珠簾一樣垂吊着水晶燈,在簾子一樣墜滿的水晶燈中間又吊下一盞碩大的蓮花樣式的水晶燈。他擡頭盯着這屋頂看,就在頭暈目眩,快要站不穩時,被陸以叫走了。
陸以訂了一間豪華套房,兩個開放式房間,中間還有一個小客廳。主卧全景落地窗,樓在高層,窗簾拉開,眼前就是那片白茫茫的後山山尖。起伏蔓延的空隙裏,更遠處的山景,在渺茫的白霧裏,若隐若現。
稍事整頓後,他們就去酒店中庭的園林裏找泡池去了。酒店是個半弧形,往兩側延伸的建築像手臂一樣環抱着中間的封閉式庭院,大大小小的泡池散落在庭院裏,大的能裝下幾十人,小的僅夠兩三人。因為人不多,很多池子都空着。
陸以和那楠找了一個沒人的池子,兩人跨了進去。
庭院雖然有玻璃牆和屋頂,不似外面冰天雪地的冷,但因為沒有冷氣,溫度比酒店裏面還是低很多。泡池裏的熱水升騰起蒸汽和水霧,人一進去,就像埋在一片霧氣裏。池子裏的水溫比日常沐浴高,沒多一會兒,身上臉上就被蒸得透紅,每個毛孔都松懈下來了。
泡完溫泉,天色暗下來,兩人沒去餐廳,而是讓人把食物送到房間裏。陸以和那楠披着厚實的浴袍,坐在主卧落地窗邊的地毯上,和着雪景吃晚餐。
那楠扒開龍蝦肉裏的鵝肝,他不愛吃這種脂肪含量太高的東西,覺得膩。但擡眼就對上陸以的眼睛,突然心虛,又單獨把鵝肝醬扒嘴裏了。
陸以笑他:“不愛吃就不吃吧,不用這麽勉強。”
那楠額不好意思笑笑:“平時吃得少反而吃不慣。……哥這次會花不少錢吧。”
“花不了多少,我平時也沒什麽特別花錢的愛好。”
陸以公司這兩年才能掙些錢,以往每年他賺的錢也就和他手下的高級設計師差不多,所以他的生活水平也一直維持在比較普通的狀态。實際上這種狀态也并沒有因為多賺一些而改變,如果不是因為那楠搬來和他住,他大概也不會因為沒有工作間換房。說到底,他其實沒什麽欲望,能讓他執着的東西很少。也可能正是因為少,一旦遇上就特別較真。
陸以把剩下的那只龍蝦尾也扒給那楠:“味道還不錯。”
“嗯……”單從味道上,比聞兼明做得好吃。他也只是這麽想想,沒說出來。
“比在家裏呆着開心些吧。”陸以吃好了,從衣兜摸了一根煙點上,盤腿靠在身後的床櫃上,懶洋洋的半阖着眼,目光卻有些貪婪地看那楠吃掉了所有剩下的食物。
“是比在家開心些。”說着這話,那楠對他笑了笑,唇角咧開,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只是眼睛裏并沒有太多笑意。
他剛查了一下,這地方離聞兼明家只有二十公裏,車程只要半個小時。
陸以叫人上來收走空盤,去洗澡了,那楠就看着窗外。
夜裏的雪山是淺色的,灰蒙蒙一層薄薄的色調,哪怕就近在眼前,也看起來不那麽真切。
外面的背景色暗下去,玻璃窗變成一面鏡子,那楠從玻璃鏡裏看到這豪華的酒店裝飾,也看到自己,自己又是真切的,在一堆高檔家具裏,又那麽孤獨。
陸以從浴室出來,帶着一身騰騰的水汽。
那楠看着玻璃鏡子裏真切的自己站起來,朝陸以走過去,手臂挂在他脖子上,嘴唇貼上他的嘴唇。
他像個旁觀者,因為看着玻璃裏的自己和陸以糾纏在一起。
他靠近玻璃裏的自己,和他面對面像要融為一體。手掌貼在玻璃上,手心是涼的,暖熱的房間裏,玻璃卻是冰一樣的溫度。玻璃牆內側水蒸氣積成細小的水珠挂在上面,讓冰涼的玻璃變得濕滑。
他有逐漸看不真切面對面的自己,反而看清楚了外面的山巒,巍峨地聳立着,老師家的位置就在山的另一面。
這個晚上,他又在做什麽呢?
口鼻處的水蒸氣越積越多,摩擦力承受不住那些水珠的重量,緩緩滑落,留下一條條雨水一樣的濕痕。
好想老師,好想去他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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