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搬家

此時,整座城市都在下着暴雨。

小慧是個出納,剛加完班。她一邊匆匆忙忙地往寫字樓大廳走,一邊講電話:“你到底來不來接我?”

“哎呀!煩死人了!這麽大雨,就算打車也要被淋濕!而且公司離家那麽遠,起碼要五十塊呢……”

“行,你就是這麽當男朋友的!”

小慧氣沖沖地挂斷電話時,也正好走到了門口,她看着夜幕中的雨簾,又煩又愁,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來回敲擊。

突然,她瞄到玻璃大門內側靠着一把墨黑色的長柄傘,傘身還挂着水,好像剛被使用過。

看樣子,主人應該剛進大樓不久。

小慧回頭往大廳裏張望。

現在近夜裏十點,寫字樓大廳只亮了一半的燈,映照得大理石一片冰涼。

小慧意識到身後空寂無人時,突然就有些冷,她搓了搓手臂。

接着,小慧再次看向角落的那把黑傘,猶豫再三,咬咬唇,終于走過去撿起傘,撐開,快步走入雨簾中。

反正她以前在公司樓下也丢過幾把傘,現在帶走一把,就當把丢的傘找回來了。

小慧撐着傘走在暴雨中,她的目的地是街拐角的地鐵口。

走着走着,小慧的腳步不知為何開始逐漸加快,好幾次高跟鞋打滑,甚至最後崴了腳,她的步速都沒有減慢下來。

經過透出燈光的地鐵口時,小慧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撐着傘繼續向前。

不知過了多久,直至遇上一個紅綠燈,她才倏地停在路口,整個人安靜地伫立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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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個快遞小哥開着電動車,緩緩地在她身後停下。

小哥在雨幕中艱難地睜着眼,看了下手機上的地圖,又環顧一圈四周的高樓,随後朝着前面的女人背影喊道:“美女!附近有個天城家園知不知道?怎麽走?”

前方的女人一動不動,黑色的傘沿壓得極低。

“美女!”小哥以為前面沒聽見,又提高音量地喚了聲。

女人依舊沒動靜,在迷蒙的雨簾中,背影散發出一種黑沉沉的寂靜。

這時,綠燈亮了。

女人就跟突然活了一般,一刻不停地邁步向前,速度極快,像在跟什麽競速。

“神經病吧……”小哥嘀嘀咕咕,啓動電動車。

很快,外賣小哥就超過了女人。

然而朝前開了沒一會兒,小哥不經意間瞄了下後車鏡,發現那個撐着黑傘的女人就走在距離他後方不到十米的地方。

小哥直覺哪裏怪異,皺了皺眉,又擰了下把手,電動車提速。

沒過幾秒,小哥下意識又朝後視鏡望了一眼,這次,他卻突然瞪大了眼。

透過後視鏡可以看到,那個女人離他又近了點,此刻距離他不到五米。

不可能……不可能……一個走路步行的,怎麽能趕上騎電動車的。

外賣小哥慌了,連忙看了眼控制盤上顯示的數字——25碼,絕對不可能跟得上!

然而就在他分神瞄一眼控制盤的功夫裏,聽到從側後方傳來快速的高跟鞋撞擊地面聲,伴随着一種難以形容的咯嘣碎裂響,仿佛有什麽搗爛在了肉裏,聽上去血肉模糊。

那詭異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直至近在耳旁。

外賣小哥還在開車,臉色蒼白,整個人呼吸都沒了,他轉着僵硬的眼珠,看向一旁。

撐黑傘的女人走得飛快,沉默地跟他并肩而行,那傘沿壓得極低,只能看見半截細白脖頸。

外賣小哥的視線緩緩向下,看到女人兩只腳早已崴變形,對內翻折,此時拼命戳在地上朝前走路的,是她的兩個腳踝。

“哐當”一聲巨響,電動車側翻,外賣小哥滑摔到了人行道上。

他哎喲哎喲地叫喚,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恐懼。

只是不等他從濕滑的路面上爬起來,兩個血肉模糊的腳踝杵在了他的眼前。

外賣小哥倏地沒了聲,他發着抖,高高仰起頭向上看。

巨大的黑傘籠罩下,女人正靜靜地低頭看着他,那雙眼睛只有眼白,沒有瞳仁。

天城小區的外牆邊,突然響起一道缥缈的嘯聲,又如煙般轉瞬消散。

***

一夜暴雨過後,夏日的清晨迎來了短暫的涼爽,可随着燙紅的日頭上升,街道上的積水蒸發,整個城市又像被端上蒸籠,水霧氤氲,又濕又熱。

一大早,天城家園東邊的外牆邊圍滿了人。

人群圍觀處,警戒線拉出一個長方形區域,長方形區域內又搭了一座臨時篷房,将大衆探究的視線阻隔在外。

一個老太太擠在人群裏,聲音尖銳地喊了句:“死人唻~”

藍色的臨時篷房內,橫躺着一具屍體。

屍體多處遭到利器刺穿,尤其是從胸腔到腹部,幾乎被搗成肉糜,可詭異的是,傷口處只有發白外翻的碎肉,卻沒粘連一絲血跡,就像一條被開膛破肚又在水中沖洗過一遍的魚,因此顯得異常幹淨。

青年刑警邵周宇站在一旁,雙手環臂,道:“死者的血,是不是剛冒出來就被什麽吸幹了?”

法醫說:“确實,周圍沒有一點噴濺的痕跡,這不正常,就算是被暴雨沖了一夜,人行道上也會留下一些血跡。”

可是,跟屍體身上不同的是,屍體的腳踝卻血肉模糊。

法醫手上戴着橡膠手套,她按了按死者的左小腿,從上到下檢查許久後,擡起頭,道:“邵隊,一條小腿胫骨被抽走。”

恰在這時,外面進來同事小馬,他抹了把額汗,道:“邵隊,調查清楚了,死者是兩條街外寫字樓裏的職員,二十八歲,女性,昨晚加班,回來的路上經過這裏,根據十字路口的監控顯示,有個外賣騎手也在同一時段經過,可能見過死者。”

邵周宇點點頭,轉身朝臨時篷房外面走,道:“去調取監控,把騎手找出來。”

邵周宇撩開塑料簾,剛見光,就聽到一道熟悉的女聲叫喚:

“警察叔叔!”

邵周宇扭頭朝人群間一看,就見一個姑娘擠在警戒線旁,正瘋狂地朝他揮手。

邵周宇忽然頭疼。

這姑娘名叫塔塔,在邵周宇這兒不算良民,經常進警局,一來二去,他們就認識了。

“警察叔叔,發生什麽事了?”塔塔見邵周宇投來視線,直接嚷道,“聽說有女孩半夜回家途中遇害啦?”

邵周宇嫌她吵,連忙走過去打發人,道:“這事還在調查中,沒結果前你不要随便報道。”

塔塔旁邊還有一個端着攝像機的年輕人,邵周宇看了一眼,伸手擋住鏡頭。

塔塔牽住邵周宇的衣袖,死皮賴臉地甩:“警察叔叔,您就透露一點呗,就算我們不報道,這事遲早也會出現在報紙、頭條、熱搜、公衆號上。”

邵周宇不為所動:“可以了,別妨礙公務。”

塔塔雙手叉腰,十分不服氣。

邵周宇正要從另一邊離開,突然想到什麽,看向塔塔,問道:“最近你跟蕭起還有聯系嗎?”

塔塔愣了一下,接着她慢慢縮起脖子,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有些慫:“啊?什……什麽?”

邵周宇擰起眉,懶得跟她打太極,只不耐地叮囑道:“離他遠點,他的案子,我已經向上級申請重新調查了。”

說完,青年刑警便離開了。

“為什麽?”西蒙突然出聲,在一旁淡淡道,“為什麽離蕭起遠點?蕭起有什麽案子?”

“屁話那麽多……”塔塔擺擺手,煩心地不願搭理西蒙,道,“走了走了,在這裏站着也不是辦法,先去跟附近居民打聽情況。

塔塔轉身,結果身後還站了個小女孩,她沒注意到,直接把人撞倒了。

小女孩坐在地上,埋着頭,黑發柔順,披散在肩上,看上去八九歲的年紀,手中環抱着一個洋娃娃,穿着有些髒,又洗得起球的棉質連衣裙。

“妹妹,沒事吧?”塔塔驚了一下,趕忙上前準備扶人。

因為角度問題,小女孩的表情被齊整的劉海遮住,只能看到她微微抿起的嘴幹燥起皮。

這孩子摔倒後不哭也不鬧,就靜靜地坐在地上,十分古怪。

塔塔沒多想,把挎包往身後一甩,道:“來,先起來。”

不料她剛碰到小女孩的手臂,小女孩就突然擡起頭,發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啊啊啊啊啊——別打我!別打我!別打我——”

“卧槽!”直接把塔塔給吓得松手,往後跳了一步。

就見地上的小女孩左眼綁了個眼罩,膚色微黑,閉着眼嚎啕時,臉就漲為了赤紅,而她手中的洋娃娃,白金色的卷曲頭發紮着雙馬尾,兩只眼珠漆黑,圓圓的臉上帶笑,但整個娃娃就像從灰裏掏出來一樣髒,尤其是娃娃的面部顏色,呈現出一種僵屍般的死灰。

可能是小女孩手臂環得太緊,勒到了藏在洋娃娃中的開關,娃娃立即發出刺耳變調的音樂:

“噓!噓……小寶貝,別說話了哦!媽媽就去給你買一只知更鳥,如果知更鳥兒不歌唱,媽媽就去給你買一枚鑽石戒指,如果鑽石戒指變黃銅,媽媽就去給你買一面鏡子,如果鏡子……”

這是一首翻唱自外國童謠的搖籃曲。

因為鬧出的動靜太大,圍觀群衆都由兇案現場轉移注意力,看向地上的小女孩。

塔塔特別冤枉,手足無措地試圖安撫小女孩:“妹妹……我說妹妹,你別這樣,你這是碰瓷兒。”

這時,一個老太太拉了塔塔一邊,把她拽到一旁。

“別理她。”老太太斜眼看向地上的小女孩,表情十分晦氣,道,“她住42幢的,家裏也沒人管,腦子有些拎不清,經常發癫,你趕緊走……”

正說着,從臨時篷房裏走出一個女警,嚴厲地問:“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小女孩一指塔塔,哭喊道:“她打我!”

“???”

塔塔氣得撸袖管。

這可真是個小婊砸。

案發現場鬧哄哄一片,誰都沒注意到,一個穿白色西服的瘦長男人經過,手中撐一把黑色長柄傘,徑直走向天城家園門口的房産中介。

男人收了傘,靠放在門口,推開玻璃門時,陽光在他食指的綠翡翠戒指上折射光芒。

***

晝衡自從醒來,在齊家暫住了一周有餘,他身體狀況差不多穩定後,便打算帶林晚搬出去住。

搬家的事交給了标叔負責。

這天傍晚,晝衡做完複健訓練,被推到後院看夕陽。

标叔這時找上門。

标叔先是問晝衡的意見,道:“少爺,請問你有鐘意的住宅區嗎?”

晝衡坐在輪椅上,順手摘了朵草地上的蒲公英,問:“蕭起住什麽地方?”

“城東的雲鄉裏。”标叔道,“少爺您的意思是……”

晝衡将蒲公英舉到眼前,道:“就那裏買套房吧,我很鐘意。”

說完,對着蒲公英輕吹了一口氣。

夕陽西下,光線斜照在晝衡微仰起的側顏上,留下一道精致的剪影。

晝衡看着蒲公英乘風飄遠,唇角輕揚,心情頓時覺得舒暢。

标叔在一旁翻了翻房産資料頁後,停頓了兩秒,不得不道:“少爺,恐怕不行。”

晝衡微微歪過頭看向老人家:“什麽意思?”

标叔如實彙報道:“雲鄉裏是富人區,房價太貴了,以你現有的財務狀況,住不起的。”

晝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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