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茶味飄香

車外很熱,滾滾熱浪迎面撲來,悶得不像樣。

潘彼得查看了眼手機中的天氣預報,嘟囔着:“晚上好像有暴雨……”

塔塔早就拉開了面包車的後車門,正面朝外地坐着,這樣方便跟輪椅上的晝衡聊天。

兩人聊了差不多有五分鐘左右,期間一直望着街對面的便利店。

而便利店門口蹲了個長腿青年,正一邊低頭玩手機,一邊抽煙。

青年身旁的投幣搖搖車燈光閃爍,起伏間傳出歡快的樂聲——

“爸爸的爸爸叫什麽?”

“爸爸的爸爸叫爺爺!”

“爸爸的媽媽叫什麽?”

“爸爸的媽媽叫奶奶……爸爸的哥哥叫什麽……”

“你想知道他這麽多年經歷了什麽,我知道的就這麽多。”

塔塔把蕭起的事都說給了晝衡聽,講得有些口渴,順手撈起一瓶百歲山,灌了一口。

接着,塔塔又道:

“我是三年前投入師門的,那時我還在鬼屋工作,有次鬼屋真的鬧鬼,幸好千機算老先生來救場,之後我就跟他們認識了,本來,我想拜老先生為師,但他已經不收徒了,蕭起就是他的關門弟子,之後我又想拜蕭起為師,畢竟長得帥嘛,但老先生說蕭起修為不夠,最後,我只能退而求其次……”

“退而求其次?”潘彼得插話道,“姐,你這麽說話,孫小圓道長得多傷心?”

塔塔砸過去一個空塑料瓶,懶得理潘彼得,轉臉繼續對晝衡解釋道:“所以我跟蕭起相識了三年,同一個師門,我輩分比他小,但大家關系挺鐵的,他近幾年的情況我都了解,至于再之前的事,都是從師父那裏打聽來的。”

Advertisement

晝衡盯着街對面的青年,良久,問:“九年來,他裝傻的事沒被別人發現嗎?”

塔塔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真心道:“奧斯卡欠他一座小金人,他不僅會演,而且耐力驚人,只要他不想讓對方發現,就沒人能看穿。”

晝衡單手拖着腮,看着街對面,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道:“所以,他用九年的時間報複自己的父親……”

“哎……”提到這個,塔塔就忍不住嘆氣,她道,“我知道師叔記仇,但,就是很不理解,裝傻子裝了九年,不累嗎?蕭建安也就那個死樣了,有什麽好期待的?如果師叔能早點放下,早點跟自己和解,他也會輕松很多吧,但他偏偏要把自己困囿在恨意當中,傷害家人的同時,又何嘗不是傷害自己呢?”

晝衡很明顯地沉默了一下,輕聲問:“你接受過網戒中心的電擊治療嗎?”

“啊?”塔塔一時間摸不着頭腦,下意識道,“沒啊。”

晝衡最後深深看了眼街對面的蕭起,接着,他偏過臉看向塔塔,一笑,語調輕松得如同談論天氣:

“電流擊打上太陽穴的時候,你會覺得像有一根長長的針管,刺進腦子裏攪動,那會讓你痛到眼前發黑,渾身抽搐,如果只是短暫而單純的痛,或許還可以忍耐,但恐怖之處在于,有人控制着開關,你一旦回答錯問題,開關就會按下,所以你永遠不知道電擊什麽時候開始,又會持續很久,于是你本能地産生恐懼、絕望,心理上遭受的摧殘并不會比生理上少,如果你永遠不知道聽話,總是在反抗,那麽治療師會經常給你做電擊治療,直到你屈服為止,美其名曰性格矯正。”

面包車的前座,潘彼得搖下車窗,看向晝衡,猶豫道:“你是說,以前蕭師叔他……”

晝衡看了潘彼得一眼,繼續道:“總而言之,那是一種經歷過一次,就絕不會想嘗試第二次的體驗,很多經歷過一次的人,聽說要再次進入治療室時,會恐懼到想要自殺……那你知道,蕭起經歷過幾次嗎?”

塔塔張了張嘴,怔然道:“兩次?”

“八次。”晝衡道,“蕭起在一個月內,強制性地接受過八次電擊,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的太陽穴上有燒焦的痕跡。”

塔塔捏緊手指,心裏是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很震撼,但同時也有些空茫和酸澀。

她只聽蕭起輕描淡寫地談起過網戒中心的事,但怎麽都不會想到,過程會如此痛苦,近乎殘忍。

晝衡又問:“你有最信任的人嗎?”

塔塔抿着唇,想了想,點頭。

“那你體會過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嗎?”晝衡沒給塔塔回應的時間,自顧自地道,“第一個月,蕭起不堪忍受逃走了,誰都找不到他,後來蕭建安打通了蕭起的電話,說他爺爺病重,讓他回去一趟,但蕭起剛進家門就被控制住,綁了起來,又被送進了網戒中心,那時他才知道父親在騙他,蕭起說……”

晝衡緩緩眨了下眼,目光變得虛無起來,仿佛陷入了回憶,道:“蕭起說,那一刻他覺得無處可逃,信任崩塌,不會再相信任何人,同時他又很想哭,因為他已經無人可以信賴,他以後只能孤獨地對抗這個世界。”

最後,晝衡道:“如果你沒體會過蕭起所經歷的劇痛、恐懼和背叛,那麽,請你不要對他的人生妄加評價,在這件事上,他沒辦法和解,裝成傻子來羞辱他的父親,是以牙還牙最好的方式。”

晝衡看着塔塔,還是那副溫和蒼白的模樣,但塔塔卻從那雙幽深的眼睛中察覺到了嚴酷和不容辯駁。

塔塔不由得撇開視線,忽然覺得有些無地自容。

确實,她無法感同身受,又憑什麽對蕭起的生活指手畫腳。

後巷裏的氣氛變得沉默起來。

氣壓很低,像是要下場雷陣雨,但吹來的風還是熱的。

塔塔默默心疼了蕭起好一會兒,接着,看向晝衡,說:“既然你知道他經歷過這些,為什麽還要騙他?你知不知道,蕭起這麽多年一直對你……”

這時,潘彼得突然朝着巷子口驚呼一聲:“師叔!”

衆人聞聲看去。

就見蕭起背着光站在那兒。

也不知回來了多久。

聽了多久。

***

塔塔連忙把嘴閉上。

晝衡看到蕭起出現,微微彎起眼角,笑得很親善:“嗨,回來了。”

好像剛剛什麽都沒發生過。

蕭起抽了根煙回來,臉色依舊談不上好看。

他走到面包車旁,看了眼晝衡,想了想,仍是尬聊了一句:“還不回家?”

晝衡道:“标叔一會兒來接。”

“行。”蕭起把堵車門口的塔塔往裏面撥了撥,一腳蹬上車,道,“我們先走了。”

塔塔微微窒息。

就這?

舊情人相見就聊這些沒營養的?

蕭起坐上車,剛想拉上後車門,晝衡突然低聲道:“對不起……我沒想過要騙你。”

蕭起反扶住車門的手一頓。

另外三人互相看看,不約而同轉臉看向車子的另一邊,禮貌地表示回避。

但耳朵卻豎得高高的。

蕭起靜默了半晌,偏過臉看向晝衡,扯出個不走心的笑:“沒有什麽值得道歉的,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早忘了。”

晝衡卻搖頭,看向別處:“我十八歲跟父母來滄市探親,遭遇了車禍,再醒來時,已經是游靈狀态,然後我遇到了你……領完證那天晚上,我說第二天有事跟你說,其實要說的就是這事,可第二天我再恢複意識時,已經到了和國,那時我才知道,我的肉身還沒死亡,但沒機會告訴你了……空空……我說蕭起,我沒有不辭而別,也沒有騙你……”

說到這,晝衡目光垂落,表情裏是三分楚楚七分脆弱:“都是我不好,如果當初能早點跟你坦白,或許你就不會困擾這麽久……”

車上,塔塔捉住衣襟,擦了擦眼角。

她一直以為晝衡是玩完感情就跑路的狗男人,現在才明白,他的離開是出于不可抗力,而且……不知為什麽,晝衡說起這些時,總讓人無法避免地感到心疼,讓人特想好好地呵護他。

“沒關系,你也有自己的難處……”塔塔再次擦了擦眼角,小聲地替蕭起回答。

潘彼得同樣動容,他抽了抽鼻子,咕哝道:“原來是倩男幽魂啊……”

這時,一道清越低冷的嗓音響起,思路清晰:“沒有騙我?裝成女的跟我戀愛……是不是你?”

此話一出,空氣也跟着凝滞。

不過很快,晝衡便微笑道:“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女的,你也沒問,在性別這件事上,我沒騙過你。”

蕭起:“…………”

您可真他媽是個邏輯鬼才。

蕭起跟晝衡初遇時,晝衡就是一副漂漂亮亮的少女模樣,如果晝衡不主動提,根本沒人能看出他的性別。

“好,就算你沒隐瞞性別。”蕭起不樂意,道,“你一個男的,穿什麽女裝?”

“家族傳統。”晝衡對答如流,“所有男性十八歲前都當女孩子養,辟邪。”

蕭起不爽地“啧”了一聲,捶了下車門。

他知道某些地方有這種迷信,因此更是沒法反駁,想來林晚也是出于辟邪的原因,才整天以女裝示人。

“那冥婚呢?”蕭起側過身轉向車門外,幹脆把心結都攤開了,一臉不痛快地道,“你敢說當初不是有意騙我結了個冥婚?還他媽是帶證的那種!”

這次,晝衡不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看着蕭起。

良久。

蕭起看明白了,冷嗤一聲,低頭看着互相摩挲的雙手,道:“晝先生,有些事,過去就讓它過去,再提起也毫無意義,我們就當……從沒發生過,好吧?”

恰在這時,一輛黑色汽車停在暗巷的路口。

片刻後,标叔走了下來,笑道:“少爺,久等了。”

接晝衡的車來了。

被标叔推着輪椅離開前,晝衡做了個手勢,标叔停下腳步。

“我知道你沒辦法原諒我,但請你不要生氣好嗎……”晝衡背對着蕭起,低聲道,“像我這樣卑劣的人,不值得你動怒,如果遺忘關于我的回憶能讓你開心點,那麽,我們就那些事過去吧,當作從沒發生過,雖然,那段記憶一直是我的珍寶……抱歉,我的感受不重要……無論如何,對不起,蕭起,我當初向你隐瞞了太多事,我道歉,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塔塔咬着袖口,“嗚嗚嗚”地哭。

天老爺,太心疼了。

而蕭起靠在椅背上,看着前方時,昏黃的路燈照亮他微仰起的下颌,線條有些緊繃,再看那雙隐在黑暗中的星眸,似乎起了一層水霧。

晝衡的話幾乎讓蕭起的心絞了起來。

起初晝衡确實把蕭起氣得不輕,在蕭起看來,他的婚姻處處充滿欺騙,然而始作俑者卻輕飄飄說了句“沒有欺騙你”,直接激得他血壓上升,所以放了不少狠話。

但聽了晝衡的道歉後,蕭起卻漸漸覺得,沒有什麽是不可原諒的,晝衡當年一定是有自己的無奈,才會隐瞞了許多事,加上晝衡說為了讓他開心點,再也不會出現在他面前,蕭起竟生出了一絲罪惡感,懷疑自己是不是太咄咄逼人。

況且,那段記憶又何嘗不是他的珍寶?哪能說遺忘就遺忘?

晝衡走後,面包車又在原地停留了許久。

蕭起叼着一根未點燃的煙,側臉頹喪地發了會兒呆,突然道:“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塔塔抹了把眼睛,點點頭,道:“确實……”

可話還沒說完,塔塔就目光微滞地看向蕭起:“師叔,你……”

蕭起無精打采地“嗯?”了一聲。

塔塔眨了眨眼,她現在回想晝衡說過的話,卻越想越不對味兒。

明明是晝衡做了對不起師叔的事,有些事還挺讓人生氣,怎麽現在反倒是師叔産生愧疚心理了?

思及此,塔塔猛然醒悟。

她就說怎麽不對勁,原來晝衡身上飄散出的是股濃濃的茶味兒!

黑色汽車剛上高架,夜晚就下起了暴雨。

标叔透過後視鏡,注意到晝衡看着窗外,側臉冰冷死寂。

标叔從小看着晝衡長大,他明顯能感覺到,晝衡自從醒來後,性格變了不少。

就比如現在,青年的氣場讓他感到陌生。

“少爺。”标叔打破沉默,微笑着說,“今天累了嗎?”

晝衡搖頭。

雨柱順着玻璃窗往下流,路燈透過雨點,在晝衡蒼白的臉上留下斑駁的暗影。

标叔道:“怎麽?跟朋友聊得不開心?”

聞言,晝衡眼睫輕眨,終于多了絲活氣。

過了片刻,他耷拉下狹長的眼眸,打量起自己修長白皙的手指,聲音低緩地道:“寶貝兒……有些事,過不去。”

窗外的雨驀然加急了一陣。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