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同盟叛變
栗色頭發的男生一說完,周遭客人都十分唏噓,各種難聽的議論聲也紛紛響起。
“聽慣了貴圈很亂,但這位……還真是不挑,什麽都吃得下,垃圾場翻出來的也要……”
“沒聽說是傻子嘛,可能是個男的就行,再說……這可憐的拾荒小哥就是土了點,長得又不差。”
“更奇葩的是,家人還能淡定地帶他出來相親?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又蠢又壞,老天都看不下去,活該被當衆揭穿……”
“…………”
蕭建安氣得渾身發抖,他自诩是個蕭家人,有身份有地位,平生最好面子,什麽都可以不要,但臉不能不要,蕭起鬧出這種醜事,無疑是把他的臉皮按在地上一頓爆擦。
蕭建安臉紅脖子粗,捏緊拳頭,忍了又忍,可最終沒忍住,騰得一下站起身,拂袖而去,連背影都壓抑着滔天怒氣。
“哎!建安!建安!”
椅子被撞開時發出刺耳的摩擦音,姚雪玲拎起對面蕭吉羽就追了上去。
一家人都被氣走了,除了蕭起。
蕭起癱坐在椅子上,微垂着臉,頹頹然。
他覺得此刻自己陽壽已盡,只想入土為安。
所有人還在等着蕭起回應,片刻後卻見青年生無可戀地俯下身,腦門抵着桌沿,抽出一塊紅色餐布,自己給自己蓋在頭上。
蕭起以這種抽象的方式,把自己埋了。
衆人:“…………”
農村女孩看了眼門口遠去的蕭建安夫婦,臉上現出得意之色,之後,她又瞄了眼還在裝鴕鳥的蕭起,咳了兩聲清清嗓,講話超大聲:“蕭起,你聽着!只要有我鈕钴祿塔在的一天,你就別想相親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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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完狠話,名為“鈕钴祿塔”的農村女孩便昂首挺胸地,帶着她的兩個窮酸弟弟離開了。
原本挺熱鬧的一桌,現在只剩下不太相熟的四人,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齊光偉想說點什麽緩解下氣氛,但想來想去,覺得這場子已經救不回來了,遂放棄。
他嘆氣一聲,招呼幾個小輩,道:“快吃吧。”
在齊光偉看來,這次的相親肯定沒戲,因此他有些意興闌珊。
再看這場鬧劇的主人公蕭起,還在裝死。
可過了片刻,蕭起卻感到一只手拎起了餐布一角。
蕭起輕慢地眨了下眼,透過撩起的那一角縫隙看去,就見晝衡正在忍笑。
因為笑意,那雙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眉眼飛揚,顯出有些肆意的模樣,漂亮的臉無端多了份少年氣息。
蕭起臉有些燙。
你笑個錘子笑……
林晚一直在暗中觀察對面,他見晝衡揭開了那塊紅布,只是在抽走時,修長的手指撫了下蕭起的耳朵。
那力道看起來很輕,也很溫柔。
一頓飯吃得草草了事,大家看起來都各懷心事,早就不再關注這場相親會。
齊光偉拿起賬單準備叫人結賬時,想了想,還是對蕭起說了些場面話,道:“今天兩家人見過面了,應該都有了最基本的了解……”雖然你家裏人在開局十分鐘就氣跑了。
“賢侄,等會我叫人送你,你回去後,替我向你父母問好,對了,你對林晚有什麽感覺,就跟你父親反應,至于林晚……”齊光偉瞄了眼旁邊的林晚,顯然還不知道這位“侄女”的真實性別,他繼續道,“至于林晚,我回去後也會問問她的意思,再跟她哥哥商量一下,然後……”
中年男人低頭摸了摸鼻子,後面便沒再說下去。
顯然是沒有然後了。
晝衡放下筷子,神色輕松愉悅,對目前結果最滿意的仿佛就是他。
低沉的聲音溫文爾雅,晝衡道:“雖然林晚還小,但我尊重他的意願,如果他不想結婚的話,我認為……”
“我要跟他結婚。”林晚突然插話。
晝衡笑容僵了一下。
蕭起微怔,擡起頭。
齊光偉張大了嘴,半天沒阖上。
林晚眼睛直視着晝衡,口中卻在對蕭起講話:“蕭起,我會跟你結婚,也請你盡早娶我。”
蕭起茫然地舔了舔下唇,又張嘴,差點蹦出來“你妹”,可最後一刻還是收住了。
良久。
“為什麽?”
晝衡偏過臉看向林晚,聲音又輕又慢。
那雙鳳眸不笑時,顯得深不可測。
林晚緊盯着晝衡,眼裏閃爍出愈發興奮的光芒,嘴角咧開時露出一口尖牙。
林晚緩緩道:“因為……”
哥哥喜歡的。
我都要。
散場的時候,林晚站在地下車庫的出入口,等齊光偉開車來接。
突然,一只手從後方攥住他的制服衣領。
林晚瞳孔收縮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一股蠻力拖進了一旁的柱子後。
林晚後背撞到牆上,擡頭一看,就見蕭起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弟弟,你有什麽毛病?”蕭起一手按着林晚,上來就問。
林晚神色淡淡,張口就是低音炮:“怎麽?有意見?”
蕭起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道:“來,弟弟,回憶一下,你當時在洗手間裏是怎麽跟我說的?”
林晚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道:“反悔了。”
蕭起惡狠狠地瞪了林晚一眼,壓着聲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麽鬼能附你身?就因為你腦子有坑,意志不夠堅定,瘋瘋癫癫,方便邪靈趁虛而入,你再這樣下去很危險!”
林晚沒有反駁,低頭玩指甲,無所謂道:“就是突然覺得跟你結婚也挺好,如果跟你不成,晝海婕也會給我安排下一場相親,我哥罩不住我的,所以不如就你吧,正好看你順眼,我喜歡你。”
林晚嘴裏說着“喜歡”,卻沒有一點喜歡的樣子。
蕭起當然不信他的鬼話。
“看我順眼?”蕭起煩躁道,“你了解我嗎?才見第一面就嚷着要跟我結婚。”
“當然了解。”林晚擡起眼看向蕭起,語調平靜道,“你是個猥|亵了拾荒少年的辣雞。”
蕭起:“…………”
我操了。
林晚既然能說出這種話,說明他已經刀槍不入,無堅不摧。
蕭起深吸氣,平複心情,松開了按着林晚的手。
林晚撣了撣領子,道:“我能走了嗎?”末了,還氣人地加了一句,“未婚夫?”
蕭起冷靜下來,望向林晚,道:“你當時說,一不準對外透露彼此的秘密,二不能讓這門親事結成,如果我違約,會讓我付出代價。”
林晚“嗯”了一聲,道:“怎麽了?”
蕭起低垂下視線,手指翻折袖口,道:“但現在是你違約……放你走之前,我是不是應該讓你付出點代價?”
蕭起還穿着深黑色的修身西裝,臉蛋優越,身材颀長,站在那兒好整以暇卷袖子的模樣,讓人聯想到流氓,很斯文的那種。
林晚終于感受到危機,後背貼了貼牆,警惕道:“你要幹嘛?”
他當時就有種預感,蕭起不會輕易放過他。
果然,蕭起掀起眼皮看向林晚,冷冷地譏笑一聲,嗓音清越道:“我要把你的假發薅了。”
林晚:“…………”
神經病。
***
時值七月末的仲夏夜,大地源源不斷地蒸騰出積攢了一天的暑氣,空調機箱錯落有致地攀附在樓體上,發出嗡嗡聲響。
西餐廳的後巷裏,只亮着一盞舊黃的燈,紅紅綠綠的泔水桶排放在角落。一輛白色面包車停在後門的位置,一直啓動着發動機,車子門窗緊閉。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修長的身影推開後門出來,走到面包車旁,擡手捶了下車頂。
面包車一陣輕晃後,後車窗降下來,露出一張鄉裏鄉氣的女孩臉龐:“師叔,你總算出來了,你那相親對象是不是被俺們吓跑了?”
蕭起出了餐廳就覺得熱,他幹脆扯下領結,脫下西裝外套,喃喃自語道:“吓跑?他喜歡得不得了……”
“啥?”塔塔側過耳朵,表示聽不清。
蕭起心情很差,就沒做過多解釋,只想在上車前來一根煙。
可蕭起一摸口袋,才想起今天出門前把煙落在床頭櫃裏。
“等我五分鐘。”蕭起看準街對面有家便利店,把西裝外套扔進車窗裏便走。
“嗳?師……師叔!”塔塔把高檔的禮服從頭上扒下來,頭發亂糟糟地探出身看去。
蕭起大步流星走到巷子口,接着,避開橫穿而過的車流到了馬路對面。
“怎麽回事嘛……”塔塔縮回腦袋,返回車內,納罕道,“師叔為什麽沒一點高興的樣子?是不是出什麽岔子了?”
潘彼得撓頭想了片刻,道:“我是不是沒演好?”
西蒙坐在駕駛座上吸芋圓波波,涼涼道:“嗯,你菊花都演得都比你好。”
“……”潘彼得氣得抖了抖下唇,半晌,道:“你騙人,我菊花分明沒出鏡。”
塔塔一臉嫌棄:“啊~得了得了,你們少說兩句死不了。”
“對了。”潘彼得道,“上次我們去山上,把他魂招回來的那位少爺,怎麽也在相親會上?”
“雖然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塔塔把兩條粗黑的馬尾辮往肩後一甩,冷“哼”了一聲,抱不平道,“但作為一個裝成女人騙婚,領完證就跑路九年的人,他居然還有臉面跟師叔見面?他什麽意思?當我們師叔沒脾氣嗎?要是我遇到這種渣男,絕對不給好臉色看!”
“咳咳……咳……”
塔塔剛說完,就聽到車外響起很輕的咳嗽聲。
不僅是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也聽到了,他們扭頭看向窗外。
就見一個男人坐在輪椅上,低眉垂眼,膚色蒼白,握着塊湖藍色手帕掩唇輕咳,即便那張臉隐在昏暗的光影間,但他們也看得出,那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塔塔騰得一下坐正身,脊背筆挺,上一秒還氣勢洶洶,下一秒卻緊張得滿臉通紅,手心冒汗。
“您、您、您……您好!”塔塔變得跟口吃一樣,磕磕巴巴道,“您找誰?”
聞言,男人擡起頭,看向塔塔的目光溫溫和和,不具侵害性,他淡笑道:“剛巧路過,看到你們停在這兒……”略一沉吟,又說,“我記得我們見過,在山上四合院裏。”
塔塔沒想到這位少爺還記得自己,臉上頓時紅了一層,不過這次是因為嬌羞,況且少爺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相處起來讓人很舒服,所以她漸漸沒那麽緊張了。
塔塔料定對方沒聽到什麽不該聽的,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朝窗外伸出手,爽朗道:“幸會幸會!我是塔塔!”
“幸會。”晝衡擡起眼,鳳眸漆黑,深不可測,“我是裝成女人騙婚,領完證就跑路九年的人。”
塔塔:“…………”
趴着窗沿,默默又把手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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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