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變故突發

林晚的聲音在淩晨時分聽起來尤其突兀和刺耳,過了沒一會兒,甚至對面居民樓都亮起了幾盞燈。

晝衡睡眠本來就淺,家裏出了這麽大動靜,自然也被鬧醒了。

晝衡從房間裏出來時,林晚還杵在過道中央,一動不動,發出持續的高亢叫聲,簡直像只人形的尖叫雞。

晝衡被吵得耳膜疼,他操縱着電動輪椅到達林晚身旁,伸手牽住了林晚的手。

倏地一下,林晚閉上了嘴,仿佛整個世界都被按下了靜音鍵。

但林晚還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的大門,臉色慘白,雙目圓睜,眼裏覆着一層薄薄的一層水色,胸膛一上一下起伏地喘着粗氣,顯然被刺激得不輕。

晝衡看着林晚的手,微涼的手指揉了揉他的掌心,希望他能盡快放松下來。

在外人眼中,晝家“大小姐”林晚的智力天生存在缺陷,是個傻子,可實際情況是,林晚并不傻,他只是神經纖弱,性格極度敏感,因此行事總顯得有些乖張瘋癫。

晝衡聽到林晚的喘息聲小了點,才擡起頭看向他,語氣帶着安撫,問:“怎麽了?嗯?”

林晚嘴角還沾着些粉色的果醬,一手指向門口,他白着一張臉,聲音虛弱道:“有人在外面……”

聞言,晝衡輕擡了下眉梢,雖然覺得蹊跷,但他什麽都沒說,來到門口,直接推開門。

感應燈瞬間亮了起來,使得外面的場景一目了然。

一條狹長的走道十分空蕩,因為下午搬家公司的人順便打掃過,所以沒有多餘的雜物,白色的地磚在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晝衡出了門,操縱電動輪椅來到過道中央,看向一旁連接着的電梯間,同樣沒有人。

但他沒有立即回屋,而是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剝離出了空氣中那股淡淡的劣質香水味。

晝衡再看向電梯上顯示的數字,一座電梯停留在一樓,另一座停留在十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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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明确實有人來過。

那個來訪者大概是聽到了林晚的叫聲,又從旁邊的安全通道離開了。

十二樓共有兩戶,他跟林晚住1202,至于過道另一頭的1201,不知什麽原因,已經有半年沒有租出去。

所以通常情況下,不會有人上十二樓來,更別說是在萬籁俱寂的深夜。

因此,那個不知何種原因在門口做過短暫停留的人,才顯得尤其詭異。

晝衡最後看了眼對面,暗沉的棕色鐵門上積了一層灰,像是許久未曾打開過。

晝衡折回屋內,關上門。

林晚已經漸漸平靜了下來。

晝衡說外面沒人,又安撫了林晚幾句,說隔天會讓物業的人來處理這事,讓他早點去睡。

第二天物業真的來了,但是通過簡單的調查和尋問,也沒得出個結果,所以他們搬進新居當晚的怪事也就不了了之。

話說也是自那晚起,蕭起開始主動要求随塔塔他們三人一起去天城家園外面蹲守。

塔塔故意裝模作樣,道:“為啥呀?師叔,你怎麽又突然想加入我們了?我記得上次還有人說,這活兒不僅浪費時間,而且沒有意義。”

蕭起又冷又酷:“還不是不放心你們?”

塔塔偷笑。

蕭起到底不放心誰,大家心裏都清楚。

因為至今還沒找出真兇,所以天城家園依舊顯得不那麽安全。

關鍵是晝衡還住在裏面。

不過塔塔看破不說破,每天晚上都樂滋滋地邀上這位無所不能的師叔。

如此這般又過了一周左右,時間一晃就到了八月底。

這天晚上天氣涼爽。

青年刑警邵周宇值班,他帶着同事小馬一起,在天城家園外圍開車轉悠。

邵周宇反複确認幾個路口的監控以及周圍的地形。

案件裏有太多疑點他暫時想不透,所以幹脆重回現場,模拟罪犯可能走過的路徑。

小馬在一旁說:“那天晚上的監控都确認過了,因為是暴雨夜,周圍基本沒人經過,除非兇手躲開了監控,翻|牆進了小區裏邊,最大的嫌疑人是那個外賣騎手,可那天晚上之後,人就神秘消失了,哎西八……要不是心虛,躲什麽躲?反正,我們隊的人目前正在對他進行追捕……”

“那把傘呢?”邵周宇突然出聲打斷了小馬的絮絮叨叨,他一邊開車,一邊東張西望,問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馬愣了一下,道:“什麽傘?”

邵周宇瞥他一眼,沒好氣地反問:“你說呢?”

“哦哦。”小馬一拍腦袋,道,“你說的是監控裏死者拿着的那把傘?對了,那傘是尖頭的,很可能就是殺死受害者的兇器,當時在現場的時候沒找到,我們又忽略了,現在再找起來,可能有點麻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圍觀群衆拿走了……哎西八……”

“所以還是沒下落?”邵周宇道。

小馬幹笑兩聲,道:“正在找,正在找,應該快了。”

邵周宇想了想,說:“先找對這個小區環境比較熟的人問問,比如房産中介什麽的。”

小馬立即拿手機記下來,道:“是!”

晚上近十點,不知繞了多少圈後,邵周宇突然在對面街旁看到一輛很眼熟的面包車。

面包車又殘又破,車身上掉漆的綠字刷着“遠離科學”。

邵周宇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心中瞬間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們來幹什麽?”

小馬:“誰?”

小馬跟着看向街對面,同樣發現了那輛面包車。

面包車一側的車窗恰好降了下來,可以看見裏面坐着一個濃妝豔抹的年輕姑娘。

邵周宇跟躲瘟疫似的,立即打彎方向盤,道:“走走走,溜得差不多了,先回局裏。”

然而就在這時,姑娘扭過頭對着旁邊某個人說話。

邵周宇不經意地一瞥,看到那人堪稱優越的側顏。

誰料光這一眼,就叫他突然踩下剎車。

小馬“哎喲喂”一聲,差點撞上擋風玻璃。

他摸着額頭,看向邵周宇,奇怪道:“邵隊,咋了……”

小馬倏地沒了聲,因為他才發現,邵周宇看着窗外時,不知為何面色陰沉,雙手捏緊了方向盤,渾身緊繃,散發出強烈的敵意。

街對面的面包車內。

潘彼得聽到後座時不時傳來的翻書頁聲,感嘆道:“師叔,你也太敬業了,現在居然還補暑假作業。”

蕭起靠在椅背上,架高了一條腿,把練習冊按在腿上寫字,懶洋洋道:“沒辦法,眼看着快開學了,作業還有一堆……”

塔塔不以為意,好笑道:“你老師會管你?”

蕭起甩了甩手上不知從哪兒掏出來的一只水筆,筆墨不暢,因此寫得有些艱辛,他道:“管是不受管,但立的人設不能倒……一個勤學苦讀、克克克克業業、卻怎麽也考不上的呆瓜。”

西蒙冷嘲:“果真是呆瓜,那叫兢兢業業。”

蕭起笑着輕聲道:“就你沒幽默感。”

塔塔趴在車窗上發愁,道:“這要是再不破案,我可沒時間在這兒耗下去了,得趕緊進入下一期的專題。”

蕭起掀過一頁練習冊,嘲諷道:“這麽久不破案,刑警隊都幹什麽吃的……”

下一秒,車窗上從外面被“咚咚”狠敲了兩下。

車內人多多少少都吓了一跳,同時朝外面看去。

就見邵周宇黑着臉站在車旁邊。

“媽耶……”塔塔變得有些虛弱,建議道,“師叔,你要不要在車座底下躲一躲?”

蕭起望了眼邵周宇,整個人變得稍顯沉默,他想了想,放下長腿,接着把一旁的車窗搖下來。

塔塔已經跳下車了,繞過車尾走到邵周宇身旁,嘻嘻哈哈道:“警察叔叔,好巧啊,你也吃完飯來附近遛彎?”

邵周宇沒理她,而是目光森嚴地緊盯着車內的蕭起。

蕭起低垂着臉,一手在練習冊上撫來撫去,無所事事地翻折頁角。

邵周宇看着蕭起,拿出警官證對着他示意了一下,公事公辦道:“十六號晚上暴雨,這一帶發生了一起兇殺案,請問當晚十點至零點間,你在哪裏,做了什麽?”

就連潘彼得和西蒙都聽出來了,這警察可能是在找茬。

可蕭起依舊低着頭,不緊不慢地拎着書頁翻來翻去,就像沉浸在自己世界裏。

塔塔尬笑兩聲,對僵持在一旁的邵周宇道:“邵警官,你這樣不合适,蕭起不過是偶爾路過而已,你怎麽逮着人就問,再說,他一個傻子……”

“他是不是傻子你不清楚?!”邵周宇突然發難,看着塔塔,道,“我怎麽不合适?現在這一整條街總共六個人,就這一個有過前科!殺過人!現在他又突然出現在案發現場,我不懷疑他才叫不合适吧!”

塔塔沒了聲,抿起唇角。

潘彼得聽得雲裏霧裏,張了張嘴,小聲道:“殺……殺過人?”

邵周宇把警官證往裏伸,差點怼到蕭起臉上,道:“你最好配合,我不想把你帶到警局裏問話。”

蕭起終于撩起眼皮,看向邵周宇,面無表情道:“當晚十點剛相親結束回家,有不在場證明。”

邵周宇伸出另一只手,一副問到底的架勢:“證明呢?”

蕭起“啪”得阖上練習冊,聲音又低又冷:“是不是女朋友被判無期進去了,精力無處發洩,閑得慌?”

“你說什麽?!”邵周宇一下子被點燃了,雙手猛地攥住蕭起的衣領,恨不得把人從車窗裏拽出來。

這一變故吓得衆人一激靈,潘彼得和西蒙趕緊下車,和塔塔一起勸架。

塔塔一邊拉人,一邊急道:“邵周宇,你幹什麽呀!”

蕭起被提着領口,不得不高擡起臉,就見他額上青筋跳動,目光閃動,帶着惡意重複一遍:“我說你女朋友殺人犯,被判無期!”

邵周宇擡起拳頭就要打,被潘彼得死死抱住胳膊。

面包車旁,場面極度混亂。

邵周宇臉紅脖子粗,發誓道:“蕭起,別以為裝瘋賣傻就能逃脫制裁,我一定要将你繩之以法!”

“行,我等着。”蕭起冷笑,同樣漲紅了臉,道,“有本事你就來抓我。”

邵周宇怒發沖冠地離開了。

車旁,塔塔、潘彼得和西蒙,三人都有些虛脫。

潘彼得喘着氣,偷觑了一眼車內同樣顯得不平靜的蕭起,低聲問塔塔:“姐,師叔真殺過人?”

塔塔哭喪着臉,道:“閉嘴吧,求你了。”

***

這個晚上,不平靜的還有天城家園42幢的1202室。

晝衡跟往常一樣入睡,但睡眠很淺。

室內亮着昏黃的床頭燈,唱碟機裏旋轉着巴赫的平均律鋼琴曲,一切顯得安谧而又平靜。

而在一門之隔的過道裏,林晚撐着一把黑傘站在那兒,一動不動,悄無聲息,身形幾乎跟濃稠的黑暗融為一體。

巴赫輕快的鋼琴曲聲在黑夜裏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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