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傍大款

半個月過去, 蕭起肩後的傷口好了大半。

這天放學,蕭起慢吞吞走出校門,朝着地鐵站的方向, 卻被一人叫住:

“蕭起!”

蕭起擡起頭一看, 就見路邊停着一輛車, 蕭建安坐在後駕駛座,朝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過去。

蕭起黑發微微淩亂, 有些遮眼, 他看到蕭建安的一瞬, 星眸裏閃過厭煩。

以前蕭起看到蕭建安也煩, 但不像今天這樣,理都懶得理。

他最近在追查工藝師的事,沒心思跟蕭建安作對, 所以在看到蕭建安時的第一反應是不待見。

“蕭起!”蕭建安又喊了一聲。

蕭起裝作沒聽見,在校門口轉彎, 朝着地鐵站走。

不一會兒,那輛車緩緩跟了上來, 跟蕭起同速度慢慢朝前行駛。

蕭建安透過後車窗,沒好氣地看了眼蕭起, 責怪道:“你這孩子,怎麽越來越沒禮貌了?叫你也不應一聲。”

蕭起低着頭, 慢吞吞地走,嘴裏數着街上的地磚:“一……二……四……三……六……”

沿途有一些放學的學生投來視線, 對着蕭起指指點點。

蕭建安注意到了情況,老臉紅了紅,眼神也有些躲閃, 他稍稍升高了一些貼着黑膜的窗玻璃,對蕭起道:“你要在別人那裏住多久?還不回家嗎?”

蕭起快速瞥了蕭建安一眼,謹慎地搖頭:“不不不,不回家……不回家。”

之後,又開始專心致志地數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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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建安奇了怪了,道:“我當時以為你圖個新鮮,就在晝衡他們那兒住兩三天,現在看你好像住上瘾了?不行……上車!跟我回家。”

蕭起搖頭。

蕭建安氣結。

起初,蕭建安覺得蕭起能住晝衡那裏挺好,可以和林晚多些機會相處,後來還是姚雪玲的話點醒了他:

“晝衡帶着林晚搬出去住,怎麽還要租房子?關鍵是租在那種均價兩萬的普通小區,好歹是齊夫人的親侄子,不至于窮成這樣吧?”

蕭建安這才開始察覺不對勁,于是去多方面調查晝衡。雖然有關晝衡的信息很少,但蕭建安還是知道了一些事,比如晝衡雖說是晝海鳴的兒子,卻沒做出過任何成績,也不曾在家族下的企業任職過,目前是待業狀态,還有,齊夫人晝海婕,跟她哥哥晝海鳴的關系并不融洽,在晝衡帶林晚搬出去後,她也沒有給予兩個小輩任何財力上的資助。

将調查到的信息一彙總,蕭建安總算回過味來——齊家把林晚當做燙手山芋,想盡快處理掉,聯姻只是幌子,關鍵想讓他們接手林晚,而林晚的哥哥晝衡,毫無利用價值,只是一個家道中落的富二代罷了。

想明白這些後,蕭建安既慌張又後悔,如果林晚沒有聯姻的價值,那就不應該讓蕭起住在晝衡那兒,雖然蕭起傻,但他如果真跟林晚産生了感情,以後想擺脫就困難了,這場相親說不定是賠兒子的買賣。

蕭建安本來想等蕭起住兩天回來後,再謹慎地跟齊家進行交往,但誰料這一等就是半個月,蕭建安耐不住性子了,幹脆直接來接蕭起放學。

可現在的問題是,蕭起不想跟他回家。

蕭建安以一種看賠錢貨的眼神瞥了眼蕭起,對司機做了個手勢,示意停車,準備親自下車拉蕭起上來。

司機将車頭往內側別了一下,準備停靠在人行道邊。

可就在這時,随着一聲低厚的嗡鳴,旁側銀光一閃,一輛跑車以極快的速度從側斜方插入,一個漂亮的甩尾,穩穩當當地停在了街旁唯一的空位上,堵住了蕭建安的車。

蕭建安坐在車後座,由于剎車時的慣性作用,身體往前沖撞了一下,他不悅道:“怎麽回事?”

司機期期艾艾:“蕭總,前面……”

蕭建安擡起頭,定睛一看,就見一輛限量版蓮花超跑停在前方,銀色車身流暢動感,即便是在名車衆多的滄高門口,怕是也沒有哪一輛車能與面前這輛的品味和價值相比的。

超跑開過時悅耳的嗡鳴自然也吸引了一旁的蕭起和路人們。

蕭起走着走着,一輛車就恰巧在他身旁剎車,他腳步一頓,不禁投去一瞥。

而旁邊放學的學生看到了這一幕,也都慢下了步速,甚至是停了下來。

沒過一會兒,駕駛座的車門開了。

一條被黑色西褲包裹的長腿伸出,皮鞋落在地上,秋日的陽光在锃亮的鞋尖滑過一束光,男人自車內鑽出站起身的瞬間,或許是因為他的身材足夠高大,抑或是因為他的出現,周圍一切都黯然失色,衆人只覺視野被整個地撐滿。

自跑車裏出來的,是一個相當美貌的男人,臉色尚且有些蒼白,但因為五官出塵,那份蒼白便化為了眉宇間淡淡的脆弱之感,讓人見了便能生出幾分意動。男人單手扶着車門頂推上時,可見他側臉線條流暢分明,狹長鳳眸平垂,鼻尖有顆溫柔的痣。一身質量上乘的黑西裝,襯衫領口扣到了最頂端,透出一種清冷的禁欲感。

已經有不少女高中生兩眼放光地掏手機了。

蕭起從見到男人站起來那一刻,就處于一種類似于“我艹?”的懵逼震驚狀态,他站在原地,眼睛瞪大,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瞧。

蕭建安透過車前窗看到外面出挑的男人時,認出了是晝衡,稍顯訝然。

他記得一個月前,晝衡還病恹恹地坐在輪椅上,不曾想到這個青年站起來後,氣場會如此強大,幾乎震住整條街。

司機這時道:“蕭總,我們現在……”

蕭建安解開安全帶,敷衍地對司機道:“你随便找個地方靠邊停。”

蕭建安推開門下車。

晝衡正好踏上人行道,走到蕭起身邊,他聽到另一邊開門的動靜,偏過臉看去,就見蕭建安一邊扣上一粒西裝紐扣,一邊朝這邊走來。

晝衡微微一笑,很有禮貌的樣子:“蕭伯父好。”

“晝衡啊。”蕭建安走到晝衡和蕭起跟前,看了看面前兩位青年,笑着道,“這麽巧?在滄高門口能見到你,你今天來這裏是——”

尾調故意拖長,等着對面接話。

晝衡一手抄在褲子口袋裏,一手垂在身側,修長的手指甩了一圈車鑰匙。

磁性嗓音含笑:“來接蕭起回家。”

“……”

聽到“回家”二字,蕭建安神情古怪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客氣道:“今天我也是來接蕭起回家的,這段時間他都住在你們那兒,麻煩你們了吧?承蒙照顧了。”

說完,他對蕭起道:“走吧,回家了。”

然而此時,蕭起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晝衡身上,他正對着男人上上下下地打量,所以自動屏蔽了蕭建安的話。

晝衡站到他身邊後,蕭起的第一感覺是這家夥好高,明明九年前還只及他的下巴,現在站起來後,竟然比自己高一個頭?

略感突然。

正在蕭起發呆時,晝衡傾身靠近,歪過頭,湊近他耳朵:

“為什麽一直盯着我看?”

“不演了?”

“不怕被你父親看穿嗎?”

末了,故意道:“小傻子?”

蕭起心神輕晃,在熟悉的木質香中回神,感到貼在耳邊的氣息酥酥麻麻,不自在地低下頭,耳根有些紅。

接着,晝衡看到,蕭起垂首時,在秋日金燦燦的陽光下露出一段白皙的頸側——皮膚溫潤光潔。

非常想讓人落一個吻。

鳳眸裏暗了下去,晝衡嗓音低啞:“想跟他回去嗎?”

蕭起搖頭。

在晝衡家到底自在,暫時懶得回去看蕭建安和他的小姨太。

晝衡輕輕應了聲:“好的。”

蕭建安在對面看着二人,直覺哪裏不對勁,總覺得這兩人間有說種不上來的親密。不過因為晝衡傾身的動作擋住了蕭起的臉,因此看不見蕭起的表情,他無從猜測。

這時,晝衡站正身,朝着蕭建安淡淡一笑,說:“蕭起在我家表現很乖,所以不會覺得麻煩……對了,我剛才問了蕭起,他目前還沒有回蕭家住的打算,不如再在我那裏住一段時間。”

蕭建安道:“不用了,他還是回去吧。”轉而對蕭起招了招手,“來,蕭起,走了。”

晝衡看着蕭建安,靜默數秒,接着眼角彎了彎,道:“蕭總,可能接下來的話有點冒犯,但我不得不說……你似乎聽不懂蕭起的意思。”

蕭建安一頓,看向晝衡,道:“你……”

晝衡問:“是蕭起表達得不明确?還是說你不願意傾聽?又或者說你覺得蕭起的意願可以忽略,一切都得按你的想法進行?”

蕭建安被說得啞口無言,但着實感覺到了冒犯,正欲反駁點什麽。

晝衡卻無視了蕭建安,他擡手拍了拍蕭起的腦袋,朝着蓮花超跑歪了一下頭,道:“小朋友,先上車。”

“……”蕭起臉又燙了,瞥了眼晝衡,要不是蕭建安就在眼前,他直覺想怼一句誰是你小朋友?

但可惜,他目前還是個“傻子”,要扶住人設不倒。

蕭起像個自閉兒童,背着書包,低着頭,慢吞吞繞過晝衡身後,朝着旁邊的超跑走。

“哎?”蕭建安有些茫然,伸手似乎是想留人,道,“蕭起……”

晝衡微微昂高了精致的下颌,看着上方浸潤在陽光裏的樹枝,沉吟半刻,突然道:“蕭伯父,不知道你還有沒有意願結親?”

蕭建安神色一頓,他想了想,看向晝衡,道:“當然是有意願的……不過你這話什麽意思?”

在沒有明确晝衡的價值之前,他先不忙着将話說死。

晝衡稍稍斂了神色,再擡起眼時,鳳眸幽深,直直地看着蕭建安,道:“你也知道,林晚和蕭起的狀況差不多,然而你對蕭起的态度,也決定了林晚未來進了蕭家會受到的對待……我說話比較直,多見諒,如果你不懂得尊重蕭起,我可能會重新考慮這門婚事。”

蕭建安被晝衡那一眼盯得不自在,下意識扭了扭領結,明明自己比晝衡多活了二十多年,也更有地位和話語權,但總覺得全程都被對面壓制得死死的。

蕭建安被激起了幾分氣性,道:“賢侄,這是我自己教育兒子的方式,如果你看不慣,那這門親不結也罷……”

只是話沒說完,晝衡又道:“聽說伯父最近在申請西園那塊地的開發權。”

蕭建安稍作停頓,道:“你怎麽知道?”

晝衡雙手抄進褲子口袋裏,在陽光下微微歪過頭,眯眼笑了:“我還知道齊光偉至今還沒幫你牽線關鍵人物。”

蕭建安臉色漲紅,确實,他為了這次開發項目動用了不少人脈,但齊光偉說好要幫他牽線,卻遲遲沒動靜,最近也正愁着這件事。

晝衡輕嗤一聲,有些諷刺,道:“別等了,齊光偉不頂用……但我能拿下那塊地。”

蕭建安眼睛一亮,但同時又覺得懷疑,道:“你能拿下?”

晝衡點頭。接着,“哦,對了。”他才想起來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上前兩步,将名片塞進蕭建安的西裝前襟口袋裏,微微低下頭,以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伯父,這是我的名片,有事常聯系。”

說完,晝衡走了。

蕭建安看着蓮花超跑開遠,皺了皺眉。

他低頭,從上裝口袋裏撿出那張名片。

就見名片特制的封膜在光線下閃爍着金粉,全白的名片中央寫了【夢貘】二字,再把名片翻轉過來,中央寫着【晝衡】。沒有其他多餘字符。

蕭建安瞪大眼,手一抖,下意識雙手捧住名片,差點沒接住。

蕭建安難以置信地看向跑車遠去的方向。

他知道,整個夢貘,只有一個人才有資格打造這樣的專屬名片。

所以,晝衡真實的身份其實是……

“哪來的車?”

蕭起上了車後,就四處亂摸,現在他一手反撐着車頂,看向一旁開車的晝衡。

晝衡看着前方路況,骨幹漂亮的手扶着方向盤,道:“找同事借的。”

“你找工作了?”蕭起想了想,道,“幹什麽的?”

晝衡道:“游戲程序員。”

“我靠……”蕭起環顧車內環境,唏噓道,“程序員都這麽有錢嘛……”

晝衡微微一笑,沒說什麽,接着,他瞄了蕭起一眼,提醒:“坐坐好。”

蕭起靠回椅背上,抻了抻長腿,道:“我早上出門你還坐輪椅上,怎麽下午就能直立行走了?”

“……”晝衡說,“第一階段的康複訓練已經完成,醫生建議可以不用輪椅。”

蕭起點頭,看了晝衡一眼,道:“恭喜。”

這時,蕭起又想到一個問題,道:“你真能拿下什麽土地?”

“嗯。”晝衡輕笑道,“認識些人。”

蕭起明白,晝衡這樣的富二代,雖然家道中落,但是父輩留下的人脈應該還積存了一點。

這麽想着,不禁微微擰起眉,他問:“你真打算幫蕭建安?”

晝衡瞥蕭起一眼,道:“拿下又不是給他的。”

“……”蕭起輕咳一聲,心想這人似乎沒表面那麽純良,他看向窗外,道,“你拿下那塊地做什麽?”

因為扭頭看着窗外,他沒看到晝衡揚了揚唇角,顯出幾分肆意的模樣。

“圈養兔子。”晝衡聲音溫和得如初融的細雪。

“哦,副業嘛……”蕭起單手撐住臉頰,懶洋洋地看着外面的秋日街景,表示了然地點頭。

他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就是晝衡的那個副業。

***

又過了兩天是星期六,晝衡那間公寓的客廳裏擠滿了人。

林晚蹲在沙發上看電視。

蕭起坐在茶幾前的地板上,在靈異論壇上搜集最近發生的奇聞案件。

塔塔就坐在蕭起身旁剪視頻,一邊剪一邊神志不清地喃喃:“不行不行,眼快瞎了……”

潘彼得和西蒙面對面地玩掼蛋。

這時,林晚切了一個臺,還沒來得按下一個,電視機裏女主持人熱情洋溢的聲音傳了出來:

“今天夢貘在東和召開最新一場産品發布會,發布會上除了主推即将上線的《風水術師》MOBA手游,還宣布了本月新上任的CEO,在最後環節,新任CEO晝衡發表了就職演講,并介紹了夢貘在未來一年即将轉型步入的新階段……”

客廳內,鍵盤敲擊聲、鼠标電擊聲、打牌聲、一切聲音倏地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電視屏幕。

屏幕裏恰好放到充滿科技感的舞臺上,一個身材颀長的男子拿着遙控筆,氣質沉穩冷靜,對着臺下侃侃而談。

鏡頭适時給了個近景,男子的臉放大,是不輸任何明星的絕色容顏。

塔塔倒抽一口涼氣,握鼠标的手開始顫抖。

“媽耶……”潘彼得爬到電視機前,瞪大了眼看着電視機裏,“這……這……少爺他……他不是說自己家道中落嗎?怎麽一躍成為夢貘新任CEO了?”

林晚扔了遙控器,見怪不怪,冷聲道:“他傍上大款了呗。”

“…………”

所有人表情一僵,目光又再次射向林晚。

林晚按了按跳動的眼皮,沖着屏幕裏一擡下巴,漫不經心道:“看到那個男人了嗎?”

這時,鏡頭給了舞臺側方一個景,長桌後坐了幾個人,有男有女,看穿着和氣質,都是位居高層者。

鏡頭在其中一個英俊成熟的男人身上停留了數秒。

塔塔眯了眯眼,随後大驚,看向蕭起,道:“師叔!這是不是你們學校前兩屆那個校草,叫誰來着?對!叫紀年!這是不是紀年他爹,紀柏綸?!”

蕭起坐在地板上,支着一條長腿,意懶地靠着沙發,面無表情。

“紀柏綸扶持我哥上位的。”林晚道。

“……”

塔塔驚了。

蕭起的學弟的父親包養了他的前夫?

我日???

電視機還在開着,財經新聞臺還在報道着夢貘的最新消息。

過了沒多久,客廳裏響起很輕的一聲嗤笑:“我就說……程序員怎麽會買那種跑車。”

原來是金主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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