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為女兒念完一本故事書,餘觀止拉好被子,輕巧地由床上離開。

他開了桌上的臺燈,幫女兒整理房間,順便看看這幾天她畫了些什麽。

柚柚很喜歡塗鴉,有沒有天分還看不出來,孩子本就會仿效父母的行為,時常看他在工作臺上畫設計圖,也會有樣學樣。

他坐在桌前,翻看了幾頁,女兒最近的美學概念似乎進步了不少,配色的融合度比以往好多了。

翻過下一頁,一棟歐式小屋出現眼前。

他常會畫些日常可見的事物讓女兒着色,練習對色彩的運用,但這張——不是他畫的。

很眼熟,他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旁邊還畫了一些零碎的小配件,像是風鈴、小椅凳、碎花小抱枕那一類的。

餘觀止合上畫本,斂眉凝思,一面收拾好放進她的小包包,留意到她挂在包包上的小白狗吊飾不見了。

柚柚很愛那個吊飾,一直說要養只跟它一樣可愛的小狗狗,有一陣子老是在問:「把拔我長大了嗎?可以養小白了嗎?」、「三歲呢?」、「四歲呢?」、「五歲呢?」……

最後他告訴她:「嗯,大概要吃過六次的生日蛋糕,柚柚才算長大吧。」

他估算,那時柚柚差不多要上小學了,養條狗不會太費心力。

她心愛的吊飾不見了,包包裏倒是多出幾樣以前沒見過的物品。

小兔造型的保暖耳罩,還有鉛筆盒裏的幾枝筆,經過巧手改造,變成草莓造型、大頭狗造型筆……他不記得自己有買過這些東西,對那些小女生的玩意兒,他一向很沒轍。

收妥包包走出房間,保母已經準備回去。

「阿姨,柚柚包包裏的耳罩和小東西,是你買給她的嗎?」

「呃,那個啊……」正在穿外套的保母一頓,思考要怎麽回答。

「不能說嗎?」女兒是他的,他知道柚柚有時會有些小秘密不願意告訴他,他也告訴過保母,有些無傷大雅的小事情,柚柚不想讓他知道,那她可以遵守對小孩子的約定沒關系。

大人不喜歡被赤裸裸透視的感覺,小孩當然也不愛,這是尊重,即便他的孩子才兩歲。

這個性不曉得是遺傳自誰,如果她不想被知道的心事讓人發現了,她會惱羞成怒,跟他鬧別扭,小小年紀自尊心就很強。

保母想了想,餘觀止是柚柚的父親,雖然這件事對孩子有益無害,但孩子接觸過什麽人,當父親的有權利知道。

于是,便将這段時日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他。

「楊小姐?」

「她跟你們夫妻好像都有認識,交情如何她沒說,不過我看她對柚柚那麽好,交情應該是很不錯的那種吧。」

他認識姓楊的、有私交的小姐,怎麽想都只有一個。

楊幼秦,是她嗎?

但阿姨說的那些事、套在幼秦身上,他怎麽也無法想象。

會織毛衣、手很巧、對孩子有耐心、溫柔又好相處……那種溫良娴雅的形象,套在那個連鈕扣都沒縫過的楊家女王身上……實在是難以置信。

保母見他一直不作聲,以為他反對,趕忙又道:「我是覺得這樣沒什麽不好,柚柚是一個心思很敏感的孩子,很多情緒都自己往心裏藏,難得有一個人跟她這麽合得來,你真的應該去看看她們相處的情形,我很少看到柚柚笑得那麽甜,你沒發現她最近快樂多了嗎?感覺得出她真的非常喜歡楊小姐……」

「我沒有說不好。」餘觀止啞然失笑。「只是覺得太麻煩人家了。」

「所以你要找個時間,親自去跟她道謝啊。她很疼柚柚,要不然小孩子怎麽會那麽喜歡她?」

「嗯,我知道了,謝謝阿姨。」

阿姨說得沒錯,他是該找個時間,親自登門拜訪了。

餘觀止一直惦記着,要抽個時間去找楊幼秦,他是不知道她這麽做的用意,但無論如何,至少也得跟人家道聲謝。

但偏偏,他目前負責的這個案子,案主的想法一變再變,他光改設計圖就改到快發瘋,也就拖了下去。

直過了近一個月,春天将盡了,他收拾冬衣時看見那個小兔耳罩,猛然記起這件事。

隔天,他趁午休時,買了點伴手禮順路繞過去。

當時店裏沒客人。

這家小店的客源就一些穩定的常客,生意不會好到賺大錢,但也不到賠錢的地步,大抵就是收入穩定。他其實不太懂,如果當初頂下這家店的是幼秦,她為什麽想這樣做?那不是她的風格,他也不認為楊家千金會把這點小營收看在眼裏。

那,耗費大把心思,為的又是什麽?

明明只要往前跨幾步就能問到的答案,他卻像個傻瓜一樣,站在店門外發愣,遲遲走不出那一步。

就當是故友久別重逢就好了,他是在驚扭什麽?像個女人一樣放不開。

他閉了下眼,做了幾次深呼吸。

從聽到那個名字時,一瞬間胸口抽緊的感覺,讓他明白,這個人永遠不會是路人,工作忙碌什麽的,根本是下意識在逃避,替自己找借口拖延。

這樣想很小家子氣,但是——坦白說,如果可以選擇,他會希望這輩子永遠不要再跟她有任何交集,她因緣際會結識宜姮時是這樣、遇上柚柚後的現在也是這樣。

他也不懂,這到底是什麽孽緣?為什麽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女人,總是會與她扯上關系,斷也斷不掉?

為自己做足心理建設,正欲上前,發現他女兒也在。柚柚是真把這裏當自家廚房了是不是?三天兩頭往這裏跑。

隔着明亮的玻璃門,在外頭靜觀了會兒。

女兒常來到都有自己專用的兒童座椅了,兩個人靠在一起,一個用磨砂紙将裁切好的木頭磨得平滑,另一個全神貫注在進行組裝大任,黏好一邊的椅腳,仰頭看看對方,對方給了她贊許的微笑,于是她便笑了。

阿姨說得對,他從來沒有看過女兒如此開心的模樣,整張小臉都亮了,帶着小小的成就感,笑容又甜又滿足。

他推開店門,聽見她們在讨論這張椅子要擺哪裏。

「餐桌、餐桌!」女兒踴躍發表意見。

「好吧,那你來放。」楊幼秦将做好的小椅子交給她,起身準備招呼客人。「歡迎光臨,請問——」

一回身,凝住了所有的表情。

「好久不見。」他帶着淺笑,試圖用最自然的方式打招呼。「你這表情——看起來像是不太歡迎?」

「呃,不、不是。」只是以為,他不會來了。

柚柚的保母說已經告知他,一個月來,他沒有任何動靜,她原是想,他的意思大概就是默許柚柚來找她,然後維持目前的狀态。

小女孩見了他,立刻跳下椅子,熱情飛撲。「把拔——」

餘觀止彎身抱起女兒,親了親嫩頰。「有沒有乖乖?」

女孩回頭看了看她,于是她很快地點頭為女孩背書。「有,柚柚很乖。」

他擡眸望了望她。「我女兒這陣子太麻煩你了,一直想來跟你道謝,但工作太忙,抽不出時間,真的很不好意思。」

楊幼秦一時有些迷惑地看他,沒搭腔。

這個客氣到有點見外的男人,讓她有些無所适從,就算是交情一般的朋友,也不需要客套到這種地步。

因為女兒麻煩人家,所以上門還要帶伴手禮親自致謝,禮數周全到簡直像把她當外人一樣,他們……是外人嗎?

她有些怔忡,忽然間不知該怎麽在他這樣的态度下,去定位他們的關系。她還以為……至少是老朋友,她又自作多情了?

「你——會讓柚柚繼續來我這裏嗎?」

餘觀止微訝。「這句話應該是我問才是。柚柚在這裏,是不是會打擾到你?」

「不會、沒有。」她連忙說。「不要禁止她來,她——會不開心。」

她不是笨蛋,用那種客套到幾近生疏的方式在與她拉開距離,自是不想與她有過多的牽扯,從宜姮到柚柚,都一樣,但是——

她望向小女孩。柚柚太像以前的她,她真的舍不得……

女孩扯扯父親的袖口,小小聲道:「把拔,我想來找幼幼阿姨玩,可不可以?」

兩道一模一樣的渴求眼神齊齊望向他,大幼幼與小柚柚……這是什麽情形?

他愕笑。「如果阿姨說可以,那就可以。」

「可以、可以、可以。」她連遲疑都沒有,連聲說道。「柚柚來。」

一張手,變節的女兒毫不遲疑,開心地撲過去。

「……」為什麽他會有種——他才是外人的錯覺?

小女孩在一旁用魚線玩她的串珠,發揮創意串得很快樂,這裏有很多東西可以讓她玩,不怕無聊。

兩個大人移到角落說話,一面分神察看她的狀況。

「柚柚想喝草莓奶昔,我這裏沒有,她的保母剛剛去買你就來了。」先替人家解釋一下,保母沒有不稱職。

「我沒有不相信她。」他不會把最心愛的女兒,交給不信任的人。

「喔。」那是她多事了。

雙方突然陷入一陣沉默。

她實在很不喜歡這種無話可說的感覺,但是分手之後,他們好像就是一直處于這種狀态。

「那個……呃……」

「你是想問宜姮的事?」

「……可以的話。」

「也沒什麽不能說。」他約略提了一下,不外乎就是生完幼幼以後,狀況大不如前,熬了一年還是走了。

他輕描淡寫地帶過,但是她知道,那時的他壓力一定很大,要兼顧工作、生病的妻子、還有嗷嗷待哺的女兒,還得撐起精神對妻子強顏歡笑、照拂周全,那段日子過得有多辛苦……

這些他都絕口不提,但從那時就開始幫着照顧小柚柚的保母看了很多,閑聊時多少也對她說了一點。

「柚柚……很像以前的我。」她突然說。

不明白她為何突然這麽說,餘觀止困惑地望她。

「我知道你是個盡責的好爸爸,你可以為柚柚做盡一切你能做到的,但是有些事情,你真的不會懂,那是你做得再多,都填不了的心靈黑洞,我不想要她變得跟我一樣,你了解嗎?」

變得跟她一樣?什麽意思?跟她一樣……不好嗎?

他張了張口,終究還是沒問,那太隐私。

「總之,請你相信我,我只是想讓柚柚快樂一點,只是這樣而已。」

「幼秦……」他望着她嘴角牽起的那抹笑花,淺淺的,揉進淡淡的落寞,與清寂。

那不是她該有的。她是那麽自信耀眼的女子,有家世、有容貌、還有數不清的追求者,惆悵、寂寥這種東西,怎麽會出現在她身上?他一直都以為她過得很好。

難道——不是這樣嗎?

餘觀止點了頭,同意讓女兒來找她,但是除了那日,他們沒再見過面。

每回,都是保母陪同而來,最晚待到他下班前就要回來,然後保母回家,由他接手照顧女兒,培養父女間的感情與默契。

有時,客戶由國外回來,帶些禮品給他,他會托保母順道轉送給楊幼秦,表達一點謝意。

這樣的模式令他安心,彼此依然過着各自的生活,相安無事。

但是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約莫過了大半年,柚柚的保母因為丈夫工作上的關系要調職到國外,夫妻倆商量過後,決定一起去。

第一個要面對的問題便是——柚柚怎麽辦?

阿姨是從柚柚出生就帶到現在,把孩子交給她,他很放心,若要另外再請人——社會新聞看多了,虐童事件每每教他不寒而栗,柚柚是他的寶貝,他不想冒這個險。

說他杞人憂天也好,總之換了誰他都不放心。

楊幼秦大概從保母那裏得知這件事,那天柚柚回來,就對他說:「幼幼阿姨叫我告訴把拔,有空去一下,她有事情要跟你講。」

他心裏大概有底,她會跟他談什麽。

果然,那天他休假,柚柚說想去找幼秦,他便順道過去。

楊幼秦一見他,便開門見山地直說了:「吳阿姨說,你想送柚柚去托兒所?」

「是有這個打算。」

「能不能再考慮一下?如果是因為吳阿姨要出國,沒辦法繼續帶柚柚,那我可以幫忙照顧她。」

早預料到她會這麽說,餘觀止不慌不忙地搖頭,淡淡拒絕。「這太麻煩你了,開店做生意,帶個小孩不方便。」

那是他個人該面對解決的問題,她沒有義務要幫這麽大的忙,他也沒有理由接受。

「哪裏有不方便?不過就是差在以前偶爾來,現在天天來——」

「阿姨,你在背廣告嗎?」很耳熟,柚柚有聽過。

「……」

餘觀止噴笑出聲。女兒,你好寶。

「笑什麽!我在跟你說正經的。」

餘觀止斂去笑,輕咳一聲。「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不想欠這麽大的人情。」也還不起。

楊幼秦見他不動如山,頑石腦袋說不動,火氣不禁有些起來了。「我有說要讓你欠人情嗎?大不了吳阿姨領你多少薪水,我比照辦理就是了;銀貨兩訖。」頓了頓。「還是——你不信任我?怕我虐待柚柚?」

「不是。」他慢吞吞地回道。「只是覺得,讓她提早接觸群體生活,學習人際關系也好,托兒所裏有很多玩伴,可以讓她認識新朋友。」

「你——」寧可把女兒丢進未知的陌生環境去摸索,也不肯将柚柚交給她帶?他明知道柚柚跟她在一起很快樂!

楊幼秦火氣真的燒上來了。

她深深吸上一口氣,用最溫和的表情把柚柚帶到一旁,抱上她的專屬座椅裏,微笑說:「這個,是上次買的有聲故事書,柚柚先聽一遍,等一下阿姨再回來說給你聽。」

套上耳機、按下「PLAY」鍵,确定孩子聽不見後,一轉身,笑容完全斂去。

「餘觀止,你腦袋灌水泥,一定要我把話說白了是不是?好,那你聽清楚,我為什麽那麽白目又不識相,硬要插手你對女兒的安排?是因為我知道柚柚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換作是別人,我不會多說什麽,但是柚柚心思有多敏感,你會不知道嗎?」

「你以為她才三歲,沒那麽多心眼?錯!她那顆小腦袋想的,比你以為的還要多更多!她也會擔心東、擔心西、怕自己是你的負擔、怕她的情緒造成你的困擾,所以什麽都不讓你知道。不是因為你不重要,就是因為你對她太重要,是她唯一僅有的了,要是再失去,她就沒人要了。」

「一個才三歲的孩子,心思已經可以繞那麽多彎,真讓她去托兒所,在外頭遇到事情,你指望她會主動跟你說嗎?別的孩子回家可以哭訴發洩,但我跟你擔保,餘心柚絕對不會!一個連如何适時抒發情緒都不會的孩子,你把她丢到全然陌生的環境,遇到不愉快的事,只能一再往心底積壓,久了心性會扭曲成什麽樣子,你想過沒有?」

「我……」餘觀止愕然,被轟得一句話都說不完整。「我問過她,她、她并沒有反對……」他并沒有不尊重孩子的意願。

「她當然不會反對,因為你只給她一個選項,那是是非題,只有要或不要,但是如果不要,把拔會不會很煩惱,不知道要怎麽辦?她能說不要嗎?如果你給的是選擇題,她的選擇還會是這個嗎?餘觀止,你這個笨蛋!問話也要技巧的,尤其是對小孩子,表面上的回答不見得是他們真正的意願。」

這點,确實是他疏忽了。

一口氣說完一長串,她洩氣地跌坐椅中。「正因為這條路我走過,我懂個中滋味,先是裝乖巧、裝勇敢、裝沒事,僞裝到最後,連自己都迷失了,你真的想看她也變成那個虛假又做作、讨人厭到了極點的楊幼秦嗎?」

「怎麽會?」餘觀止感到不可思議,她竟會如此評論自己。「我從來都不覺得你不好……」

「如果不是,你怎麽會離開我?!」她本能地反駁回去,澀然笑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糟糕,還是……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才不敢把柚柚交給我帶?怕我把她教壞了……」

「不是!」他如果這樣想,從一開始就不會讓柚柚跟她接觸了。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會如此貶低自己,但是從以前到現在,他始終都認為她是個好女孩,他不會愛上一個糟糕的人,還與她交往。

「那不然是什麽問題?你說出來才能商量啊!」

是他自己的因素,害怕與她有過多的交集,害怕自己……

這些難以啓齒的隐晦心結,怎麽能說出口?

可是為了自身的因素,罔顧對女兒最好的安排,這樣的父親根本不合格。

他自覺羞慚,啞口無言。

僵凝了半晌,他移步來到女兒面前,拿下耳機,在女兒目光專注地望住他後,輕聲啓口:「柚柚,去托兒所可以認識很多新朋友,有人陪你玩,還可以學到不同的東西,你想不想去?」

小女孩思索了一下,輕輕點頭。「好。」

是「好」,不是「想」。

兩者之間确實有差異,他先前太自以為是,認為這是對女兒最好的決定,便沒注意到太細微的部分。

「可是把拔後來想了想,覺得幼幼阿姨這邊也不錯,她會教你剪貼、串珠珠、做好多好玩的東西,柚柚那麽棒,會當阿姨的小幫手,阿姨想要你來陪她,我覺得這個好像也還不錯,那——柚柚自己比較想要哪一個?」

「……可以嗎?」柚柚遲疑了下,低不可聞地吐聲。

「什麽東西可不可以?」

「不去托兒所,可以嗎?」她低嚅道:「我想要……幼幼阿姨。」

她果然比較想來幼秦這裏。

那小心翼翼掩飾渴望的表情,讓當父親的心房揪緊,一陣酸痛。

他竟失職到沒有發現柚柚對陌生環境的不安,要不是幼秦提醒,他就真的做錯了。

幼秦說得對,托兒所或幼兒園不是不好,只是現今的柚柚不适合,她那麽內斂的個性,必然無法處理新環境随之而來的挫折、不安、種種的情緒問題,那只會造成孩子更大的心理壓力,然後更不快樂。

目前能讓她感到身心安适、信賴,并且得到自信與快樂的,是幼秦這裏。

他回眸望她,眼神帶着無言的懇求。

她看懂了,心知他已讓步,揚笑上前。「當然可以啊,之前知道柚柚要去托兒所,不能來陪我了,我哭超久的。」

「多久?」數據這種東西,對小孩來說有莫名的執着與重要性。

她很堅定地比出三根手指頭。

「我也是。」小女孩細聲招認。「哭三天。」

「……」她本來想說三個小時。

楊幼秦擦擦冷汗,回頭看看那個更汗顏的父親。有人出包出更大,連女兒偷哭都不知道。

這小女娃真的很像她,連愛躲在被子裏偷哭的行為都一樣。

楊幼秦抱起她,又愛又憐地拿臉去蹭她。有人為她哭三天呢,相形之下,自己的三個小時簡直就是負心漢行為。

餘觀止看着兩人蹭成一團,女兒低低的笑聲蕩進心底,确定自己作了對女兒最好的決定。

「謝謝。」視線交會的瞬間,他無聲地,以唇語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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