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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還不确定是她,并未将她歸在人生藍圖裏,那,就不算是自己人吧?
關系定位的問題,她苦惱了很久,這關乎到她必須把持的分寸問題。
思考過後,那年的生日,她還是決定不開口要求他的參與。
每年堂哥們都會陪她過生日,所有堂兄弟姊妹中,只有她才有這殊榮,被規定為除了農歷過年、平安夜之外,必須全員到齊的日子之一,因為知道,如果他們不陪她,她身邊已經沒有其他親人,因此,他們總是會多疼她一點。
那是很典型的家聚,裏頭都是很親密的自己人,如果餘觀止還不确定,貿然提出邀約只會讓對方困擾。
她沒有跟他說,自己去了。
堂哥們見她單獨前來,問了句:「餘觀止呢?」
「我沒告訴他。」
他們便就此打住,沒再多說什麽,那種會不經意捅人兩刀、又失手鞭屍的事情,除了楊季燕沒人會那麽白目。
結束聚會,她将預留的草莓蛋糕包好。「我們小柚柚最喜歡草莓蛋糕了。」每次都會笑出甜甜的小酒窩。
看看時間還早,便央求大堂哥順路繞往餘家,迫不及待想送過去。柚柚看到會開心地尖叫,像八爪章魚一樣跳到她身上來,每次都這樣。
楊伯韓順着她,開車往餘家的路上,實在壓不住藏在心中已久的話,不吐不快:「你老是開口閉口的柚柚,會不會對她太好了?」
完全就是一個當媽的樣子,什麽事情都先想到孩子,大家連送她生日禮物都會把孩子考慮進去,因為誰都知道,柚柚開心,她就開心。
可是付出這麽多,真的值得嗎?對方到底領不領情?認不認她是孩子的媽?不要到頭來,只是她自己在一頭熱,表錯了情,那真的會很傷。
「小孩子嘛,總是需要多疼一點。」
「那你自己呢?」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人疼啦!」
「不需要嗎?」
「……」大夥兒今晚會聚在這裏,不就是疼寵的表現嗎?說不需要會被揍,也太不識好歹。
「我有你們啊,你們那麽疼我。」她很知足了,真的。
那抹故作堅強的微笑,看在楊伯韓眼裏,其實很心疼。
這幾年,她真的變了很多,沒了年輕時倔傲的棱角,變得更溫潤柔軟、也更善解人意,十足就是那種讓男人想娶回家的好女人,他身邊一堆朋友都在打聽,明明想追求她的男人多到天邊去,怎麽她好死不死,就吊死在那棵沒有未來的樹上!
車子在大樓前停下,她翻包包要找手機,本想叫餘觀止下來一趟,發現沒帶在身上,便要大堂哥等她,她把東西拿上去,很快就下來。
管理室人員已經先通知他,她上樓來時,大門是打開的。
「小柚柚睡啦?」她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一面道:「這裏有一款新上市的學齡前孩童教學軟件,季楚哥說還不錯,有助親子互動跟孩子的邏輯組織能力,改天來試用看看。還有啊,這款游戲機柚柚想要很久了,我本來是想不能她想要就給她,會把她慣壞,打算過一陣子她表現不錯再買,楊季燕這回很上道,懂得自己雙手奉上。另外……」
交代到一半,留意到他異常的沉默。「你怎麽了?」
餘觀止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靜坐在一旁。「沒事。」
明明就不像沒事的樣子。
她走上前去,彎身察看他沉悶陰郁的神色,伸手想碰碰他,便讓他先一步攫住手腕,一把扯進懷中。
「啊!」她跌落臂彎,還來不及多說什麽,鸷猛的吻壓了下來。
索求來得很強烈,且迅速,将她壓向沙發,動手剝扯衣物。
驚覺他的意圖,她慌亂道:「等——」
他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單手探往她裙下。
可是……不行啊,大堂哥還在樓下等她……
灼熱的亢奮抵着她,心知抗議無效,她只好盡可能敞開自己,降低不适感。
他今天很反常,進入得稍顯莽撞,在性事上,他一向是體貼的,除了初識情欲滋味的年少時期外,幾乎很少像現在這樣急迫焦躁,失控的力道甚至咬痛了她的唇,是誰給他灌了一打春藥嗎?
她根本還沒準備好,初初闖入時,因疼意而蹙起眉頭,但他太熟悉她的身體,也清楚能使她愉悅的方式,幾回頂弄下,原本的痛意被漸起的快感所取代。
他索要得野蠻又絕對,占有力道既深且重,擁抱緊得教她無法喘息,做得太狂野,很快便将彼此推向極致。
宣洩過後,他靠在她肩側,微微喘息。
她伸手,輕輕推了推他,他這才如夢初醒,連忙由她身上退離,狼狽地別開臉,不敢多看她一眼。
「觀止——」他今晚到底是怎麽了?
「現在不要跟我說話。」他被方才那個狂亂失控的自己吓壞了。
為什麽……為什麽每次遇到她,他總是會變得不像自己,做出連他都無法控制的事情來……
他既羞愧,又心慌,完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她。
「可是你這樣——」
「拜托,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暫時不要理我,可以嗎?」
「……」原想安撫地摸摸他,但那緊繃僵硬的姿态,散發出無形的抗拒,她僵了僵,又将手收回。
無妨,他将她排拒在自己的人生以及情緒之外,不教她觸及,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她可以習慣,真的可以。
咽回心底淡淡的酸楚,她簡單打理好自己,起身默默離去。
腿間仍覺酸軟微疼,她挺直腰杆下樓,自認掩飾得完全看不出異樣了,但大堂哥見到她,就多瞄了兩眼,而後蹙起眉——
「王八蛋!」見他臉色瞬間一沉,她便知道,大堂哥發現了。
他火大地想上樓,不管是要理論還是揍人,都不可以。她急忙攔住他。
「大堂哥,不要。」
「他把你當什麽?!」
「……是我自己願意的。」
「你願意自己被這樣輕賤又廉價地對待?!」叫外賣都沒有這麽随便!
「他……沒有……」
随時随地,想來就來,連洗個澡的時間都不給就把人趕出來,這樣還沒有,那要怎樣才算有?
楊伯韓很火大,而且想揍人!
「堂哥……」她聲音一哽,豆大的淚珠就這樣滾下來,楊伯韓當下心都慌了,手忙腳亂把她撈進懷裏拍撫。
「幼秦乖,不要哭,我幫你揍死他!」
「……不要。」
「那不然離開他,我幫你找一個更好的。」
「不要。」
「……」嘆氣。
「那不然你要怎樣?」
他可以面對再十惡不赦、作奸犯科的難搞犯人,就是拿他這個小堂妹沒轍,既不能逼供又不能刑求、更不能扭斷她美麗的小脖子……
「……回家。」
「好,我們回家。」楊伯韓替她開車門,伺候得像女皇一樣。
回程路上,看她情緒平複了些,這才膽敢抱怨出口:「真不曉得你看上他什麽,死心塌地成這樣。」
「觀止……對我很好。」她忍不住替心上人辯解。
真的很好,從以前交往的時候,就很好了。
堂哥們老是不解,一個連承諾都吝于給她的混賬男人,哪裏值得她執着認定?
但是他們不知道,觀止是真的全心全意對待她的。
對她獻殷勤的男人有很多,但那總讓她覺得太浮誇,多少有作秀成分。觀止不一樣,無論是送傘、提供報告資料、還是在她生病時送上熱粥,他做的,真的就只是出于真心的關懷,不做表面功夫,也不在乎有沒有觀衆。
是那份真誠無僞的心意,觸動了她,進而交往,談了人生第一場戀愛。
戀愛是她在談的,一個男人對她如何,自己的感受最真切,有一年情人節,她随口說想收到他送的玫瑰,而且要親手種。
離情人節沒幾天,那時種哪來得及?而且他是學建築,又不是種田的。
那只是随口的一句話,可是他很認真在看待她任性的要求,自己親手折出十一朵玫瑰來送她。
玫瑰好難折,他折壞了好多,才熬夜折出那十一朵漂亮盛開的紙玫瑰。
十一朵,代表最愛。
她是他的最愛。
很久、很久以後,她想要在那個模型小屋前種玫瑰,便想到他過去送的那十一朵玫瑰,找了個時間拆一朵下來研究要怎麽折,然後才發現裏頭寫了字。
幼幼,我不是最完美的情人,你的很多要求,我都做不到,所以總是讓你不開心。
但是請你相信,我是真的在盡我所能,想讓你快樂。
無論最後,我們還會不會在一起,你一定要記得,這一刻的我非常愛你,想擔待你的喜怒哀樂、認真地牽着你的手走下去。
她看完以後,飛快拆了所有的紙玫瑰,每一朵都有藏幾句他的真心話。
以前太驕縱,總是只想到自己,沒考慮到他的難處,他會離開,不是不愛,而是因為在一起讓彼此都不快樂,他已經扛不起她的喜與悲。
堂哥們的怨責對他并不公平,今天的局面并不是他一個人所造成,她也必須負極大部分的責任,他會用保留、觀望的态度看她,是可以理解的。
就因為懂得他內心的惶懼,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彌補自己過去的失誤,讓他看見她的成長,有勇氣再一次牽起她的手。
現在會這麽難過,只是因為發現自己努力了那麽久,還是在原地打轉,依然無法走進他心裏,讓他信任地将自己交給她,也讓她擔待他的喜怒哀樂。
她是外人,始終被阻絕在他的心門之外。
這樣的事實,很教人難受,這樣而已。
但是沒關系,哭一哭,她還是可以收起挫折感,重新挂起燦爛的笑容面對他,然後——
繼續努力,等待他開啓心門,迎接她入住的那天。
……蛋糕要記得冰。
她走前,隐約好像交代了什麽。
餘觀止将埋在掌心的臉擡起,看向擱在門邊的大包小包。
……你愛吃蝦卷,我有打包一點回來。
她還說了什麽,當時情緒太亂,沒有注意聽。
眼前這大包小包,不是他愛的、就是柚柚需要的。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當然沒忘,而且理所當然覺得應該要陪在她身邊,替她慶生。
比往常還要早回家,早早便與柚柚說好,女兒還自己做了好可愛的卡片,一字字用注音寫下對她的感謝,還有滿滿的愛。
可是沒有等到她。
撥了她的手機,發現前一晚留宿時,遺落在這裏了。
要找她當然不會找不到,這種特殊的日子,八九不離十是在楊家祖宅,跟她的親人一起。
他也可以去,但是——何必?
人家根本沒有開口約他,把他排除在外。
他太自以為是,理所當然覺得這種屬于個人的獨特日子,她會留給他,如今的不爽,也只是期待落空,自作多情的難堪與羞惱罷了。
等不到她,柚柚很失望地爬上床睡了,他一個人坐在客廳,面對一室的寂靜、也面對自身的寂寞。
他才發現,原來他很害怕,害怕太過安靜的空間——不,正确來說,是害怕沒有她的聲音與身影的空間。
所有的怒氣與恐懼,說穿了不就是因為「沒有立場」嗎?
所以她的家宴沒有他、她的生日把他排除在外,他都不能說什麽,甚至!她轉身要走,他連埋怨的資格都沒有,因為他們什麽也不是!
因此,她一出現在他眼前,他就控制不了自己了。
擁抱、親吻、不顧一切的索求,全都是源于惶然,借由那樣的親密,去喂養心裏那只名為「沒安全感」的獸,确認自己是擁有她的。
她還願意被他擁抱、她的體溫如此真實……她是他的!
直到這一刻,他才有些理解她以前的心情,那時只是不解,不小心忘了幾個節日有那麽嚴重嗎?現在明白,她生氣的或許并不是過不過節日,而是一種認同跟歸屬感,希望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被肯定,只是用了錯誤的方式表達,沒有溝通而選擇争吵。
不過現在看來,自己也沒強到哪裏去,他不也同樣在跟她鬧別扭、耍自閉?那種不确定的感覺,真的會讓人亂了方寸。
思及此,他再度将臉埋進掌中。冷靜下來之後,開始對方才毫無理性的行為感到無地自容,那場性愛,做得很草率,對女方不夠尊重,任何情況之下,她都不應該得到這樣的對待。
雖然……對于沒被邀約這件事,心裏還是有點悶。
算了,氣一晚就好,明天還是撥個電話給她,當作沒事帶過。
嗯,對了,在這之前,要先跟柚柚約好,今晚被放鴿子的事要絕口不提,要不然……
自作多情很糗。
隔天是假日,餘觀止一早便起來等她。
吃完早餐,她還沒來。
小柚柚問了:「阿姨今天不來嗎?」
通常這個時候,她應該來陪他們吃早餐了,到現在還不見人影,難怪小孩疑惑。
「不知道,應該會吧。」
「她跟我約好了。」柚柚嘟嘴了。昨天沒等到她來切蛋糕,內心好失落。
餘觀止看看時間,決定撥電話,不再空等時,手機便響了,顯示的是她家裏的號碼。
「你還在家?」
「嗯,我手機不見了,打來跟你說一聲,我今天不過去了。」
「身體不舒服?」
「沒有。」
「那是?」
「……一點私人的事。」
「你跟柚柚約好了。」他蹙眉,本能當她是在為昨晚的事不高興。
「我真的有事,你幫我跟她道歉……」
他直接打斷。「到底什麽事?」
整段對話都很冷,雙方不會感受不到,如果不講清楚,模棱兩可地挂斷電話,那——會變成冷戰吧?
她不想跟他冷戰。
輕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坦言道:「我要去看畫展,今天最後一天了,我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來不及跟柚柚說,不是故意要爽約……」
她很努力在解釋。
所以,不是借口嗎?
由話中感受得到她很重視這件事,也勾起他的好奇心。什麽畫展這麽重要?臨時知道,就算店休、爽約也非去不可?
「我陪你去。」
「啊,不用,你還要上班……」
「我請假。半小時後,我去接你。」
她看起來很不安。
将她遺落的手機還給她後,重新踩動油門上路,副駕駛座上的她,無意識扭着手指頭。
「那個……其實你不用陪我。」
「我自己也想去,很久沒看畫展了,能讓你這麽推崇,一定很值得。」他不冷不熱地打斷她,內心有些惱。
人都來了,她一直推拒是怎樣?真這麽不想讓他陪?
這樣他要怎麽承認,不惜請假都要跟來,是想乘機跟她求和?
昨天那麽不愉快,不運用時機修補一下感情,難道真要冷戰嗎?這種事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怎麽她一直狀況外?
利用停紅燈的空檔,他解下安全帶,迅速欺上前,重重吻了下她的唇。「對不起,昨天我很差勁,你不要生氣了。」
她眨眨眼,一愣一愣地。「我以為,生氣的是你。」
他笑出聲,俏臉驚吓的表情,意外得很可愛,讓他忍不住再啾上一口。「那,沒事了?」
「本來就沒事啊。」
前方號志燈轉綠,重新上路後,她才後知後覺意會到——
他以為她在生氣,所以——今天是特地請假來示好,他也會緊張不安,怕她一怒之下不理他?
忍不住一再偷瞥他,止也止不住上揚的嘴角。
「你在偷笑什麽?」
「沒。」她趕緊端出最正經的表情粉飾太平,惹他失笑。
「你又笑什麽?」
「只是覺得,你這種表現好……少女。」
「……」這回她也笑出聲來了。
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甜味,感覺好像又回到初交往那時,笨拙、羞澀,還有滿滿、滿滿說不出來的情意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