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BY 骨碌碌】 (15)

都有點擔心。

擔心這家夥因為心律過快而猝死。

聶司長可不希望他的現任副官猝死。

雖然擁有“副官終結者”的惡名，但聶司長前後也不過死了三個副官……而已。

第一個副官忠誠度沒問題，就是不夠警覺也不夠走運，在一次針對聶司長的暗殺行動中被波及，不幸遇難。

很遺憾。

第二個副官夠謹慎，工作也勤勉，就是膽子小，而且經常往外夾帶特勤司秘密文件，被發現之後，沒等聶司長拷問就自我了結了。

其實他能弄到那些文件都是聶司長故意放的水。

可惜。

那些水大概率白放了。

第三個副官既不忠誠也不謹慎，來了沒多久就試圖在聶司長的飲食裏投毒。

讓人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都不行。

聶司長很惱火，也不管那人背後是誰，直接出手給滅了。

真是浪費大家時間。

最後聶司長得到了他的第四任副官，跟前面幾個比起來，這個真的好太多了。

雖然身份成謎、形跡可疑，還有夢游失憶之類的小毛病，但聶司長相當滿意，一個能當兩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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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的那個他頗為喜歡，一出現就會令他感到開心，什麽都不用多想，只要接受對方的情緒反饋就行。

而且那小傻子嘴特別甜，不管是用來說話，還是用來，唔，做別的。

聰明的這個也很合聶司長的心意，相處起來非常融洽。

往往是他起個話頭，對方就能接上，還能舉一反三，提供不同思路，辦事更是牢靠，總能完成得很漂亮而且出人意料。

聶司長對兩人目前的相處方式很滿意，遂決定将昨天的事情暫且放一放，以免把聰明的這個給吓着了。

三十分鐘後。

顧非凡走出司長辦公室，前往升降梯廳。

他現在回過味兒來了，越想越覺得剛才的會面很不可思議。

聶征居然就跟患了短期失憶症一樣，精準略過頭天副人格說“我要你親我”之後發生的一切事情，認真跟他讨論了半天衛延和 TSAM。

難道那人也認為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不是同一個“我”？

“顧副官，你要去幾樓？”

升降梯在五樓開門，一名行動三處的幹員看到正在發呆的司長副官，電梯樓層都沒按，于是好心提醒。

“哦。”顧非凡元神歸位，發現自己要去的樓層已經過了，便道：“我去地下室。”

那名幹員幫忙按了負一的按鈕，笑着說：“聽說顧副官前兩天和司長一起出差了，今天也沒有休息嗎？”

顧非凡努力擠出相同類型的笑，道：“司長不休息，做下屬的自然要更勤勉才行。”

應付完那名熱情的行動三處幹員，顧非凡獨自來到地下室，出了升降梯往前走，一直走到停屍房門口。

這一帶的溫度和氣氛非常适合冷靜心神。

幾分鐘後，認為自己已經徹底冷靜的顧非凡重新回到升降梯，去了七樓的行動一處辦公區。

大辦公室裏有幾個人，顧非凡跟大家打了個招呼，然後進了處裏的資料室，他打算找出以前看到過的一份工作簡報。

當時有名703戰區的外派幹員報告說撿到了一枚奇怪的徽章，上面刻着T、S、A、M四個字母，徽章實物留在當地的特勤司外派辦公室，不過工作簡報上有圖樣。

行動一處的資料室挺亂，其它重要文件還好，這種幹員工作簡報堆得很随意。

都快半年，也不知道那份簡報跑哪裏去了。

好在剛入職那一陣，顧非凡對這間資料室進行過整理，大致還知道點方向，花了大半個鐘頭，終于有所收獲。

将那份簡報攤開，同時自空間倉庫取出從P001傳送點得到的那枚徽章。

圖案與實物并不完全一樣，但大差不差，應該就是同一回事。

“你幹嘛呢？”資料室房門被推開，任濯探頭進來。

顧非凡将簡報和徽章收進空間倉庫，轉身：“你幹嘛呢？”

自己的來意，顧非凡自然是不會告訴任濯的，而任幹員在顧左右而言他好一陣後，率先說了實話。

“哎，你說啊，假如有個人，嗯，我說假如，那人平常挺高冷的，對你也沒有特別好，當然也沒有特別壞，這種情況下，呃，如果去表白，結果會怎麽樣？”任濯撓着頭，努力裝作“我只是随便問問”的樣子，“假設一下吧，你不是挺有經驗的麽。”

顧非凡：“你哪只眼看到我挺有經驗？”

任濯：“你不就是這樣跟司長……嗯，糾纏的？”

聽了這理由，顧副官一張俊臉立馬黑了下來。

所以這家夥把他當成了情感問題專家，而且還是專攻死纏爛打的那種？

“我其實還是很佩服你的。”有求于人，任幹員居然說起了好話，“不管怎麽樣，敢說出來就是勇氣可嘉。”

勇氣可嘉的顧副官太陽穴抽搐，冷笑道：“那你就學着吧，只要邁出第一步，一切皆有可能。”

任幹員表示受教，以拳擊掌：“明白了！”

處理完任濯的感情問題，顧非凡離開行動一處，進入升降梯的時候覺得心很累。

不管他（主人格）願不願意承認，此刻他體內确實有一部分在跟聶征談戀愛，這跟當初副人格大膽示愛的做法絕對脫不開關系。

好在聶征看起來是個拎得清的。

他的态度表明，他能夠區分顧非凡的兩個人格，沒有混淆的跡象。

但願如此吧，顧非凡有點鴕鳥地想，他還挺喜歡目前兩人這種相處方式的，不希望有什麽改變。

反正再有三個多月，他就該走了。

回到司長辦公室，顧非凡交出了那份工作簡報和那枚徽章，然後提出自己的想法。

他想專程跑一趟703戰區，與那位寫簡報的幹員當面談談，看能不能找到些線索，把人召回來當然也可以，只是那樣太引人矚目，樓下還有一個李成賢派來的衛延杵着呢。

顧非凡：“我想馬上出發，順便去看看他發現徽章的地方，TSAM的人既然在那裏出現，那地方可能會有些特別。”

聶征：“這事不急，下周再說。”

顧非凡以為這幾天聶征有什麽安排，便沒有多問。

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聶司長不許他當場出發是因為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畢竟昨天受了那麽重的傷。

今天這人的狀态依然不太好，臉上缺少血色，嘴唇顏色淺淡，明顯精神意志還沒有完全恢複。

就這樣子出什麽差？

他自己不在乎，聶司長也看不過去。

☆、僞善的生意

中央大陸東部，末日之城11X。

這是一座在一百八十年前毀于戰火的超級城市。

核爆幾乎完全夷平了整座城市，但依然還有部分區域殘存着象征過往繁華與榮光的人工建築。

只是人類的蹤跡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瘋長的植物與逐漸繁盛的野生動物種群。

正午時分，一群白尾鹿正悠閑地在濃蔭覆蓋的城市中心廣場覓食。

突然，它們停下了進食動作，謹慎地移動腳步。

砰！

一記巨大的破空之聲響起。

聲音大得地面都在顫抖，鹿群四散而逃，廣場周邊的建築殘骸發生了垮塌。

聲音來源于廣場上方的空中。

那個一秒鐘前還空無一物的位置，此刻卻出現了一架造型獨特的黑色飛行器，長度約為三十多米。

陽光下的影子，筆直劃過地面。

很快，飛行器腹部艙門打開，一些小型裝置從中飛出，靈活地在空中打轉，然後倏然加速，瞬間消失。

距離城市廣場三公裏外的一處建築裏，有幾名人類正匍匐于鋪滿落葉與腐殖質的地面，身上蓋着一層簡易屏蔽膜。

“時規局的飛行機器人追來了。”其中一個小聲說。

“噓，別說話。”他的同伴低聲制止。

先前出聲的人哼了一聲，現場很快安靜了下來，只餘風吹過植物枝葉發出的沙沙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其中一張屏蔽膜被掀開，鑽出個淺黃色頭發的男人。

如果顧非凡在現場，應該能看到男人頭頂的備注。

別列科，男，TSAM特遣隊，第13小隊負責人，TSAM第一層，A+基因改造者。

随着別列科的動作，另外幾人紛紛掀掉身上的屏蔽膜起身，兩男兩女，都很年輕。

“臭死了。”其中一名年輕女孩抱怨道：“我剛剛差點被熏暈過去。”

“既然選擇加入特遣隊，就應該有所覺悟。”另一名年輕女孩不客氣說道：“我們是抱着必死的信念而來的，躺個爛泥堆算得了什麽。”

“艾羅莎小姐。”剩下兩男中的一個自背包裏掏出一樣東西遞給前面抱怨的女孩子。

那女孩接過那塊自淨毛巾擦手，哼了一聲，沒表示感謝，也沒有繼續抱怨。

最後一名年輕男子未參與發生在另三人身上的互動，顧自打開一個設備操作起來，別列科湊過去，同他一起查看。

“我們的落點在中央大陸東北延伸帶，是第十一區的範圍。”操作設備的年輕男子說：“時間是穹鏡歷2479年10月1日，十一區時間13:05，存在3分26秒的時空延時。”

別列科低頭看看自己手腕上的智能設備，道：“大家校準一下随身設備，我們需要盡快離開這裏。”

“為什麽是十一區啊？就不能——”艾羅莎一邊點擊自己手腕上的設備，一邊嘀咕，後半截她沒說，因為知道說出來會被旁邊的女孩吐槽。

吐槽女孩對艾羅莎翻了個白眼，見後者識趣住口，便也沒有再說什麽。

別列科跟設備男商量了一下，對衆人道：“出發吧，我們的首要任務是找到最近的自由民定居點，然後通過他們聯系穹鏡超凡者。”

“直接找上去太冒險了。”此時那個艾羅莎身邊的年輕男子開口，“如果他們對我們不利——”

艾羅莎插話，“彥林你不是S級的基因改造者嗎？那些原始土著有什麽好怕的？”

“艾羅莎小姐，我的戰力評級是S+。”被叫做彥林的男子糾正了艾羅莎的說法，繼續道：“但穹鏡超凡者的戰力是無法用客觀數據評價的，我沒有必勝的把握。”

艾羅莎瞪大眼睛，“哎，你是說你會輸嗎？”

這時旁邊的吐槽女孩道：“基因改造戰士的上限定死了，永遠不可能像超凡者那樣有突然爆發的上升空間和種類繁多的攻擊方式，劣勢不是一目了然嗎？”

“是哦。”艾羅莎恍然，點頭道：“就像第七區的顧非凡，踔絕剛開始的時候那麽低調，誰能想到他會成為最大贏家，決戰最後一刻的表現真是帥翻了……咦，你幹嘛又翻我白眼？”

別列科有些頭疼地瞥那邊一眼，除了設備男，另三名隊員在他眼裏沒什麽差別，都是臨時插隊的金主。

也就是他們這次時空旅行的贊助人。

沒辦法，由于時規局的管制，制造時空通道的成本太高了，TSAM不得不向錢低頭。

不，不對，或許對于部分TSAM管理人來說，時空反殖民|運動（The space-time anti-colonial movement）本來就是一樁生意。

一樁既可以滿足人們的僞善之心，又可以掙錢的生意。

幾天後。

第七區巅峰城，評議會大廈。

聶征正在評議長辦公室面見李成賢，當李成賢說出“TSAM”這個詞的時候，他的面色明顯有了變化。

李成賢發現了這一點，“怎麽，你聽說過這個名字？”

聶征點頭，“今年1月，703戰區有外派幹員發現過印着TSAM字樣的不明徽章，還為此寫過工作簡報，不過由于沒有其它線索，特勤司未予重視。”

李成賢笑了一下，“對了，你有過目不忘的好記性，所以哪怕這種當時看來毫無意義的小細節，也逃不過你的眼睛。”

聶征欠了一下身，沒謙虛，算是默認。

“近日發現，這個神秘組織有在十一區活動的跡象，我懷疑去年十一區的暴|亂也與他們有關。”李成賢道：“這件事我不放心交給別人，希望你能去調查。”

聶征：“是。”

“這是最高機密，你心裏有數就行，不必讓你手下的幹員知道。”李成賢又吩咐，“我們向十一區轉移的最後一批未成年人将在三天後抵達那裏的定居點，你就作為評議會的代表過去監督交接工作吧。”

評議長意有所指地道：“順便了解一下那邊自由民的情況。”

聶征：“是。”

離開評議長辦公室，聶征走向外面的接待廳，看到他的副官在接待處正襟危坐。

年輕人身板挺拔，坐姿筆直但又不失優雅。

遠處有幾名女性工作人員在偷偷張望、竊竊私語，但那人絲毫不為所動。

就在聶司長出現的下一秒，年輕人仿若心有感應般轉過頭，與前者對上視線。

聶征點了個頭，轉身先行，他的副官起身跟上。

兩人一路無話，連在升降梯裏都沒有任何互動，直到開車離開評議會大廈，那種沉默的氣氛才被打破。

“李成賢希望我去十一區監督人口遷移計劃的收尾工作。”聶征道。

顧非凡：“十一區？那裏屬于中央大陸吧。”

《穹鏡》原書有提到這個任務嗎？

好像沒有。

原書連人口遷移計劃都沒有出現，更不會有聶征監督那個計劃收尾工作的內容。

可為什麽他總覺得十一區那個地方有點熟悉呢，是在別的什麽地方看到過？

唔，如果有的話，應該在小說時間線的後半部分……

見顧非凡陷入思索，聶征沒再說話，回到特勤司總部，兩人的對話才得以繼續。

進入司長辦公室，聶征先丢下一個炸|彈，“李成賢告訴我TSAM的存在，并說那個組織可能與去年十一區的暴|亂有關。”

顧非凡被炸蒙了，他一直以為TSAM是跟大區政府對立的組織，那麽李成賢就不應該向聶征透露那個組織的存在才對。

畢竟不管什麽人，在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被別的世界玩弄于股掌之間後，都不可能毫無反應。

尤其是擁有強大戰力的超凡者。

李成賢這麽做，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對于TSAM的猜測出了錯？

前陣子顧非凡在703戰區的調查一無所獲，除了拿回存放當地辦公室的那枚徽章，沒有更多有價值的線索。

如今線索自動送上門，結果卻與他的猜測大相徑庭。

“別想了。”見他的副官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聶司長倒是笑了起來，“既然李成賢的要求和我們的目的不謀而合，那就正好趁機去十一區看看。”

顧非凡揉揉額頭，“也對。”

聶征：“這次出去時間比較久，你把葉起也帶上吧。”

顧非凡覺得這個建議很好。

既然知道衛延對那孩子起了疑心，那麽他們兩人同時外出的時候，将葉起留在巅峰城就不合适了。

聶司長又道：“作為領全薪的正式幹員，每天除了吃就是玩，太不像話了。”

顧非凡：喵喵喵？

穹鏡歷2479年10月5日。

第七區特勤司派出三架蜂窠，與人口遷移計劃的最後一批運輸機共同離開巅峰城，前往中央大陸東北的第十一區。

聶司長此行帶了二十幾位下屬同行，均為總部各處挑選出來的精煉幹員，司寵葉起也在其中。

這不是葉起第一次搭乘蜂窠一號機，上回顧非凡帶他從青石城到巅峰城就坐過，只因為當時是半夜，給他全程睡過去了。

白天坐飛機，小朋友很興奮，趴着舷窗看個不停，小鼻子都壓扁了。

開始顧非凡陪着葉起留在外面成員艙，蜂窠起飛一個多小時後，聶征把他叫進去。

兩人交流了一下工作的事情，完事之後顧非凡要往外走，聶司長道：“你不是從檔案室借了很多資料嗎，外面拿出來太顯眼，就在這裏看吧。”

顧非凡想了想，“今天先不看，我要看着葉起。”

聶司長大方表示可以把葉幹員也領進來，顧副官擔心那孩子會打擾司座大人工作，因此有些猶豫。

聶司長說別廢話，我哪有那麽容易被打擾。

盛情難卻。

最後，顧副官将沉迷舷窗的葉幹員搬了進來，心裏挺高興，其實他早看中司長艙室裏那張沙發了，給小朋友午睡再好不過。

☆、我也喜歡他

從第七區巅峰城至十一區首府奈嘉的飛行距離将近一萬公裏，由于需要兼顧人口司運輸機的速度，蜂窠飛不出最高時速，正午時分才剛剛越過南大洋上空。

聶征從他的辦公桌後擡起頭，看着對面好夢正酣的一大一小。

那張雙人座沙發給葉起睡還勉強夠，結果現在卻被顧非凡占了。

年輕人腦袋枕着一側扶手，長腿從另一側扶手上跨過去，睡姿非常糾結，胸口還趴着一個小孩。

如此別扭的姿勢，兩人居然還能睡那麽香，讓人不禁懷疑那沙發是不是有什麽魔力。

聶司長發現自己也有點想打瞌睡了。

他端起放在旁邊杯托上的紅茶，慢慢喝了一口，茶已經冷了，但回味悠長，如同眼前的畫面，英俊帥氣的青年與呆萌可愛的孩子，相當和諧。

要處理的公務都處理完了，接下來的漫長航程，聶征想，有這兩人在面前可以看着打發時間也是挺好的。

“唔——”

沙發上的青年突然發出一些含糊的聲音。

聶司長放下茶杯，發現他的副官并沒有醒，而是依然陷在夢境裏。

“嗯，我喜歡的……”

聶司長：看來是個好夢。

“啊，不能咬人……”

聶司長：估計是夢到葉起咬人了。

“嗚，好疼，嘴都被你咬破了……”

聶司長差點拍案而起：你夢的到底都是些什麽東西？！

那邊夢呓還在繼續：“因為你好看……我喜歡……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

這是夢見了我？

聶司長心頭一震，恍然想起類似的話自己曾經聽到過，來自顧非凡的另一個芯子。

第一次見面就告白的傻大膽，換個人會被打死吧？

聶征其實也很意外當時的自己怎麽沒有下殺手。

也許是因為覺得那個小傻子很特別。

不但特別，而且膽大。

說起來，那小傻子是很矛盾的。

說他嬌氣麽，他能在身受重傷的時候惦記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說他能吃苦麽，只是親得用力點，他就要哼哼唧唧說疼。

放在以前，打死聶征都不相信自己會覺得那樣的人很可愛。

不對，從前在他的字典裏，可愛是最無用的東西，完全不值一提。

對聶征來說，這世界上的人就分兩類，有用的和無用的。

有用的，要考慮怎麽用，無用的，要想辦法廢物利用。

他甚至不用好惡感知來區分|身邊的人，因為他根本就不在意別人是否喜歡自己。

沙發上，那人在口齒不清地咕哝着：“哎，要叫我非凡哥哥哦……”

右掌貼着自己額頭，聶司長用右手無名指和大拇指推揉額頭兩側的太陽穴，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居然連那人說胡話都覺得可愛。

傻氣也會傳染嗎？

不對，或許應該說“喜歡一個人的心情”也會傳染嗎？

陽光普照，碧藍的海面上，金色波光躍動不休。

來自第七區的飛行器編隊在距離海平面三百米的高度勻速前行。

作為最先進的軍用飛行器，蜂窠飛得最平穩，做了專門隔音的司長辦公室裏更是比外面安靜很多。

引擎噪音依然存在，但屬于可以接受的程度。

睡了半個多小時，葉起一翻身，直接連滾兩圈掉到了地板上，懷裏突然少了東西的顧非凡也跟着驚醒，眼看也要同樣滾下去——

一股違反自然規律的力量驀地傳來。

一大一小懸空浮起，轉了個方向，重新落回沙發上，變成了一左一右的坐姿。

兩個人雙臉懵逼。

顧非凡先反應過來，他将視線移向聶征，看到人的同時笑容綻放，緊接着，他從沙發上跳起來，直撲後者的方向，可惜最後被辦公桌阻擋，沒能一撲到底。

看着雙手撐着桌面對自己傻笑的人，聶征瞬間明悟，“是你？”

其實此刻的顧非凡（副人格）并沒有被降智，他腦子清醒得很，知道自己沒時間廢話，身體往前一傾，精準地親上了坐在桌後的男人。

完全沒有顧及身後五歲的小朋友。

聶征反應也很快，一手扣住顧非凡後頸，另一手探到對方腰身，把人整個兒往自己懷裏拽了過去。

也完全沒有顧及桌面上的文件和資料。

突如其來的吻異常兇猛和激烈。

顧非凡幾乎整個人都壓到了聶征身上，而聶征也把顧非凡抱得很緊，大半個月不見，怪想念的。

幸好機艙裏的家具是固定的，否則都得被他們撞飛。

副人格如今出來一次不容易，出來的時候還能見到聶征更不容易，他現在腦子裏除了要抓緊時間親個夠本就沒別的想法。

聶司長思考的要多一點，不過既然小傻子這麽急切，那就先滿足他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愛之吻的魔法，也許只是最近被壓制得太狠了，這回副人格足足堅持了一分鐘，然後他察覺有些不妙，知道身體掌控權很快就要易主。

“我要走了。”他在大喘氣的間隙說。

“什麽？”聶司長的腦子也有點缺氧，思維遲滞了一下。

下一秒，原本手腳酥軟的顧副官身體一僵，眼睛瞪得銅鈴大。

嗡嗡嗡、嗡嗡嗡……

蜂窠引擎運轉聲規律而有序。

咚、咚咚、咚咚咚咚……

顧副官的心跳卻跟後現代搖滾節奏似的，瘋狂徘徊在爆炸邊緣。

聶司長沒聽過搖滾樂，但他還是知道這人狀态不對。

起身，将懷裏的人放到辦公桌上，然後摸摸對方的頭，他微笑：“醒了啊？”

顧非凡眼珠子瞪得要脫框，簡直懷疑剛剛跟他（劃掉）副人格抱在一起激吻的人另有其他。

上一秒還親得意亂神迷，下一秒就能雲淡風輕？

表情管理能力如此強勁。

你屬變臉的嗎？！

“啊！”

一個軟軟的童音突然響起。

顧非凡聳然一驚，回頭就見葉起正站在辦公桌另一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過來。

真是造孽。

猛然想起這孩子才五歲就被迫近距離觀摩了一場兒童不宜的成年人互動，顧非凡很羞愧，羞愧到沒時間害臊。

從辦公桌上跳下來，沒理會一地狼藉的文件，他一邊整理衣襟，一邊清嗓子，同時彎腰牽起小孩的手，“睡醒了啊，是不是餓了，要不要喝水？”

“噓噓。”小孩說。

這事耽誤不得，顧副官連招呼都沒跟聶司長打一個，直接就帶着孩子出去了，然後半個小時沒回來。

半個小時後，等得不耐煩的聶征打開辦公室艙門，對在外面裝鴕鳥的人道：“顧非凡，你進來。”

顧非凡下意識去拉葉起的手，聶征又加了一句“就你一個”，表情相當嚴肅，顯然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既然如此。

匹夫不能奪志，輸人不能輸陣。

顧非凡騰地站起，以視死如歸的姿态走進了那間小艙室，關上艙門，然後轉身直視前方。

“他的行為不受我的控制，我只能事後大致知道他做了什麽，同理，他也不能控制我的行動，但也會知道我所有的經歷……他只有在我處于某種極限狀态後才會出現，比如千山島的生死關頭，比如P001的離析輻射……偶爾，他也會在剛剛睡醒的時候冒頭，只是時間很短……我們有時候會有短暫的交流，但無法實時溝通……”

這是顧非凡第一次向別人坦白自己的心理障礙情況。

在現實世界中，他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哪怕發現自己存在這種異狀的時候才七八歲，他就下定了決心要保守這個秘密。

兩個人格之間的關系超越朋友和兄弟的定義，更像彼此的一部分。

主人格願意刻苦學習、努力工作，每天空出幾個小時供副人格揮霍，是因為另一個人格在代替他享受的同時，也能為他消弭很大一部分痛苦。

如果沒有副人格，顧非凡覺得自己或許早就瘋了，不對，他現在的狀态就是某種意義上的瘋了。

坦白完畢，顧非凡擡眸直視聶征。

對面這人怎麽想，他都無所謂，不管是把他當騙子，還是把他當神經病。

然而聶征知道顧非凡說的是真話，所以他在第一時間就接受了這個解釋，盡管“雙重人格”這個名詞是他第一次聽聞，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這輩子，經歷過那麽多事，見識過那麽多人，一種心理障礙又算得了什麽。

“原來如此。”聶司長微微颔首，嘴角溢出一絲笑，“既然你們能夠交流，那麽就幫我給他帶句話吧。”

顧非凡懷疑自己幻聽了。

你是不是應該再追問幾句？或者要我拿出實據自證清白？

實在不行還可以用上特勤司傳統藝能——刑訊拷打之類的方法。

虧我還準備了一堆長篇大論，你這麽容易就相信，讓人很沒有成就感的好不好？

空氣凝滞了幾秒鐘，顧非凡吞了吞口水，“司長要我帶什麽話？”

聶征擡起右手一抓，隔空就把他的副官抓了過去。

單手拽着年輕人的制服衣領，聶司長将人拖近，然後微微側頭在對方耳畔低語：“告訴他——我覺得他很可愛，還有，我也喜歡他。”

☆、我有底線的

十一區東部，呼嘯山脈東北支麓，針葉林帶，雨後。

艾羅莎發出一聲尖叫，幾天的異世界旅程下來，女孩精致的妝容和儀态都已不複存在，此刻更是完全不顧形象地翻滾在泥地上。

二十米外，身為S+基因改造戰士的保镖彥林已經死了，屍體胸口以上的部位全部消失。

一臺黑色的金屬機械以違背重力的狀态懸浮在林地上空，機械表面間隙有光點閃動，顯示內部智腦正在高速運作。

機器前端炮口狀的圓筒轉動，由彥林的方位轉向那個尖叫中的女孩。

〖身份：非法越境者004。〗

〖破壞力：低。〗

〖代償影響：正負0.0001%。〗

〖處理建議：就地格殺。〗

機器的邏輯規則精準而高效，得到處理建議後，那個炮口狀圓筒瞬間亮起一圈藍光。

刷——

一記短促響聲過後，艾羅莎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同時也失去了生命。

〖非法越境者四人，已清除四人，任務完成。〗

作為攻擊武器的圓筒縮回，那臺機器開始變換形态，然後降低高度。

〖執行後續清理。〗

機器飛到艾羅莎倒地的位置上空，打開下方洞口，将女孩的屍體吸了進去，轉向，又吸走了彥林的屍體，最後是另外兩具稍遠位置的屍體。

〖清理完畢，返回。〗

機器再次變換形态，變為更加利于飛行的紡錐狀之後，嗖——消失。

天空陰雲密布，透過厚厚雲層而來的陽光被枝葉所遮擋，只有一小部分才能抵達林間的地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堆在一處岩石夾角中的落葉開始松動，然後滑落，一個頂着屏蔽膜的人類站了起來，掀開薄膜，露出一張年輕的臉。

她是TSAM特遣隊第13小隊的另一名女性隊員。

與同隊友相處時顯露的高傲态度不同，此刻的她一臉沉靜和冷漠，收起屏蔽膜放入身後背包，然後動作利索地越過岩石，跨過被鮮血浸染的地面。

不，在經過艾羅莎留下的血跡時，女孩還是停了停腳步，低聲自語了一句：“早跟你說過，這不是游戲。”

說完，女孩轉身離開，她在山林間奔跑起來，雖然負重不輕，但她的動作依然極為迅捷和靈活，遠遠超出普通人。

如果顧非凡看到這個女孩的備注，應該會很有想法。

付若思，女，TSAM特遣隊，第13小隊成員，TSAM第二層，SS+基因改造者。

經過十個小時的飛行，來自第七區的運輸飛行編隊終于在第十一區首府奈嘉降落。

此時當地剛剛進入黃昏。

其實這次人口遷移計劃的大部分工作是由大型遠洋客輪完成的，今天這批未成年人只是個象征性的結尾，人數共計一千左右，計劃全部安置在奈嘉的集體培育所。

交接工作由雙方人口部門負責，聶司長與他的幹員們只作為評議會派來的見證者。

相應的，十一區超凡事務局局長文森也出席了這個簡短的交接儀式，并在儀式結束後設宴招待了聶司長。

文森是穹鏡十二區超凡事務負責人中資歷最淺的，他當上這個局長還不到一年。

據說去年十一區發生暴|亂，大量普通人和超凡者卷入其中，暴|亂歷時半個月，普通人死傷無數，超凡者也好不到哪裏去。

當時的十一區超凡事務局局長死于混亂之中，導致十一區整體超凡實力斷崖式下跌，今年五月的踔絕，十一區也是最早被團滅的隊伍。

暴|亂之後，一直外派碎金城的文森被調回奈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