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BY 骨碌碌】 (17)

門下車，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特勤司制服，然後大步向前。

前方是大區聯合會的辦公中心，與議事中心距離不遠，同樣戒備森嚴。

經過一連串身份審核與驗證，顧非凡面前出現一個二十來歲，身穿大區聯合會銀灰制服的女性工作人員。

女工作人員長得很漂亮，但不茍言笑，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文件夾，“你是顧非凡？”

“是的。”

“好，請跟我來。”

兩人穿過大廳，前方再次出現一個檢查點。

“根據規定，進入中心內部的超凡者都必須經過精神屏蔽器檢查。”工作人員指指遠處的金屬通道，“如果你在空間倉庫裏存儲了物品，建議先取出來，否則可能在檢查過程中遭到損壞。”

顧非凡點頭：“我明白。”

話音剛落，這位第七區超凡者腳邊就出現了一個行李箱，帶着第七區特勤司的标志，然後是一個雜物筐，裏面有各種戶外野營用品以及急救包。

不一會兒，檢查點就攤滿了東西，其中最多的是武器，為了取用方便，槍支彈藥都沒有包裝，所以散了一地。

在這個小新武器庫裏，除了兩把長短步|槍、一把重型機|槍、一把手|槍，還有各類子彈和□□，以及斧子、弓|弩和匕首之類的冷兵器。

其中那把斧子上還沾着可疑的赤褐色污漬，坐實了第七區特勤司殺人不眨眼的傳言。

原本高傲又淡漠的女性工作人員不自覺往後移動了一步，然後對檢查點的保安說，“去拿個推車過來。”

幾分鐘後，顧非凡和他的随身物品都經過了嚴格的檢查，但他只拿回了自己的行李箱。

女工作人員努力鎮定道：“武器之類的先放這邊保管，那些東西你暫時用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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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非凡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最後決定妥協，“好吧，不過到時候你們最好能夠原封不動還給我。”

“那當然。”女工作人員勉力擠出一個笑，擡手示意，“請吧。”

接下來的體檢環節是讓超凡者失去反抗能力的關鍵。

時規局會在檢查過程中向超凡者體內注入強力麻醉劑，配合精神屏蔽器的使用，後者完全無法抵抗。

顧非凡對此套路了然于胸，但也只能裝作一無所知，躺上檢查室的診療床，他幹脆眼一閉就不管了。

醒過來的時候不知道過了多久，所處的地點也不是那間檢查室，顧非凡在地上坐起，茫然又驚愕地打量四周。

他身上的衣服也被換了，全套特勤司制服成了布料單薄的白色衣褲，有點像病號服，雙手雙腳還帶上了類似手铐的金屬圈。

考驗演技的時候到了！

顧非凡的茫然和驚愕很快變成了警惕和戒備，他嘗試使用自己的超凡能力。

毫無疑問，他得到了失敗的結果。

所有超凡能力都離他而去，效果比在檢查站接受精神抑制器照射還明顯。

到底是踔絕戰場上厮殺下來的超凡者，在确定自己陷入某種意料之外的情境之後，顧非凡很快冷靜了下來。

探索四周環境，他發現這是一個沒有門的房間，不明材質的天花板散發着柔和的光，四周牆壁是純白的，光潔如鏡，整個空間再無其它。

“喂，有人嗎？這是什麽意思？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他對着天花板喊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随着時間流逝，他漸漸不安起來，煩躁地踱步，反複追問外面有沒有人。

他開始用腳踢牆壁，用拳頭錘牆壁，甚至試圖沖撞天花板，然而失去超凡能力之後的攻擊，全都那麽虛弱和無力，猶如蚍蜉撼樹。

半個小時後，原本雪白的牆壁上出現了道道血痕，那是人類雙手在上面拖曳留下的軌跡，不是特別多，但效果觸目驚心。

“他已經失控了。”觀察室裏，查拉斯基向他的上司彙報，同時強調，“觀測到的各項生理指标都證實了這一點。”

“不應該啊。”諾拉姆斯實驗室負責人錢德勒皺起眉頭，“他是從踔絕賽場上下來的，心理承受能力怎麽會這麽弱？”

此時他們就站在距離顧非凡不到十米的地方，中間隔着一堵單向可視牆壁，将後者的一舉一動都收在眼裏。

“他畢竟還年輕。”查拉斯基解釋：“從覺醒那天開始算，也還不到一年呢，心理素質跟那些老牌超凡者自然不能比。”

錢德勒想了想，道：“那你注意着點，盡量不要損傷他的精神意志。”

作為穹鏡目前唯一的六系超凡者，實驗室在對待顧非凡的時候如何慎重都不為過。

不久之後，在顧非凡再一次暴起沖擊牆壁時，他手腳上的金屬圈突然變得重逾千斤。

當——

四肢被牢牢吸附在地板上，形成撲倒的姿勢。

他拼命掙紮，卻無濟于事，最後只能手腳攤開，趴在地上。

顧非凡知道這是因為身上的重力束縛扣起效了，不過他還是裝出驚慌的樣子，努力擡起唯一可活動的腦袋倉皇四顧。

與此同時，他對面的景象變了。

白色的牆壁倏然變得透明，除了一層淡淡的藍光，已經可以看清對面的一切。

一群人，穿着類似白大褂的銀灰制服，圍攏在一起看向他，就好像看着将要被解剖的小白鼠。

查拉斯基站在人群右側，顧非凡的視線很快略過他，落到另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身上。

那人頭頂沒有備注，但在查拉斯基提供的視頻裏出現過，所以顧非凡能認出他是諾拉姆斯實驗室負責人。

“你們是什麽人？”顧非凡明知故問，“我受大區聯合會征召而來，你們為什麽這樣對我？這是嚴重違反聯合公約的做法！”

實驗室負責人，那個叫錢德勒的男人聞言笑了起來，“沒有大區聯合會什麽事，那只是個虛構的機構，用來為時規局打掩護的。”

顧非凡疑惑地眨眨眼，表示他完全聽不懂。

錢德勒不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開始他還挺享受看着穹鏡原住民從困惑到震驚，從震驚到無法接受，最後卻不得不接受的過程。

不過同樣的套路來多了難免乏味。

“後面的工作就交給你了。”錢德勒對重塑試驗主管查拉斯基道：“這個樣本很難得，務必确保效果……”

毫無顧忌當着實驗體的面講這些，是因為最近試驗成功率大增，錢德勒變得極度自信，也不在意原住民聽到會怎麽想。

反正信念重塑之後，這些超凡者都為變成維護十二國集團統治的死士。

就在顧非凡開始接受諾拉姆斯實驗室洗腦的時候，碎金城外城區東南深水碼頭泊位上，正靜靜停泊着一艘巨型貨輪。

貨輪艦橋頂部，迎風站着兩個人，兩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這會是一場要用人命來填的戰争。”

遙望遠處的貨場作業區，付淩狠狠吸了一口煙，吐出的煙圈瞬間被迅猛的海風吹散。

從貨輪上望過去，港區貨場向上延伸十幾公裏，整個碎金城盡收眼底，華燈初上，一派欣欣向榮與繁華富庶的景象。

然而那一切都是假的，是被人為設計和裝飾的。

艦橋頂部的另一個人是聶征，他正直接踩在欄杆扶手上，戰鬥風衣的下擺在風中獵獵作響，身形卻堅如磐石。

看着遠處輝煌的城市燈火，聶司長半點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

從本質上來說，碎金城是一個吸食穹鏡世界養分的毒瘤，所有那些貪婪與殘酷的累累罪行，都彙聚于那座城市的腳下。

此刻，那地方還禁锢了一個人，一個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人。

“不過就算要用人命來填也無所謂。”身後傳來付淩的聲音，“麻木無知、茍延殘喘的活，不如轟轟烈烈、浩浩蕩蕩的死！整整三百五十年——”

擡起右手一揚，卷煙的火星在空中畫出一道抛物線，付團長朗聲宣布，“你們淩駕于穹鏡之上，為所欲為、予取予求的歷史該結束了。”

☆、演技最高峰

穹鏡歷2479年12月22日。

第七使領區停機坪上，五架蜂窠都做好了起飛準備。

由于大區聯合會新推出的一項規定，這次因護送評議長而到來的特勤司幹員都必須提前返回第七區，只有那些原本就派駐在碎金城的少數超凡者可以留下。

至于第七區的評議長李成賢，他将在碎金行政區渡過半個月左右的假期。

評議長結束休假的時候，第七區可以派人來接，但超凡者人數有限制，而且必須提前向大區聯合會打申請，再不能像過去那樣自主決定了。

對于大區聯合會這個新規，各大區超凡者都覺得不解，然而各大區政府首腦沒發話，他們也就私下讨論幾句罷了。

表面上，第七區特勤司也相當配合，他們在最後時限前啓程了，然而飛行兩個小時後，四架蜂窠的駕駛員都接到了轉向朝北的命令。

不知內情的幹員們很困惑，而等待他們的将是一個颠覆所有過往認知的真相。

其中一架蜂窠上，艾九小心翼翼看着身邊的恩十七，後者今天一直不對勁，表情僵硬而兇狠，好似與誰有仇。

“十七，你要不要吃點東西？”艾九從空間倉庫掏出一份配給食物包，“你早飯好像就沒吃吧。”

恩十七機械地轉過脖子，冷冷瞥了艾九一眼，半晌，像是認出了這個女孩是誰，伸手接過那個食物包，說了聲謝謝。

艾九見恩十七似乎恢複正常了，就小聲問：“你知道我們現在要去做什麽嗎？”

從蜂窠舷窗透過來的陽光看，他們正朝北飛行，估摸着目的地應該是中央大陸腹地，這實在很奇怪。

嘴裏緩緩嚼着面包，恩十七淡淡道：“知道。”

但他沒有回應艾九的好奇心，給了這兩個字就不再吭聲。

艾九見狀不敢再問，覺得最近恩十七氣場變強，不像以前那麽好親近了。

恩十七沒有在意艾九的想法，顧自沉浸在思緒裏。

是的，他知道他們要去哪裏，他也知道他們為什麽要去，但那又怎麽樣呢？

他是今天早上才知道顧非凡已經被大區聯合會征召的，不比其他幹員早，因為他非凡哥并沒有提前告訴他。

大區聯合會是源世界宗主國設立的幌子，所謂征召也不是什麽得到重用的好事。

恩十七覺得很憤怒，也覺得很難過。

他為他非凡哥擔憂，同時也有一種類似“或許對非凡哥來說我連擔憂的資格都沒有”的不甘。

毫無疑問，聶司長是知情的，甚至連季處長也是，所以，還是因為我太弱了吧……

這天下午，碎金城近海洋面起了風，強度在四到五級之間。

一艘塗裝着碎金漁業公司字樣的中型拖網船在距離碎金城港區以東五公裏的海面下網，長時間沒有移動。

船尾甲板上，付若思身穿漁業公司工作服，正緊張地趴着圍欄往外看。

海浪太大，水面上是一波又一波的白色浪花，完全看不到水下的情景。

突然，有人破水而出，是個全副武裝的潛水員。

付若思立刻大喊，“快，救生圈！”

很快，一個系着繩子的救生圈被抛了下去。

潛水員抓住救生圈借力，淩空出水，直接躍上了漁船甲板，摘掉頭上的潛水用具，露出江宜的臉。

付若思遞過一塊毛巾，等江處長擦了臉，就問：“怎麽樣？”

“找到了，位置跟模型标注對得上，就是洋流太急，很難接近。”江宜坐在甲板內側一處臺子上，一邊喘氣，一邊說：“他們把入口建在洋流帶，肯定也是這個考慮。”

付若思坐到旁邊，打開自己的個人智腦，上面顯示着一張圖紙，文字标注為“碎金地下城海底涵洞平面圖”。

時規局建設在碎金城地底的時空通道運行時會耗費巨額能源，同時也會産生大量餘熱，需要通過海水循環進行降溫。

說這個海底涵洞關系着兩個世界的聯系也不為過，破壞它就能給時規局造成重大的打擊。

“位置沒錯就好。”付若思拖動光屏畫面，在那些關鍵點做上記號，“等到決戰那一天，這步棋一定可以發揮作用。”

江宜回頭看一眼碎金城港區的方向，道：“沒錯，所有可能有效的方法我們都要用上。”

與此同時，顧非凡在使盡渾身解數之後，終于使自己的試驗前期評估推進到了第三階段。

他現在待在一間升級版的觀察室裏，裏面有一張桌子，也有一把椅子，只是這兩樣家具都被固定在地板上，失去超凡能力的他無法移動。

房間牆壁也不再是空白的。

桌椅對面那堵牆變成了一個顯示屏，此刻正輪番播放來自源世界的畫面，都是超級震撼的科技奇觀。

如果不是接觸過付若思，他還真有可能上當。

沒錯，源世界殖民者在洗腦穹鏡超凡者的時候，不但歪曲了真實的歷史，美化了他們的罪行，還極大誇張了源世界的科技實力，從而讓穹鏡人對這種科技差距感到絕望。

如今顧非凡正處于“從震驚到無法接受”的過程中，一遍遍看着那些洗腦視頻，陷入極度自我懷疑中。

感覺火候差不多了，右側牆壁出現入口，錢德勒領着一幫人走了進來。

進來之前顧非凡手腳上的設備已經被啓動，30%的功率，雖然不會令其完全失去行動能力，但跟廢人也沒什麽差別。

顧非凡的雙手因為重力束縛扣的作用被牢牢壓在桌面上，雙腳也因為同樣的原因無法擡起，他只能盡量挺直脊背，擺出戒備的姿勢。

“看來你已經了解了全部信息。”錢德勒翻閱着查拉斯基提供的報告，滿意地點頭。

報告表明，這兩天這名六系超凡者的心裏波動很大，但現在已經趨于平靜，應該是在某種程度上接受了現實。

果然顧非凡一臉強裝鎮定的樣子，還色厲內荏地問：“你們到底……想做什麽？”

“很簡單。”揮手将光屏關閉，錢德勒道：“希望你能為我們所用，比如加入碎金執法局或者直接為時規局工作，你也知道，那些機構都是維護穹鏡穩定的根本。”

顧非凡的呼吸霎時變粗，但很快壓制下來，“是不是我答應了，你們就能放了我？”

很好，上鈎了。

錢德勒笑了起來：“那當然。”

現在這種程度的服軟當然還不夠，不過只要配合最後一步的信念重塑，這些被洗腦過的穹鏡人便再也無發生出反抗之心。

他們會成為十二國集團最好的工具、最好的武器，以及至死不渝的維護者。

顧非凡是諾拉姆斯實驗室經手的第一個六系超凡者，對他實施的精神暗示卻不是最困難的，查拉斯基歸因于顧非凡年紀輕，錢德勒卻覺得是實驗室工作方法的進步。

“自然是因為我們的暗示技術越來越成熟了。”實驗室主管得意地笑，“對了，要把這段寫進我的年終述職報告裏……”

為了使自己的年終述職報告更亮眼，錢德勒決定提前對顧非凡進行信念重塑，一旦成功，這名六系超凡者的身份能為他的工作成績增光不少。

查拉斯基意思意思規勸了幾句，然後很快被他的上司“說服”，同意了這個安排。

三天後，也就是顧非凡來到諾拉姆斯實驗室的第四天，他就被送進了重塑試驗的手術室。

這速度也是創紀錄的。

查拉斯基為這次試驗鞠躬盡瘁，不但專門制定了詳細的流程，還熬通宵進行了好幾輪推演，導致這天早上滿眼都是血絲。

顧非凡一臉認命的表情，一動不動地躺在擔架床上被人推了過來。

實驗室給出的說法是，接下來要在他體內植入生物控制芯片，以防他做出背叛時規局的行為，所有向時規局效忠的超凡者都需要經過這一步驟。

生物控制芯片的事情不算假話，不過由于很多超凡能力匪夷所思，生物控制芯片不能保證萬無一失。

物理層面的信念重塑才是時規局确定超凡者不會背叛的關鍵。

當然關于這一點，實驗室是不會告知超凡者的，所以後者在試驗結束後也只會認為是自己的想法主動改變了。

試驗開始前，錢德勒也來到了手術室，他先贊揚了查拉斯基的工作熱情，然後提出“務必順利完成”的要求，表示如果試驗成功，他會向公司申請新的試驗設備和經費，全權交由後者管理。

查拉斯基一副激動萬分的樣子，他平常表現得醉心研究、無欲無求，也就知道能獲得新實驗室時才會有如此反應。

試驗開始，錢德勒去了隔壁的監控室，查拉斯基和一名助手留在手術室負責實際操作。

顧非凡身上的重力束縛扣已經升級為重力束縛圈，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捆在了手術臺上。

手術過程中精神屏蔽器不能全程開啓，因為那會導致超凡者的精神意志受損。

重新獲得精神意志的超凡者是很危險的，為防止那些人反水，實驗室想出了這個辦法，根據過往經驗，效果不錯。

很快，擔架床被推進了手術艙，外界信息被隔絕。

顧非凡只能看到艙頂的燈光和機器運轉聲。

得益于查拉斯基提供的資料，他對手術過程倒背如流，知道什麽時候是最重要的節點，也做好了運用無敵模式抵抗的準備。

二十多分鐘後，三個關鍵節點結束，顧非凡在心中暗暗吐出一口氣。

有驚無險。

查拉斯基的保證果然靠譜。

他沒有被改寫信念，也沒有耗費技能點兌換無敵模式，這是最好的結果。

然而——

三分鐘後，顧非凡察覺到了不對。

按道理，這時候他應該被移出手術艙了，為什麽還沒有動靜？

☆、我要殺了你

“我認為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狀态了。”查拉斯基對着玻璃牆另一側的錢德勒道：“再進行一輪寫入，可能會過猶不及。”

“他是六系超凡者。”錢德勒搖頭，“不能拿過去對待三系或者四系的觀念來看待，我認為還需要進行第四次信念寫入。”

查拉斯基試圖改變上司的想法，“他的精神意志有可能承受不住。”

“不會的。”錢德勒一揮手，非常篤定道：“我看過他的數據了，穩定性非常好，前三次寫入對他的大腦影響微乎其微，再來一次肯定沒問題。行了，查拉斯基，實驗執行人是你，但主導人是我，這種時候要聽我的。”

查拉斯基轉頭看向手術艙，手心俱是冷汗，他事先在智腦裏修改的程序只針對三次寫入，再來一次，而且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沒有辦法做手腳。

也就是說，這個叫顧非凡的六系超凡者，很有可能會變成真正的重塑人。

“執行吧。”揚聲器裏傳來錢德勒催促的聲音。

再拖延下去自己也會遭到懷疑，而第四次寫入依然無法被終止。

很抱歉。

查拉斯基心裏默念一句，随即在光屏上輸入了再次執行的指令。

智腦提示音：“第四次信念寫入執行中，1、 2 、3執行完畢，實驗體未見明顯不良反應。”

“很好。”錢德勒在隔壁鼓起了掌，其他圍觀者也紛紛露出了笑臉，祝賀實驗成功。

查拉斯基的目光還停留在手術艙的入口處，身體僵直，腦子裏各種想法猶如波濤翻滾，一個個念頭次第閃過。

怎麽辦？

就在錢德勒打算進入手術室親自查看實驗體狀況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則來自公司總部的通知。

“啊，我要去開個會，接下來就交給你了，查拉斯基。”

雖然不能親眼見證結果揭曉，但根據以往經驗，錢德勒還是很放心地離開了，連隔壁那幾個負責捧哏的手下也一并帶走。

“組長，現在開艙嗎？”

手術室裏，查拉斯基的助手忍不住問，因為他們的主管已經發呆好久了。

查拉斯基擡手示意助手停止，“再等等”，他說：“嗯，先讓實驗體在裏面穩定一會兒，可能會恢複得更好。”

助手不疑有他，“好的。”

“對了，你去幫我倒杯咖啡。”查拉斯基再次提出要求，“要我辦公室裏那種炭燒風味的，如果你搞不清楚，可以問我的秘書莎拉，對，莎拉她知道的。”

雖然以前這種要求查拉斯基很少提，但他的助手也沒有多想，立即就遵命出去了。

獨自留在手術室裏的查拉斯基看着手術艙，目光漸漸變得狠厲起來。

顧非凡被重塑，最大的問題不在于一個原本可信任的超凡者成了時規局的爪牙，而在于自己的身份以及李成賢的身份都會被他洩露出去。

以前查拉斯基也曾在其他超凡者的重塑試驗中做過手腳，但那時候他沒有親自露面，也沒有透露過自己的身份，所以就算那些小動作失敗，也不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更不會動搖TSAM第三層潛伏在鏡世界的根本。

但顧非凡不一樣，李成賢向他提供的情報太多了，如今這個最可靠的戰士即将變成最可怕的敵人。

可怕到會導致TSAM在穹鏡所有的努力的全部覆滅。

查拉斯基飛快地在光屏上操作着，信念重塑是無法逆向的過程，他現在只能通過那枚生物芯片解決這個問題。

這種做法非常草率而且冒險，事後實驗室很可能通過記錄查到他身上。

但他別無選擇，查拉斯基悲壯地想，至少這樣可以保住李成賢和其它一些東西。

毫不猶豫，查拉斯基點擊了光屏上的執行鍵。

按照程序，剛剛被植入顧非凡體內的芯片将會爆發出一股強勁的生物電流，瞬間擊穿這人的心髒，從而導致一場高效率的死亡。

事情做完，查拉斯基頹然坐在了椅子上，困難地喘着氣，接下來，他要時刻準備結束自己的生命了。

時間回到十五分鐘前。

就在顧非凡察覺自己的等待時間有些過長的時候，第四次信念寫入提示音響起。

那是一種獨特的電子音，會連續響十次，第十次響聲結束後就是三秒的寫入時間。

顧非凡對這聲音太熟了，來之前就預習了那麽多遍，加上剛剛三輪寫入的印證，他很确信這是新一輪的寫入。

為什麽還會有第四次？

這是查拉斯基計劃好的，還是計劃外的？

盡管滿心疑惑，顧非凡也不敢冒險，立即打開系統面板，将兌換無敵模式的界面放出來，打算一有異常就用系統來作弊。

事實證明他的謹慎是對的。

耗費三萬技能點，他抵擋住了這次計劃外的信念寫入，随後聽到了手術完成的提示音。

劫後餘生的超凡者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幸虧有外挂，否則今天就被查拉斯基坑死了！

好在手術完成的提示音已經響起，應該不會再有下一輪。

【本次共消耗三萬技能點兌換無敵模式3秒，附帶降智效果3小時，倒計時10秒後開啓，10、9……】

很快，降智版副人格上線，依據主人格事先制定的策略，他開始裝睡。

意外發生得很突然。

正當百無聊賴的副人格閉着眼睛數着羊，他的心髒遭受到了攻擊。

強大的電流順着心肌傳導，造成心髒痙攣與停跳。

智商下降的人反應遲鈍，第一時間只是發愣，然後感覺心口劇痛，腦子大片大片地發白，仿佛靈魂脫離了軀殼……

一個空無一物的世界出現了。

兩個七歲的顧非凡茫然地望着前方，他們不知道這是哪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突然，天地旋轉，一切放大又縮小，漸漸地，有光透了進來，樹影斑駁……

時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當他們還是同一個人的時候。

那是一個陽光很好的冬日，汽車行駛在一條幽靜的山路上，他在兒童座椅上玩魔方，旁邊坐着正在看書的顧卓然。

不知為什麽，車突然停在了路邊，司機下車查看，很快外面傳來吵嚷的聲音，顧卓然拿起了手機。

砰——

身邊的車窗突然崩裂。

無數玻璃碎片掉到了他的座椅上，衣服上，包括手裏的魔方上。

有人從窗邊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伴随着刺鼻的怪味，那人說：“顧少爺，把電話放下。”

顧卓然丢掉手機，道：“放開我弟弟。”

然而挾持他的人并沒有放手，同時顧卓然身後的車門被打開。

有人拽住顧卓然的衣領，把人往外拖。

他哭喊着大叫哥哥。

顧卓然扳住車門對他喊，“不要怕，小非凡。”

然後他看到有人掄起棍子用力猛擊顧卓然的頭，鮮血就那樣飛濺了開來。

接下來一段時間，他完全喪失了記憶，清醒之後，發現自己和顧卓然被關在一個黑洞洞的屋子裏。

顧卓然雙手捆在後背，頭上是一大片血漬，赤紅色的印記從額頭延伸到了脖梗。

他害怕極了。

顧卓然對他說：“別擔心，哥哥不會有事，現在看看能不能幫我解開繩子。”

他很努力地想要解開那些繩子。

但是他太沒用了，解了很久很久都解不開，又冷，又餓，手又痛，他哭了起來。

哭聲引來了兩個綁匪。

“這個小的好煩，拎出去吧。”其中一個說。

“不行！”顧卓然立即擋在了他身前，“你們既然想要雙份的贖金，就不能把我們分開。”

那個綁匪上前，一腳将顧卓然踹倒，“現在有你講價的份嗎？”

另一個綁匪也道：“對，分開比較好，省得跑了。”

說着，那人朝他伸出手。

他認出來了，那是曾經掐在他脖子上好久的手，因為恐懼和驚駭，他吓得大叫起來，哭得幾乎失聲。

顧卓然再次擋在了他與歹徒之間。

“你們打斷我的腿吧。”他說，“那樣就不用擔心我逃跑了，我弟弟這麽小，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會，更不可能會跑。”

他的記憶再次斷層，只剩下一些零星的畫面。

昏黃的燈光、肮髒的地面、顧卓然佝偻的身體與扭曲的小腿，褲腿撕破了，隐約可見尖銳的白色腿骨。

這是做夢，他對自己說，顧非凡，你只要再睡一覺就好了。

然後他真的睡着了。

為此，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接近黎明的時候，他醒了，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并不是夢境。

顧卓然用冰涼的手指捂住他的嘴，“不要哭，也不要叫，乖乖的，很快就會有人來救你。”

“哥哥。”他突然醒悟過來，哀求道：“你不要死，哥哥不要死！”

“小非凡，你要長大了。”顧卓然說：“你要帶着哥哥那一份活下去……”

他記得那之後的一切，警察破門而入，有人用一塊白布蓋住了顧卓然，他聽到有個歹徒說“只是想把他搞殘，沒想到死了”。

他有好長一段時間不再開口說話，所有人都以為他被吓傻了。

但他其實什麽都知道，他記得顧家大宅裏那些神色陰郁的成年人，他記得屬于祖父的那間書房人來人往，他記得有人又哭又叫，也記得有人努力争辯“只是一時糊塗”。

最終，一切都平息了下去。

他把自己一分為二，兩個他都接受了顧卓然的死亡。

不同的是，副人格得到了所有被顧卓然喜歡的特質，而主人格得到了最黑暗的那部分，黑暗到讓人窒息，讓人覺得活着不過是一場永無止境的折磨。

所以，死亡也許會更好吧。

意識之海沉默了下去，白霧蔓延開來，就在死寂即将淹沒一切的時候——

不對！突然一個聲音大喊：我們不能死！

我們答應過顧卓然，要好好長大，要帶着哥哥那份活下去！

我們也答應過聶征，要完整無缺地回去，取回我們放在他那裏的東西！

所以我們不能死，絕對絕對不能死！！！

【檢測到體驗者亟需心肺複蘇，是否使用技能點兌換？兌換方式為……】

☆、他是正經人

薄霧散去。

位于中央大陸北方的末日之城00A在曠野上現出真身。

00A距離碎金城三千公裏，同時存在兩個多小時的時差，由于緯度更高，氣溫也低了很多。

聶征獨自伫立于一架蜂窠之上，寒風獵獵，衣袂翩飛。

前方視野所及，一片延綿幾十公裏的城市廢墟。

這就是全穹鏡規模最大的末日城市。

這地方在當年的核戰中毀損并不是最嚴重，但所受的污染卻最可怕，以至于源世界殖民者在瓜分中央大陸的時候都繞過了它，使其成為了一塊無主之地。

法理上，第七區特勤司出現在00A沒有任何問題，而他們所用的理由是練習廢墟環境下的超凡戰鬥。

這理由是向巅峰城特勤司總部解釋聶司長一行去向用的，也是間接給第七區宗主國和時規局的。

雖然聽起來有點突兀，但聶司長行事獨斷慣了，冒出這般突發奇想還真說得過去。

大部分參與這次廢墟戰鬥特訓的幹員依舊被蒙在鼓裏，因為他們司座打算讓他們親眼看看這座末日之城，然後再透露穹鏡的真正歷史。

“司長。”季斯傑躍上蜂窠，站到聶征身後，“和巅峰城那邊聯系上了，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中。”

“好。”聶征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