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BY 骨碌碌】 (18)

頭，“00A那邊你去盯着吧。”

“是。”季處長微微欠身，随即領命離開。

聶征又站了一會兒，才緩步從飛行器頂上“走”了下去。

附近的空地上，圍繞四架蜂窠已經搭好了幾個大型野營帳篷，此時大部分幹員都被趕去探索廢墟，只剩下幾名留守的。

聶征在營地巡視一圈，轉身登上了蜂窠一號機。

進入艙房，他脫下沾染了霧氣的潮濕外套，坐到自己的辦公椅上。

被提前趕出碎金城，并不見得全是壞事。

不能正大光明出現，卻有了更多暗中運作的機會。

左手輕托下颌，右手搭在桌子上，修長的指節輕輕敲擊着光滑的胡桃木桌面，聶司長開始在心中演算各種可能。

怎麽樣才能将力量用到極致？

怎麽樣才能得到最有可能成功的結果？

所有的人、物、事件、時間，都應該納入考慮……尤其是有關碎金城的一切。

眼前驀地閃過一張臉。

缜密的思緒被打斷，然後罕見的，聶征開始走神。

那人怎麽樣了？

是否已經被送去了諾拉姆斯實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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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個很神秘的特殊技能到底靠不靠得住？

低頭，聶司長拉開桌面下的抽屜，從中拿出一個帆布包，隔着布料摸了摸。

沒關系，那人還有東西留在他這裏呢。

想通之後，他覺得篤定了一點，剛想把包放回去，卻又突然改了主意，打開拉鏈，把裏面的東西一件件拿出來放桌上。

一個小型視頻播放器、三個金屬相框、一個筆記本。

播放器撥到一邊，金屬相框寓意不好，倒扣着不管，只剩下那本筆記。

本子上記載着有關碎金地下城的信息，條理清晰、內容詳盡，用于書寫的字跡也很漂亮，跟它的主人一模一樣。

手指在那些文字上撫過，聶司長覺得心情都跟着愉悅了幾分。

突然，翻頁的時候卡了一下，下層似乎夾了什麽東西……原來是照片。

三張照片，是他參加那三次踔絕時留下的影像記錄。

那些比賽并不值得被懷念，然而一想起某人偷偷從檔案室裏順走這些照片還當寶貝似的收藏起來——

聶司長的心情就越發愉悅。

話說從檔案室順照片的是主人格吧，沒想到看起來挺正經的一個人，也會做這種事啊。

碎金城核心區，諾拉姆斯實驗室，一級手術室。

查拉斯基的助理帶着咖啡回來，發現情況有點異常，“組長，您是不是不舒服？”

查拉斯基揉着太陽穴，含糊道：“ 有點頭疼。”

“這幾天您真的是太辛苦了。”助理立馬關懷倍切地勸說：“要注意身體呀。”

“是啊。”查拉斯基點點頭，他現在已經心如死灰，只是對于結束自己生命這種事有些下不去手，還在彷徨中。

醇厚、焦香，帶着濃郁奶味的咖啡，真美好啊。

查拉斯基以前所未有的緩慢速度喝着杯中的飲品，喝得很絕望。

而盡職的助理則再一次查看了各項記錄，興高采烈地彙報：“組長，實驗體各項生命體征良好。”

一瞬間，查拉斯基如遭雷擊。

沒死？

怎麽會？！

他明明已經啓動了芯片的自毀程序！！！

幸虧助理沒有回頭，否則查拉斯基的惶恐和驚愕必定無法隐藏。

握緊手裏的咖啡杯，他開始天人交戰。

如今助理回來了，想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顧非凡已經不可能，除非使用暴力——

視線從手中咖啡杯轉移到助理健壯的體格，疏于鍛煉的實驗室主管頓覺這計劃難度好大。

調出光屏，假裝觀察實驗體的數據，實際上是翻看生物芯片運作情況，查拉斯基驚愕地發現芯片确實自毀了，但顧非凡的心髒卻依然□□，跳動有力。

不愧是六系超凡者！

一瞬間的精神屏蔽暫停就讓他找到機會解決掉了生物芯片……

等等！

一個念頭兀地自查拉斯基腦中閃出，這人既然能在一瞬間用超凡能力解除生物芯片，那是不是也可以抵抗第四次寫入？

過去那些超凡者之中沒有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實驗流程，或者沒有相應的超凡能力可用。

而顧非凡或許就是一個特例。

再次看了眼助手的後腦勺，查拉斯基放下咖啡杯，道：“出艙吧，不過重力束縛裝置不要關。”

助手點頭稱是，開始操作機器。

手術艙艙門打開，實驗體連帶擔架床一起被移了出來。

躺在擔架床上的年輕人雙目緊閉，一動不動，但各項生命體征均顯示正常。

“術後沉眠，這種情況以前也出現過。”查拉斯基道：“先把他送回觀察室再說。”

錢德勒開完會回來，發現自以為板上釘釘的項目遇上了問題，于是不淡定了，煩躁道：“怎麽回事？我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 他身上的生物芯片失效了。”查拉斯基彙報：“不過他的狀态不錯，生命體征都很正常。”

“生物芯片為什麽會失效？”

“這批芯片是去年購入的，以前用在那些三系超凡者身上都沒有任何異常，或許是因為六系比較特別吧。”

“芯片的事情先放一邊，現在的重點是這個實驗體不能出問題。”

錢德勒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剛剛我在開會的時候提到了這個六系試驗，還給各位董事打了包票，如果搞砸的話，我們整個實驗室都會受到處罰。”

“這個案例或許只是沉眠時間長一點。”查拉斯基道。

錢德勒不願承認是剛才的第四次寫入導致出錯，只好說：“接下來的事情就全權交給你了。”

錢德勒走後，查拉斯基謹遵上司指令，一直守在顧非凡的病床邊，哪怕助理多次勸他去休息也不為所動。

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确切地說是實驗結束三個小時後，顧非凡醒了。

查拉斯基看到了一雙銳利如刀的雙眸，是淬了冰霜的那種，鋒利冷冽，仿佛能夠輕易穿透人的心髒。

一開始兩人都沒有說話。

這間觀察室不是适合說話的地方，因為房間裏的一切都被智腦嚴密監控着。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過了半晌，查拉斯基終于開口。

“很好，除了精神意志有些受損，其它跟以前一樣。”顧非凡平靜回答。

查拉斯基謹慎地打量着眼前這位年輕超凡者。

他對顧非凡了解不多，當初從踔絕比賽錄像中把這個六系超凡者篩選出來的時候，他并不知道這人也是TSAM理念的知情人。

過去幾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在重塑聶征時可以派上用場的準備。

重塑顧非凡是計劃外的事情，錢德勒要求第四次信念寫入更是意外，眼下的狀況就是多重意外疊加導致的不可知結果。

“我是一名超凡者。”顧非凡突然開口。

查拉斯基一愣。

“我曾經以為超凡者是受到上天眷顧的命運之子。”顧非凡繼續道：“然而這幾天，我的所有人生信念都被推翻了，一開始我很迷惘、很痛苦，但現在，我覺得好多了，因為我有了新的信念，這信念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實。”

沉默了片刻，查拉斯基道：“你能這麽想最好。”

對方話中的要素均源于自己提供的那份實驗數據，是把以前那些重塑者在接受評估時候說的話打亂重組而成的。

所以，這人是在暗示他有所準備并且扛住了第四次寫入？

外套口袋裏，死命抓着餐刀的手緩緩松開，查拉斯基長長吐出一口氣。

萬幸，他想。

觀察室中的精神屏蔽器正高功率運行着，重力束縛裝置也在不間斷工作，所以這裏是他作為普通人唯一可以殺死超凡者的地方。

是的，如果這場信念重塑試驗成功了，他打算跟顧非凡同歸于盡。

☆、皈依者狂熱

三天後，顧非凡成為首例一周內完成信念重塑并取得認證的穹鏡超凡者，完成度98%。

當然他也是唯一完成重塑的六系超凡者。

這意味着諾拉姆斯實驗室的技術已經足夠成熟，也意味着改造各大區高層的“換日計劃”可以全面鋪開。

時規局最高監管會駐穹鏡執行長霍特在第一時間召見了顧非凡。

來自源世界的人權觀察團即日就會抵達碎金城，他必須向這位第七區超凡者确認一些事情。

顧非凡被領進那間會面室的時候是第一次見到霍特，但後者對前者卻并不陌生。

“五月份踔絕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了，年輕人。”霍特拍拍顧非凡的肩，态度春風化雨般親切，“如今見到，果然眼前一亮啊。”

“執行長謬贊。”顧非凡趕緊躬身道謝，恭敬的态度配合黑色的執法局制服，看起來相當可靠和穩妥。

盡管已經拿回了自己的行李和随身物品，但第七區特勤司制服卻不能再穿了，因為他現在的身份是碎金執法局的探員。

不是所有執法局探員都可以得到執行長如此禮賢下士的對待，寒暄過後，霍特立即話題一轉，問起顧非凡對源世界的看法。

顧非凡充滿向往地道：“源世界是一個強大到無法想象的世界，請恕屬下詞窮，難以表達心中敬仰。原以為超凡者已是天之驕子，然而個人武力與那樣的科技實力比起來，差距真的猶如天淵。”

說着說着，他眼中冒出狂熱的光，“希望未來屬下能夠有幸前往拜訪。”

“哈哈哈——”霍特聞言大笑，笑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趕緊清了清嗓子，“唔，那個當然沒問題，只要你好好為時規局辦事，過幾年，我可以幫你申請一個源世界公民身份。”

顧非凡大喜過望，連連感謝。

見狀，霍特決定不繞彎子，單刀直入問起了有關生命探索公司的事情。

“當時是很想不通的，聶司長推測中央大陸這邊的大區有可能已經聯合起來控制了大區聯合會，至于那個奇怪的組織，應該是在為那些大區執行什麽邪惡的計劃。”

“哦，聶征是那麽想的？”

“是的，因為原本腦子裏就沒有平行空間的概念，我們，呃，聶司長自然也想不到敵人來自源世界。”

霍特幹咳了一聲，“唉，生命探索公司的事情确實是時規局管理疏漏，不過現在那家公司已經被剝奪了穹鏡開發權，源世界那邊也将對公司控制人提起訴訟，以後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了。”

顧非凡立即會意，打包票道：“請執行長放心，這些微末小事并不會影響屬下對源世界的敬仰，以及對時規局的忠誠。”

霍特聽了更加滿意，然後問：“你知道聶征把特勤司幹員弄到末日之城00A拉練的事情嗎？”

“末日之城00A？”顧非凡蹙眉想了想：“這件事聶司長并沒有事先透露，不過根據屬下推測，他也許是想趁機在幾個大區做些調查，尤其是第一區、第二區和第四區。”

“哦？”霍特摸着下巴，眼珠轉了轉，“你覺得如果聶征知道了平行世界的存在，他會怎麽做？”

顧非凡搓了搓手，露出為難之色，“聶司長為人剛愎，也極為驕傲，估計是很難屈服的。”

“有道理。”霍特點頭，沒透露“我們還有信念重塑那個殺手锏”，而是語重心長道：“你以後遇見他，要注意有些話是不能說的。”

顧非凡立馬一副受教的表情，“屬下明白。”

與此同時，被兩人談論的聶司長在末日之城00A迎來了一位重量級的客人。

來自第一區安全部的一架蜂窠和兩架軍用護衛機降落在第七區特勤司營地南方一百米外。

聶征出了營地迎接，“沒想到能在這裏遇見麥部長。”

麥克雷瞄了四周一眼，“我也想來這邊看看，怎麽，聶司長不歡迎？”

“哪裏，00A是無主之地，誰都可以來。”聶征擡手，“請吧。”

營地很簡單，轉過一圈之後，麥克雷提出要跟聶征借一步說話，聶征便指向遠處的城市廢墟道：“那就去00A的最高點吧。”

麥克雷一愣，他原本想的是找架空着的飛機，讓其他人離遠點就可以。

聶征語氣平靜地問：“就你我二人，麥部長意下如何？”

麥克雷想了想，對他的手下使了個眼色，然後道：“聶司長邀請，我當然奉陪。”

兩名超凡者身形如電，一眨眼就消失于凜冽的寒風之中。

不到一分鐘，他們登上了00A的一處摩天大樓。

穹鏡陷入全面核戰距今已經二百八十年，這棟大樓荒廢應該也是差不多的時間，如今只剩下岌岌可危的框架。

聶征和麥克雷踩着看起來随時會坍塌的樓頂天臺，一直走到大廈東南向的犄角處，這裏可以看到特勤司的臨時營地，也可以讓營地裏的人看到他們。

當然聲音是絕對傳不過去的。

“說吧，你到底想幹什麽？”周圍沒有其他人，麥克雷也不跟聶征客套，“別說你真是來搞拉練的。”

聶征嘴角一翹，“我為什麽不能真是來搞拉練的？”

麥克雷認真看着聶征，“我感覺在碎金城的時候，你就話裏有話。”

聶征眼睫一垂，似是嘆了一口氣，然後擡眼看向這位第一區最前途遠大的超凡者。

“你愛你的孩子嗎？”

“什麽？”

“你是否願意為了你的孩子放棄目前擁有的一切，包括大區政府的器重以及A類居民的特權？”

“你到底想說什麽？”

從大衣內側口袋掏出一個金屬相框，聶征将其放在了前面的欄杆上。

麥克雷只瞥了一眼便猛地伸手抓住，随即雙眼瞪大，語氣也粗重起來，“這是什麽？這些亂七八糟的标注又是什麽意思？”

聶征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往欄杆上又放了兩個相框，麥克雷看過以後，将目光轉向前者。

“你也知道的，參加你女兒的葬禮後，顧非凡和葉起在望海崖公路上遭到了襲擊。”聶征緩緩開口，“一開始我們以為襲擊只針對顧非凡，直到我們在襲擊者的老巢找到這些東西，才知道葉起也在那份獵物名單上。”

“可這說不通。”麥克雷搖頭，“薇安是普通人，不可能會被拉去做超凡研究。”

“并不是超凡研究，那只是個借口。”

聶征拿起印着顧非凡和葉起頭像的相框，再看一眼麥克雷手裏的，“漂亮、俊美、可愛，他們的共同點是好看，即擁有可以被制作為藝術品的條件，通過一種人體塑化技術，成為永恒定格的标本。”

“不！”麥克雷不斷搖頭，“不可能，怎麽會有這麽荒唐的事情，而且薇安還是A類居民，誰敢這麽做？！”

“A類居民？”聶征冷笑，“所謂居民等級制度，原本就只是用來愚弄和限制穹鏡人的枷鎖，對他們來說，穹鏡人就是豢養在農場裏的牲畜，分出個三六九等，也只是為了方便統治而已。”

麥克雷更加不解，還在懵怔中，聶征冷酷的聲音再次響起。

“事實上，A類居民身份不能保護麥薇安，也同樣不能保護你剩下的兩個孩子。”

“你說的‘他們’是誰？”在一片混沌之中，麥克雷抓住了重點。

仰起頭，聶征看向蒙蒙的天空，“他們來自另一個世界，淩駕于整個穹鏡之上，是一股強大而可怕的力量。”

說完，他轉頭看向麥克雷，“我認為你有權利知道真相，但我不确定你是否有勇氣去面對。”

時間将近正午，天色卻逐漸陰沉，雲層越壓越低，漸漸就有細小的雪花飄落下來。

從特勤司的臨時營地往00A的方向看過去，視野變差，那棟高樓以及樓頂的兩個人影同樣變得模糊了起來。

突然，那處樓頂爆出了大團紅光。

茫茫風雪中，紅光異常耀眼，好似一根被巨人擦亮的火柴。

第一區安全部的超凡者見狀立即警覺起來，幾個人互看幾眼，然後就想往00A那邊沖。

季斯傑帶人攔在前面。

“你們做什麽？”第一區超凡者喝問。

“兩位上峰在談話。”季斯傑不疾不徐道：“我們做屬下的，就不要過去打擾了。”

這次麥克雷帶來的人本來就不多，帶進特勤司臨時營地的只有六個，與黑壓壓站了好幾排的第七區特勤司幹員完全沒法比。

然而就算沒法比也不能就此服軟，第一區超凡者中領頭的那個一揮手，剩下五人同時發動。

半個小時後，麥克雷和聶征一前一後穿過風雪歸來。

第一區安全部六個人都已被制服，雖然斷手斷腳，但只要沒死，而且精神意志沒受損，都不算什麽大事。

見司長回來，季斯傑就招呼有治療術的幹員出來幹活。

麥克雷未對這場沖突發表意見，等手下人恢複活動能力，就帶他們走了，甚至沒有跟聶征道別。

第一區的飛行器起飛離開後，聶征讓季斯傑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一個大帳篷裏，因為接下來他要進行一場至關重要的講話。

“我不知道應該從哪裏說起。”聶征看向眼前這些信任他，也被他所信任的超凡者，目光一一掠過他們的臉，“但也許，你們之中已經有人察覺，這個世界不合理……”

☆、以後不分開

穹鏡歷2479年12月28日，穹鏡人權狀況觀察團抵達碎金城前一天。

顧非凡正式到碎金城執法局報到，因為重塑評估得分很高，也因為與霍特的會面讓那位執行長很滿意，他被分配到了執法局的行政區分部，屬于可以出入核心區外圍的可信任者。

與四月份入職第七區特勤司的新鮮勁兒不同，今天的顧非凡內心毫無波瀾，畢竟這份工作只是個短暫的過渡。

十一天後，碎金行動就要開始。

說起來，執法局行政區分部一級探員這個身份應該還是有點用的。

顧非凡先去見了他的現任上司，執法局局長赫爾頓，三十六歲的雙系超凡者，來自第二區。

赫爾頓沒有角色備注，但第七區特勤司有一些關于此人的資料，他是十二年前被大區聯合會征召的，兩年前升任局長之位，主管碎金行政區的安防保衛工作，他手下還有兩名副局長，另外負責內城區和外城區。

前段時間聶征和顧非凡大鬧生命探索公司，接到警報前往處理的就是赫爾頓與其手下探員。

不過赫局長并不知道眼前這位新人就是把那家神秘公司攪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禍首之一。

霍特已經對有關生命探索公司的一切下了封口令，不允許任何人提及，赫局長自然無意去觸執行長的逆鱗。

因為顧非凡是霍特點名要調過來的，赫爾頓對這位來自第七區的年輕超凡者很客氣，簡單介紹了執法局的工作規章之後，又指定一名女性探員負責指導。

海曼森，女，碎金執法局二級探員，三系（體質、自然、精神）超凡者。

按照碎金城的禮儀，顧非凡與海曼森握了手，然後跟随她去參觀行政區分部辦公樓。

因為海曼森擁有某種精神系能力，顧非凡在握手的時候開啓了堅城。

對方似乎沒有發現顧非凡的小動作，應對态度恰到好處，即未過分冷淡也不過分熱情。

跟着這位女探員穿過分部中庭，顧非凡不禁在心中啧啧感嘆。

真不簡單啊。

按道理，未經過信念重塑的超凡者是不可能進入碎金執法局工作的，這女人是顧非凡之前唯一的例外。

因為她是被查拉斯基做過手腳的試驗品之一。

查拉斯基曾在三次信念重塑試驗中偷偷修改寫入參數，這三個實驗體都躲過了物理層面上的洗腦。

然而在一無所知且沒有提示的情況下，想要僞裝成重塑人是很困難的，就算查拉斯基在數據上做了手腳也無濟于事。

另外兩個實驗體因為無法通過評估，被認定為重塑失敗。

而海曼森卻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那一關，表現得與其他重塑人無異，最終被派到了執法局行政區分部。

如果說顧非凡在諾拉姆斯實驗室表現出來的是精湛的演技，那這女人就應該是驚人的天賦了。

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有沒有可能成為參與碎金行動的一份子……

顧非凡一邊走，一邊琢磨。

這時前頭海曼森腳步一頓，側身避開一名徑直走來的高大探員。

顧非凡也跟着下意識避讓，擡頭與來人對上視線，發現是卡維多，曾經的天命騎士團首領。

等人走遠，他問：“剛才那位是誰？”

“卡特羅，上月剛入職的探員。”

“哪個大區的？”

“他是自由民出身，被執行長指定調入行政區分部，個人檔案信息加密，只有局長才知道具體情況。”

“這樣啊。”

顧非凡感嘆一句，便不再追問，心裏卻冒出了很多想法。

更改了卡維多的外貌和名字，還把檔案保密，霍特這是想幹什麽？

卡維多其實是信念重塑試驗的瑕疵品，他最初的重塑完成度只有69%，以諾拉姆斯實驗室的标準，這個比例是不合格的。

實驗室負責人錢德勒為了業績，各種暗示查拉斯基修改參數，最後生生将完成度拔高到了80%，讓卡維多通過了評估。

69%完成度的重塑人對時規局有多少忠誠可真不好說……

辦公區參觀完畢，海曼森又開車帶顧非凡到行政區各處轉了一圈。

執法局行政區分部的工作主要分為常規值守巡邏和突發事件處置。

行政區入口檢查站、行政區與內城區邊界，以及行政區內部綠地，都需要執法局安排人力值守巡邏。

相對來說，行政區突發事件很少見，畢竟這個戒備森嚴的區域一般人都進不來。

考慮到顧非凡新入職，也可能是考慮了霍特的面子，赫爾頓沒讓他去值班和巡邏，而是暫時歸到了海曼森所在的突發事件組。

“突發事件組日常工作很少，只需要輪班待命就可以，另外如果有一些特殊事件需要加強力量，我們也會參與進去。”

在海曼森的解說聲中，汽車穿過行政區中央大道，進入時規局建築群的陰影之下

“時規局建築內部和大區高官家族聚居區的安全都由時規局直屬衛隊負責，剩下的部分才是我們執法局的管轄範圍……”

所謂時規局直屬衛隊，應該就是來自源世界的生化改造士兵吧，顧非凡在心裏想。

經過信念重塑的穹鏡人，終究無法徹底獲得殖民者的信任，時規局依然對他們隐瞞了很多東西。

透過車窗，他的目光在建築與道路之間逡巡，同時也在心中回憶碎金城地下模型标注的核心區出入口。

就在顧非凡看向遠處的時規局大樓時，霍特正在上面往下看。

他剛剛收到一則消息，經過多方博弈，穹鏡人權狀況觀察團的成員終于确定。

全員共六人，由知名科學家和社會學家組成，其中三人背後是十二國集團，一人背後是時空人權會，剩餘兩人表面看起來中立。

六人名單與資料在光屏上劃過，霍執行長陷入沉思。

由于時空穿越綜合征的存在，這個觀察團在穹鏡停留的時間很短，預計不會超過三天。

所以他們的行程需要好好謀劃，必須足夠充實才行。

充實到，沒有閑暇吹毛求疵。

翌日。

在分別整整七天之後，顧非凡見到了自己收養的小孩。

李成賢并不避諱，直接讓司機将車開到執法局行政區分部門口。

重塑人延續原有的人際關系，更有利于他們隐藏于普通穹鏡人之中，所以這樣的來往是時規局允許的。

看到好久不見的監護人，葉起先是向前沖了幾步，然後停住，捏緊小拳頭，眉頭下壓，就差挂上“我很不高興”幾個字了。

“咦，怎麽我換身衣服你就認不出來了？”顧非凡逗弄道。

葉起低垂眉眼，不吭聲。

顧非凡上前把孩子拎進懷裏，摸摸他的腦袋，“對不起，不開玩笑了，這次是我不好。”

最近他跟葉起沒有分開這麽久過，以前就算他有事外出，孩子還是在熟悉的環境中，或者至少旁邊有熟悉的人。

獨自被陌生人帶到陌生環境一呆就是七天，難怪這孩子要生氣。

顧奶爸費了不少力氣，葉起的态度才軟下來，小腦袋搭在他的肩上，小聲咕哝着“回家”。

顧非凡聞言心髒一縮，小孩口中的家應該是遠在巅峰城的特勤司集體公寓，但那個地方他們短時間內是回不去了。

碎金行動之後，整個世界推翻重啓，彼時的生活更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子。

“我們該走了。”這時李成賢開口。

他畢竟是大區管理人，順路來看一眼本大區成長起來的超凡者還算合理，但不可能待太久。

因為旁邊人多眼雜，他也沒有跟顧非凡聊什麽，只說葉起在他那裏很适應，還學了不少新東西。

臨別之前，看着孩子水汽氤氲的大眼睛，顧非凡忍不住保證說很快他們又會見面的。

小孩癟癟嘴，“要很快。”

顧非凡點頭，“嗯，很快。”

小孩看看變得好說話的監護人，又加碼：“以後……不分開。”

顧非凡驀地呼吸停滞，過了幾秒，他将那口氣吐了出來，笑道：“嗯，不分開。”

這天夜裏，在碎金城東南海灣的一艘大型貨輪上，付若思看到了碎金城上空升騰起了炫麗的焰火。

那些火花在夜空中爆炸，變幻出豐富的顏色和形态。

最輝煌的時刻足以照亮整個蒼穹，但最終全部閃爍着消失于黑暗。

“原來那就是煙花。”旁邊江宜自言自語。

付若思愕然，“你第一次見？”

江宜點頭，“這東西只在碎金城才有，十二大區都是沒有的，我以前只見過影像資料，實景确實是第一次看到。”

付若思覺得不理解，“可這并不是什麽高科技。”

然後她驀地明白過來，所以這也是源世界殖民者對穹鏡世界封鎖和壓制的一部分，除了高科技，還有代表審美情趣的文化與藝術，以及類似焰火這種并不實用，但卻能夠震撼人類心靈的東西……

焰火表演謝幕之後，碎金城執法局內城分部的中隊長範佩羅回到了他位于內城區三號大街的宅邸。

進門的一瞬間，範佩羅驚覺房子裏有人。

“是我。”對方開口，然後緩緩自黑暗中走出，但五官依然被風衣兜帽所遮擋。

“麥部長？”範佩羅認出了來人，他先是松口氣，然後又疑惑地問：“你怎麽回來了？大區聯合會下達了新規之後，我記得第一區是最早離開碎金城的。”

“因為有些事情——”黑暗中的不速之客道：“我需要向你求證一下。”

☆、這下親回本

第一天上班很輕松，無所事事待到下班之後，顧非凡住進了執法局在行政區分部的配套宿舍。

這裏的住宿條件比巅峰城的特勤司公寓還要好。

海曼森告訴他，如果晚上無聊，還可以去內城區過夜生活，就是注意明早上班別遲到。

顧非凡感謝了海探員的提醒，表示自己剛來第一天，還是好好休息吧。

晚上九點，行政區放焰火的時候，顧非凡是在他的新宿舍陽臺觀看的。

時規局沒說為什麽會有焰火表演，但他推測可能與今天抵達的人權觀察團有關。

可惜現在時機不合适，否則他真想當面問問那些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家夥們，他們口中的人權到底是什麽？

在源世界優先的基礎上，所謂尊重穹鏡人權就是個笑話。

焰火表演結束，顧非凡決定上床睡覺，洗漱之後，卻接到了海曼森的電話。

“你在宿舍裏吧。”

“是。”

“有個緊急任務，你跟我走一趟。”

“好。”

重新穿好執法局制服，顧非凡很快抵達分部門口的集合點。

海曼森開着車出現，降下車窗招手道：“上車，內城區有突發事件。”

顧非凡上了副駕駛位，待汽車開上主幹道，提出心中疑惑，“我們不是只管行政區的突發事件嗎？”

“事情涉及執法局內部高官，所以局長要求我們小組也去了解情況。”海曼森解釋：“不巧另外幾個組員都外出了，所以只能找你。”

“內部高官，誰？”

“內城區分部的中隊長範佩羅。”

“範隊長發生了什麽事？”

範佩羅家的房子失火了，火勢迅速蔓延，導致左鄰右舍都受到了波及。

本來這還不算什麽，問題是執法局內城分部的水系超凡者将大火撲滅後，在房子的地下室發現了範隊長的屍體。

作為一名年富力強的資深超凡者，範佩羅自然不可能在一場普通的火災中喪命，所以這事相當嚴重。

時間已經很晚，但因為這場火災，整個街區燈火通明，周邊很多居民都在透過窗戶往外張望。

範佩羅的宅邸如今只剩下建築框架，門窗與家具幾乎消失殆盡，大量污水混合着灰燼從房子裏湧出來，順着臺階流到了大街上。

屍體已經被人從地下室擡出來了，放在路邊的擔架上，上面蓋了一層白布。

“怎麽沒有保護現場？？”海曼森問。

守在擔架旁的探員擦着額頭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