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戰馬(十九)

不管馬兒是不是成了精,日子也還是要過下去的。

吃了烤肉填飽肚子,跟随徐沐而來的八百精騎也恢複了十分的精神。他們打掃了戰場,将部落裏僅有的財物尋出瓜分,又将可以作為後備軍糧的牛羊趕出了營地。至于其他帶不走的東西,便都一把火燒了,包括那些小半日前還鮮活的生命。

敢于逃跑并行刺徐沐的那個胡人小孩兒也被丢進了火海,小将軍親眼看着他被火焰吞噬——這小孩兒或許死了,也或許還有一息尚存,可從他決定對徐沐出手的那一刻起,結局早已經注定。

徐沐騎在馬背上,靜靜看着眼前的大火,心裏最後那一點柔軟也漸漸變得堅硬。

“走吧,去與大軍彙合。”徐沐最終一扯缰繩,沉聲下令。

早已打掃完戰場的軍士們齊聲應是,而後紛紛躍上馬背,随着小将軍飛快離開——他們是跑得最遠的隊伍,自然也要耗費更多的時間折返彙合。萬幸這一趟也并不算白來,輕而易舉攻破了胡人部落立下軍功不說,還分了錢吃了肉。

果然,跟着小将軍也是不錯的,至少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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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草原廣袤無垠,一眼望去滿目青翠,而胡人的部落就好像天上的星子一般,零星的點綴其間。有時候數十裏的距離就有兩個部落争奪草場,搶奪水源,可有的時候便是縱馬在草原上跑個三天三夜,也見不到除了自己外的另一道人影。

所幸此時出現在草原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支不算小的隊伍。

長長的隊伍有人騎馬,有人駕車,一眼望去當有數百之數。領頭的騎士生得高大威猛,腰間挎着寶石裝點的彎刀,一看就不是尋常身份。

隊伍緩緩在草原上行進着,偶爾有說話聲傳來,但總體的氣氛還算嚴肅。直到勻速向前的隊伍忽然停住,整支隊伍驀然一滞,而後才有人出聲問道:“怎麽了,怎麽忽然停下了?”

領頭騎士身邊也有人問,于是他擡手遙遙一指遠方:“那邊,着火了。”

聽到他話語的人紛紛尋聲望去,果不其然看見遠處天際又黑煙沖天而起。雖然大白天看不清火光,可單看那股煙就知道,那處的火勢

必然不小,絕不是什麽篝火之類的東西能夠發出的。而初夏的草原水汽豐沛,無緣無故更不可能着火。

衆人心中都察覺有異,多多少少緊張起來。而這緊張的氣氛很快傳遍了整支隊伍,就連乘坐在馬車裏的人也被驚動,打開車門問了一句:“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領頭騎士聞言策馬跑到了馬車旁,微俯身回道:“大人,遠處着火了。”

草原着火是很少見的,馬車裏貴族打扮的中年人聞言怔了怔,而後也擡頭往那黑煙看去,又問道:“那邊是什麽地方,可有部落?”

領頭騎士顯然對附近十分了解,想也沒想就答道:“是兀岩部落。”

中年貴族聞言想了想,一時竟想不起這個小部落的名字。不過他倒也不在意,只是又問道:“那附近可還有別的部落?”

領頭騎士便又答道:“這附近還有好幾個部落駐紮。”

中年貴族這回皺起了眉,很是不高興的模樣:“這才初夏,又争草場打起來了嗎?!”

草原上的胡人就是這樣,他們雖也有組織有頭領,可放在最底層的部落卻不是個個都受管束的。尤其是為了争奪草場發生的戰事,比起南下劫掠來甚至更為頻繁,動起手來也是打生打死。這樣的內耗大部分人都不覺得有什麽奇怪,只有屬于王帳的高層才會痛心疾首。

這時候的兩人也根本沒想過,南方的梁人竟然會深入草原,并對他們的部落下了手,只以為是那幾個離得近的部落又生了摩擦。

領頭騎士看看遠方黑煙,猶豫着問道:“大人,咱們可要去調停?”

中年貴族并不十分願意去,因為胡人們大多都是暴脾氣,尤其打起來更是瘋得很。兩個部落的火拼,少說也是千餘人的牽扯,他這隊伍攏共也才幾百人,萬一不小心攪和進去麻煩可就大了。但不去又不行,畢竟都是大汗的子民,損失一個都是戰力的損失。

猶豫一下,中年貴族還是嘆了口氣說道:“去吧去吧,看看他們又在鬧什麽。”

領頭騎士聞言應是,一手持缰剛要離開,忽然就察覺到了什麽不對。他當即一個翻身跳下了馬背,俯身将耳朵貼在了地上,果然聽到了“轟隆隆”的馬蹄聲。

這領頭騎士也是個有本事的,一聽這蹄聲就覺得不對——草原上會有這等聲勢的馬蹄聲只有兩種情況,要麽是有野馬群經過,要麽就是大批的騎士路過。而騎士又分兩種,要麽是他們草原兒郎,要麽是南方的梁兵。雖然後者在草原上幾乎不可能出現,但這領頭騎士卻聽出這陣蹄聲正是後者發出。

因為南方的梁國不缺鐵,所有他們的戰馬馬蹄上都釘了馬蹄鐵,而草原上的馬兒無論是馴化的馬還是未馴化的野馬,奔跑時都不會有這種金鐵叩地之聲。

領頭騎士意識到不對,額上瞬間就冒出了汗珠。可他還是忍着“噗通”亂跳的心髒仔細又聽了一陣,這才匆匆跳起喊道:“戒備,敵襲!”

這話一出,原本還松散的隊伍頓時緊張起來。不論駕車的還是騎馬的,紛紛将車馬聚攏,很快便将那中年貴族的車駕牢牢圍在了中間。馬背上的騎士更是個個抽出彎刀,一臉警惕的看向四周,防範着不知名的敵人,卻絲毫不懷疑那領頭騎士的話。

中年貴族也被吓了一跳,忙問道:“什麽情況?”

領頭騎士這會兒也跳上了馬背,手中握着他那把精致的彎刀:“大人,有梁人跑進草原了。距離咱們不足三裏,人數不過千。”

他說得很是詳細,也很是篤定,這讓中年貴族覺得不可能的同時莫名又有些相信。

可三裏路對于騎兵來說實在是太短了,根本沒給他們更多思考懷疑的時間,不遠處的土坡後已經隐隐可見敵人的頭盔了——确實不是什麽部落兒郎,而是梁人的盔甲!

中年貴族顯然認得這盔甲樣式,當即臉色就是一變,再看身邊将自己團團圍住的騎士,忙出言道:“梁人入境,別都圍着我,快派人去附近部落通知,一定要将消息傳出去。”說完才又補充道:“消息傳出去,再叫附近部落的人來救援。”

領頭騎士一聽,忙吩咐下去,當即便有幾騎趁着敵人未至匆匆跑走了。

中年貴族想得很好,也很冷靜。他剛才就問過了,知道附近有好幾處部落駐紮,加起來的人馬怎樣都不止千餘。他這裏還有數百人護衛,便是梁人精銳來此,一時半會兒也拿不下他們。所以他們只需要撐過這

段時間,之後便會有救援趕到,反攻回去也不是難事。

不過現實可能要讓他失望了,因為附近的幾個部落早就跟兀岩部落一樣,早就被梁軍在今早攻破了。或許在那些部落頭頂的天空,也有陣陣黑煙彌漫,只是離此太遠看不見罷了。

當此時,這些胡人是不知道這些的,他們只打着拖延的主意盼着援兵快些到來。

另一邊的梁軍卻不管他們怎麽想。事實上從斥候發現這一行人的那刻起,正好行軍經過的徐沐就不打算放過他們了——為了怕走漏消息,梁軍甚至一口氣掃滅了胡人五個部落,這區區數百人自然也不能放過,否則豈不是前功盡棄?

真要說起來,也只能怪對方倒黴了。

這樣想着,看着近在咫尺的胡人隊伍,徐沐拔出了腰間的刀:“随我過去,一個不留!”

随着軍令一下,衆人紛紛拔刀跟上——今早剛經歷過一場厮殺的軍士們,這會兒身上血氣還未消散,再迎來一場厮殺對他們來說也不算什麽,甚至士氣比今早更甚。

等到兩兵相接,徐沐等人更是氣勢如虹,殺起人來也如砍瓜切菜一般。

戰場之上,所有人都适應得很好,戰馬也與主人配合默契。普通的沖撞已經是最簡單的了,還有馬時不時揚腿去踹對方的馬腿,又或者主人們厮殺時離得近了,還會探頭去咬對方的耳朵。雖多是騷擾,可一旦事成,也會給兩匹馬主人的拼殺帶來莫大的影響。

人和人拼殺,馬和馬較勁……安陽或許是其中唯一的另類。

與戰馬簡單粗暴的手段不同,內裏是人的安陽自然不怕敵人戰馬的挑釁。她不僅能游刃有餘的應對,甚至能夠從容的給予對方反擊。而且她與徐沐配合的也很好,相互間不見半點生疏,一切似乎都還不錯。

可問題就在于安陽這是頭一次上戰場。

當第一捧鮮血灑落在馬兒雪白的皮毛上時,徐沐明顯能感覺到身下的馬兒整個僵了僵。

小将軍心裏當即就暗道一聲不好,原本攻擊的姿态一收,連忙換做了守勢。随後果不其然,下一刻白馬就無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甚至驚慌之下,還被敵人的戰馬咬了一口,要不是白馬之後的反應還算快,只怕半只耳

朵都要被對方咬掉了。

安陽被咬這一口,耳朵雖然沒被咬掉,可疼也是真的疼。滿目的血腥讓她驚慌恐懼,可被馬咬傷的怒火很快又将這些恐懼壓下了。

于是徐沐前一刻還看着自家白馬戰戰兢兢,後一刻就見這馬帶着滿腔怒火開始了瘋狂報複。

作者有話要說:安陽(心情不佳):虎落平陽被犬欺,連匹馬都敢欺負我?!

徐沐(欲言又止):暴躁白馬,惹不起,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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