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警官,我餓了。”綁着一搓馬尾的年輕男子懶洋洋坐在籃球架下,朝路過的西服男張開嘴道。
西服男扔了一只香蕉過來。
馬尾青年擡起铐手铐的手:“藍警官,香蕉的長度已經超過了我的手可以操作的範圍。”
藍尚武隐忍地倒回來,将那只粗長的香蕉剝開來,塞進一臉谄媚笑容的馬尾青年嘴裏。
馬尾青年兩手捉着香蕉沒幾下就吞了個精光,滿足地靠在籃球架下,嘴裏包着香蕉含糊地道:“反正都要一死,怎麽也不能當餓死鬼啊。”
藍尚武回頭道:“孟安儒,你如果還想吃下一頓,就閉上嘴。”
“我們還不知道有沒有下一頓呢。”孟安儒吃完香蕉便翻臉不認人地聳聳肩,又轉向一旁正低頭擦拭子彈的黑衣青年,“嘿,SNIPER,你能救我們嗎?我說你幹嘛要擦子彈啊,子彈擦得再幹淨最後也是要射進喪屍的腦子裏的。”
“這些子彈被血凝固在彈匣裏了,不清理幹淨射擊時會卡彈。”
“這麽嬌氣啊?”
“嗯。”
馬尾青年瞪大眼瞅着很溫和地“嗯”了一聲的蘇澤,心說沒想到平常看起來冷冰冰的,脾氣倒是意外的好啊,然後就見冰山小哥将清理幹淨後的彈匣“咔噠”一聲插上,拉動槍機,擡臂舉起槍,孟安儒看着一瞬間渾身線條都冷冽起來的狙擊手先生,咽了口唾沫。
瞄準鏡後是藍尚武有些不堪重負的背影,蘇澤放下槍來,擱至身側。藍尚武比藍傲文大五歲,雖然同是出身黑道家族,但藍尚武十九歲時就離家出走,他現在是以國際刑警的身份回國捉拿在逃的跨國欺詐通緝犯孟安儒。和個性乖戾,冷酷無情的藍傲文不同,藍尚武性格沉穩,富有責任心,整個兒就是藍傲文的對立面。
孟安儒雖然在國際刑警的紅色通緝令上,但時至今日這樣的通緝令也早成了一紙廢紙,藍尚武完全可以丢下孟安儒,但他仍一路帶着這位年輕的欺詐大師,并處處護他周全,只因職責所在。
孟安儒有時會吐槽他:“國際刑警組織都不在了,還談P的職責啊!”
藍尚武便冷眼回他:“就算整個地球都不在了,你還是我抓到的人。”
孟安儒被噎得不行,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反正不管上哪兒藍尚武都會帶着他,喂飽他,保護他,免費得來的飯票和保镖,他不要白不要。
不過藍尚武也有被自己的責任心所累的時候,比如現在,因為要搭救國際刑警的搭檔,他們一行人來到這座市立籃球館,結果那位金發碧眼的搭檔沒有救下,他們自己反倒被困在此處。
籃球館的側門推開,背着複合弓的肖陌走進來,表情不容樂觀:“食物和淡水頂多再支持三天。”
籃球館裏衆人一時都很沉默,藍尚武沉了口氣:“現在外面喪屍的數量太多,還不是突圍的時候。”
在他們商量對策,或是商量不出所以然的時候,背後的籃球場上一直傳來奔跑,投籃的聲音。
蘇澤聽見身邊的肖陌好似無奈地嘆了口氣。
藍尚武背對着籃球場上的藍傲文,沉聲道:“藍傲文,我們可能會死在這裏。”
藍傲文投出一個三分球,籃球在籃筐上旋了一圈,“噗”地刷網而進。藍傲文回過頭來,漂亮的臉上滲着一層薄汗,帶着淡淡的潮紅:“你們商量了這麽久,就是這個結論?”
孟安儒唯恐天下不亂地擡起被铐住的雙手,煞有介事地鼓了兩掌。
藍尚武警告般瞄了孟安儒一眼,年輕的欺詐師讪讪地放下手來,藍尚武對藍傲文道:“你有什麽想法就說出來。”
“說出來反正都是被否決,還說出來幹什麽?”藍傲文歪着腦袋,眼神冷淡不屑,“讓你們享受群起而攻之的快感?”
孟安儒不甘寂寞地插嘴道:“至少我不會攻擊你。咱倆在他們眼裏都是壞胚子。”
藍傲文緩緩轉頭看向孟安儒,冷冷地挑眉:“我和你自然不同。”
“沒時間閑扯了,”肖陌打斷道,“再這麽下去,就輪到我們被群起而攻之了。”
藍傲文掃了肖陌一眼,走上前,在藍尚武對面坐下,問:“目标是什麽?”
藍尚武蹙眉看向藍傲文,顯然不明白藍傲文此話的用意:“當然是活着出去。”
藍傲文搖搖頭:“太籠統了。幾個人活着出去?”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了。連一向喜歡插科打诨的孟安儒也皺起眉頭臉色陰郁。蘇澤卻一點也不意外,這才像藍傲文會說出來的話。
“所有人嗎?”藍傲文失笑,“所有人都活着出去不是不可能,但是要以此為目标,必然會束手束腳,還會束縛腦子。我想這裏每個人都該明白,眼下所有可行的方案,都不可能以所有人活着出去為目标。”
“不是所有人活着出去,那麽誰去死?”出聲的是肖陌,聲音裏染上了寒意。
“警官!”孟安儒第一個反應過來,雙手高舉過頭,“藍警官!犯人也是有人權的!更何況我是國際刑警組織通緝的要犯!”不等藍尚武回複他又轉向藍傲文,俨然是看階級敵人的目光,“不能聽這家夥的,我早看出來了,這家夥就是想拆夥!”
蘇澤心中一悸,孟安儒最後那句話,仿佛捅破了最後一層紙。藍傲文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站起來,冷冷地看了自知失言的孟安儒一眼。蘇澤回頭見他轉身走向他們放在角落的裝備,蹲下翻找,最後取出兩把彎刀,往腰上一插,頭也不回地朝運動員通道走去。
那外面全是喪屍……
藍尚武喊道:“藍傲文!”
藍傲文卻完全不理會,自顧自地朝外走,拉開門時發出的長長吱呀聲在空蕩的籃球館中回蕩。
“少爺!”餘伯也跟着喊了一聲,聲音很快被劇烈的咳嗽聲替代。老人祈求的目光看向隐忍不發地攥着拳頭的藍尚武,但是藍尚武并未回應他的目光,反倒是一旁一直沉默不語的黑衣青年第提槍追了出去。
。
蘇澤在過道追上藍傲文,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藍傲文!”
藍傲文順從地回過身,面對就在一門之隔外徘徊靠近的喪屍,臉上卻是粲然的笑容:“我知道你會追出來。”而後一手勾住蘇澤的脖子,兩個人額頭抵着額頭,藍傲文眯縫着眼,眼裏是濃濃的承諾,“我不會有事,要死的人不會是我們兩個。我會帶着你活着出去。”
蘇澤來回看着那雙映着自己影子的靈動眼眸,這個人,他總是越努力越看不清。他向後脫出藍傲文的手掌,蹙眉沉聲道:“你要幹什麽?你一個人不可能對付這麽多喪屍。”
“我有打算。”藍傲文只是說。
“好,”蘇澤将步槍挎在肩上,轉身去搬堵在門後的運動器械,“我跟你一起去。”
藍傲文按住他的手,口吻難得嚴肅:“不行,蘇澤。你的刀法我沒信心。”
黑衣的狙擊手則口吻冷淡地回敬:“你的槍法我也沒有信心。”
藍傲文瞅着眼前人,忽然沒頭沒腦地笑起來。那笑容帶着滿足,狡黠,還有一點點撒嬌的意味,蘇澤不得其解,卻偏偏無法挪開目光。
笑容褪去後,仍有一絲甜膩蘊藏在靈動的眼眸裏,藍傲文的口吻也少了幾分嚴肅,多了幾分柔情:“我們要節約彈藥,所以我只帶了刀。你的刀法畢竟沒有你的槍法好。”
蘇澤面對着忽然就變得又講道理又好說話的藍傲文,有一陣的錯愕。
藍傲文轉身正要挪開器械打開大門,又停下來,回頭問:“要不你吻我一下,就當給我加持?”
蘇澤聽完閉了一下眼,竟暗自松了口氣,這分明還是那個藍傲文。
“……開玩笑的。”藍傲文微微有些失笑,掉頭開始挪動門後的障礙,“幫我搬東西吧。”
兩個人三下五除二就将門後清理出來,這時喪屍們顯然也聞到了生人的氣息,開始陸陸續續往門前逼近。
藍傲文抽出彎刀反手拿在手裏,面向一門之後的喪屍,一只手拉在門把上,正欲開門時,卻被從身後按住雙肩一把翻轉過來按在門板上。
藍傲文睜大眼,眼裏的錯愕很快被狂喜取代,那印在嘴唇上火熱的觸感,一點都不像是來自那個冷冰冰的蘇澤。
當啷,彎刀落在地上。蘇澤能感到那雙猛地擁在自己後背的手氣力之大,像要把他揉碎一般。
很快這個吻就變得失控,藍傲文仿佛自帶着火星,一點就燃,輕易都碰不得。他被藍傲文毫無章法的吻法吻到呼吸不暢,睜開眼,才見藍傲文的眼睛一直在偷瞄他,他神情裏帶着一抹偷偷摸摸的小狡黠,那純情少年般小心翼翼的表情和舌頭正在熱切地幹着的事卻全然是兩個極端,被他發現後幹脆就視奸得光明正大,蘇澤感到藍傲文的手從他後背一路動情地撫摸到腰下,一縷蜜色的卷發遮擋在藍傲文眼前,襯得他眼底的火光妖冶又瘋狂。
可惜喪屍的呻吟聲就在門後,着實不令人愉悅,意猶未盡的藍傲文惱火地一肘子砸在背後的門板上,喪屍們的影子竟然被冷不丁震動的門板鎮得向後縮了縮。
蘇澤在這時推開藍傲文,定定地注視着眼裏還未褪去情潮的蜜發青年,這是第二次他主動親吻藍傲文,比起被這個人強吻,他覺得自己其實更喜歡主動親吻藍傲文的感覺。那個因為措手不及而難得有一點點弱勢的藍傲文,讓人迷戀又眷戀,雖然幾乎很快就會被他反攻得節節失守,悔不當初。
“你可以對我的刀法有信心……”
藍傲文臉上尤還挂着餍足的笑,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麽,興沖沖丢下一句“等我回來繼續”便拉開了門。
兩只在門口徘徊的喪屍咆哮着沖進來,立刻喪命在藍傲文的刀下。
只用了半個小時,藍傲文就幹掉了門外二十多只喪屍,并封堵好通道,這樣一來,整個A段通道被他以一己之力完全肅清了。
藍傲文的打算便是分區拿下。一個下午他已經連續清理出A通道和B通道。蘇澤走在一地又一地血淋淋的頭顱和無頭屍之間,仍是心有餘悸,這時外面忽然傳來藍傲文的聲音,他掉頭循聲奔去,縱身翻越過藍傲文堆在過道上的一道道阻礙,卻在看見藍傲文時完全傻了眼。
藍傲文的背影安然無恙,只是身前還有三只張牙舞爪的喪屍。
那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事實清清楚楚擺在眼前,三只喪屍咆哮着想靠近藍傲文,卻無法接近分毫——藍傲文竟是用器械室裏的長繩将那三只喪屍綁定在三根立柱上!
他愕然地目視渾身浴血的藍傲文轉過身來,他的臉上都是黑紅的血,一雙眼睛裏卻仍是明亮幹淨的火焰,朝他展顏一笑時帶着毒藥般難以描摹的豔麗,他一邊走來一邊擡臂脫去染血的白色T恤,扔到一旁,光裸着上身走到窗邊坐下,笑着示意那三只倒黴的喪屍:
“我留給你練刀的。”
這就是藍傲文,他不是高嶺之花。如果他真是一朵花,也一定是開在月球上,而且還會吃人。
藍傲文沒有以所有人生存為目标,但他卻在最後真的讓所有人都活了下來。在你走投無路的時候,你沒法預設一個完美的目标,你只能竭盡全力。這個道理,蘇澤吃驚自己竟然是從這個人人聞風喪膽的冷血魔鬼身上懂得的。
那個時候他已經清楚地意識到,藍傲文終有一日會離開他們,還留在這只車隊裏,也許根本就是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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