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寒陌睜開眼, 被日光刺的又很快閉了起來。

他眼中一陣幹澀,胃裏還帶着宿醉後的惡心。

緩了片刻,他再次睜開眼, 适應着鋪滿客廳地板的濃郁陽光。

昨天睡過去, 忘記拉窗簾了。

寒陌清了清沙啞的嗓子, 翻身坐起來,頸椎有點酸疼。

他将手舉到腦後, 用力按了按骨頭。

好在他年輕, 恢複的快, 酸痛感很快消失了。

他垂下眼,目光一頓, 看到了一小片粘着香芋碎渣的地面, 還有散落在角落裏, 幾個空蕩蕩的酒瓶。

他是喝多了, 但并沒有斷片, 昨天發生的事,他都記得。

他跟言易冰表白了,言易冰非常憤怒, 搶過盒子就走了。

寒陌苦笑。

他早就想過是這個後果,直男,肯定是接受不了同性的喜歡的。

如果沒喝醉,他或許會找一個更合适的時機, 用一種精心推演過的方式,增加自己成功的幾率。

但......說了就說了吧。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輕松過, 以後在言易冰面前,他再也不用僞裝了。

他的喜歡,他的占有欲, 他埋藏心底的欲望,想要那個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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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米之隔的另一棟別墅內。

言易冰備受煎熬。

晚上回到家,把盒子扔給他媽,他一邊抓着滿身的蚊子包,一邊臉色極差的往樓上走。

言母還很意外:“去的時候不是挺願意的嗎,怎麽回來臉那麽臭,跟寒陌吵架了?”

言易冰皺眉,垂着眼,含糊道:“沒事,你別多想了。”

他沒法說。

說寒陌想跟他上床?

他媽肯定會吓瘋了的。

言易冰害怕被捉住東問西問,所以飛快的上了樓。

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蒙着被子,他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在想。

寒陌才19歲,不會哪兒長歪了吧,還能再掰回來嗎?

或者是自己之前什麽行為讓寒陌走偏了?

他們剛相見那會兒,寒陌還不到十七,估計什麽都不懂呢。

言易冰回想了一下自己頻繁降臨青訓營的日子。

他看重寒陌,所以對寒陌要求高了點,語氣嚴厲了點,管的緊了點。

寒陌不會是犯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吧?

言易冰感到絕望。

他用被子捂着嘴巴,無聲的吼了幾下,吼到大腦充血,才渾身癱軟的倒在床上。

然後他就開着燈,睜着眼,直到天亮。

他知道寒陌喝成那個德行,肯定睡得死。

他又氣又嫉妒。

這種殘局擺出來了,結果抓心撓肝的全是他,始作俑者反倒借着酒勁兒無所畏懼,說不定第二天一早,一斷片,什麽都不記得了。

天徹底亮了,言易冰坐起來,把燈關掉。

缺少睡眠讓他的四肢有些發虛,他閉上眼,揉揉眉頭,準備喝杯咖啡清醒一下。

今天是戰隊開例會的日子,他必須得出席。

剛下了床,手機就在枕邊震了一下。

言易冰的心也跟着一震,他直覺,這個短信可能是某個酒剛醒的人發的。

他咽了咽唾沫,舌尖輕舔下唇,撈起手機。

屏幕上出現微信消息提示。

【小畜生:拉黑了麽,測試。】

言易冰:“......”

他剛想點進微信,痛罵一頓寒陌的傻逼行為。

但還不等他點開聊天界面,寒陌已經把這條消息撤回了。

寒陌似乎只是來确認有沒有被拉黑,根本不期待收到他的回複。

言易冰的怒氣就堵到嗓子口,怎麽都發不出來。

他深吸一口氣,把手機甩到床上,去洗漱了。

下午一點,言易冰渾渾噩噩的到了Zero俱樂部。

一杯咖啡不太頂得住,他現在全憑意志在撐,但渾身都沒力氣。

孫天嬌在工作時間一向精神矍铄,風風火火。

看見言易冰,他撸胳膊挽袖子沖了過來:“祖宗,一點了啊!大公雞都他媽睡完午覺了,祖國的花朵都快要放學了,您才起床!”

言易冰蹙着眉,杏核眼半眯着,不耐煩道:“例會不是四點嗎,着什麽急。”

孫天嬌仿佛被狐貍偷了面包的烏鴉,小黑豆眼哀怨的盯着言易冰。

“還例什麽會,聯盟的文件都下來了,讓你下午一點去聯盟大樓開會,商量東亞對抗賽的事。”

言易冰稍驚,終于清醒了一點:“名單這麽快就下來了?”

孫天嬌撇撇嘴:“都什麽時候了還不下來,其實也沒有懸念,選手就你們四個,替補加了路江河,現在讓你們幾個見見,商量一下合作訓練的事。”

言易冰差點忘了,東亞對抗賽是以國家名義打的比賽,沒有戰隊的概念。

所以他和寒陌即将變成隊友,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練習配合。

他和寒陌,還他媽能配合?

言易冰太陽穴漲疼,他生無可戀的看向孫天嬌,眼角有些浮腫:“參賽名單還有可能變嗎,比如我或者寒陌不打了呢?”

孫天嬌眨眨眼,用一種‘你好天真’的眼神看向他:“想什麽呢祖宗,你代言都簽了,要是不打我當場切腹自盡。”

言易冰耷拉着眼角,食指骨節敲着眉心,無奈的點點頭:“知道了。”

不止他簽了代言,寒陌也簽了。

他和寒陌當隊友的事兒無可避免。

孫天嬌打了個響指,擡起幾十萬的瑞士表,在言易冰眼前晃了晃:“祖宗,我剛才說一點開會來着,你看現在幾點呢。”

言易冰靜默幾秒,挎着包往門外走。

孫天嬌招呼門口的保安:“找輛車,把我們家祖宗送過去。”

言易冰到了聯盟大廈,登記了姓名,被人領着去會議室。

“冰神,就在這兒,郁神他們幾個都到了,在裏面等你呢。”

言易冰點了點頭:“謝了。”

他看了看表,已經一點四十了。

裏面隐隐傳來閑聊的聲音,聽起來氣氛還很愉快。

不過他沒聽到寒陌的聲音。

但寒陌本身就不愛說話,這種場合,寒陌不會為了避開他不來。

言易冰穩了穩心神,硬着頭皮推開了門。

在邁步進去的一瞬間,他繃起臉,眼神冷冰冰的,一副疲倦暴躁的模樣。

屋內的閑聊聲頓時停了。

片刻後,郁晏哼笑:“啧,我跟丁洛約會她頂多遲到十五分鐘,咱們狗冰可真是大小姐。”

言易冰眯眼,冷飕飕道:“滾蛋,小心爸爸收拾你。”

路江河坐在郁神身邊,噗嗤一笑,他弓腰撈起一瓶礦泉水,朝言易冰的方向骨碌過去。

“千呼萬喚始出來,來冰神,喝水。”

陳馳用筆帽敲敲桌面上的文件:“行了你們,趕緊談正事兒吧。”

寒陌當然也在。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開衫,輕薄透氣,裝飾的假拉鎖墜在胸前,領口散着。

他的眼睑緩慢的抖動,并沒直接看向言易冰。

言易冰用餘光掃了掃會議室,看到寒陌,他渾身不自在。

他深吸一口氣,幹脆把椅子一扯,坐在離寒陌無比遠的位置,然後一翹腿,拿起文件來不說話。

對此,寒陌只是輕挑了下眉,并沒說什麽。

倒是不明所以的郁晏皺眉問道:“怎麽回事兒,今天火氣這麽大?”

“沒事兒,說吧。”言易冰理了理文件,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水。

郁晏遲疑了片刻,看看陳馳,陳馳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懂。

“行吧,也沒什麽可說的,你來之前我們都商量差不多了。具體就是配合訓練,聯盟這邊會給我們開辟個訓練室,每天至少打配合四個小時。照理說咱們四個,基本沒什麽短板,誰打什麽職位都可以,但以防出亂子,還是要區分一下,我們抓阄來的,就給你剩個紙團。”

說罷,郁晏把一個小紙團朝言易冰扔過去。

言易冰一擡手,把紙團接過來。

他歪着頭,用指腹揉開紙團,搭眼一看。

突擊手。

一般一個團隊裏,有兩個突擊手,一個狙擊手,一個自由人兼指揮位。

突擊手負責沖鋒,趟雷,狙擊手扶着架槍,自由人策應。

兩個突擊手往往有更多需要合作的地方,有時候還會涉及賣隊友這種不得已的情況。

言易冰擡眼問:“你們都是什麽?”

郁晏一指寒陌:“寒隊長突擊手,我指揮,陳馳架槍,所以你和寒隊長要好好配合,把什麽新仇舊恨都給我放一邊兒,這是代表國家比賽,不是鬧着玩兒的。”

寒陌擡起眼,看了看言易冰。

言易冰一扭頭,避開他的目光,不情願道:“這職業換換吧,我狙擊,郁晏突擊。”

郁晏一笑,一副了然的樣子,緩緩搖頭。

陳馳清了清嗓子,捏着脖子模仿道:“主席就猜到你們會有這樣那樣的小矛盾小意見,所以他說了,必須按這個配置好好練,把個人情緒都收起來,專心打比賽,這麽大的人了,別那麽矯情。”

言易冰郁結。

這是矯情的事兒嗎。

這是貞操的事兒啊!

“狗冰,你脖子上的紅印是什麽,哪個小妖精親的?”郁晏眼睛尖,一眼掃到了言易冰白淨脖子上一點紅彤彤的痕跡。

似乎還有點瘀血,像是被人狠狠吸過。

但他倒不是真覺得言易冰有女友了,只是他平時騷話多,故意開玩笑。

“親你大爺!這他媽是蚊子包你看不出來?”

言易冰“騰”的站了起來,條件反射似的捂住了脖子。

他聲音挺大,耳朵尖是燙紅的,臉色也不太正常。

他現在對親這個字過敏,一提就渾身不舒服。

郁晏愣了愣,完全沒想到言易冰的反應這麽大。

以前他們也經常開言易冰沒有女朋友的玩笑,言易冰就輕蔑一笑,随便聽聽,根本不着急。

今天這是怎麽了?

路江河吓得縮了下脖子,又撈起兩瓶礦泉水,打圓場道:“冰神別着急,誰還能玷污你的清白啊,礦泉水幫忙遞一下。”

對面陳馳和寒陌的礦泉水都快喝完了,路江河想緩解氣氛,塞了兩瓶水給言易冰,讓他傳一下。

言易冰接過水,一秒鐘都沒猶豫,擡手朝寒陌扔了過去。

瓶子速度很快,力道也不小,但方向很好,沖着寒陌的肚子。

寒陌下意識收緊雙臂,把礦泉水瓶抱住,但瓶子還是砸在他小腹上,稍微有點疼。

路江河瞠目結舌。

陳馳怕言易冰的第二瓶水朝自己飛過來,直接鑽桌子底下了。

但言易冰只是重重的把水瓶扣在桌子上,沉了沉氣,暴躁道:“我去趟衛生間。”

他走後,郁晏眨眨眼,虛心求問:“你們誰學歷高,告訴我一下,男人也有生理期嗎?”

路江河唏噓:“我以我淮南一中優秀畢業生的身份回答你,不好說。”

寒陌低頭,将礦泉水瓶托在掌心颠了颠,淡笑着站起身:“我也出去一趟。”

他把水輕輕放在桌面上,起身,慢悠悠的跟出去。

黑色帽衫被靠椅擠壓出輕微的褶皺,貼在寒陌的腰上,隐約顯出漂亮柔韌的腰線。

言易冰進了衛生間,撩起水洗了把臉。

頭發散下來,也被涼水濡濕,柔軟的黏在他臉側。

水珠滴滴答答的順着發尖往下滑,水汽蒸發的清涼帶走了皮膚上的燥熱。

他撐着洗手臺,低着頭,吹了吹滑到唇尖的水。

昨天一夜未睡,讓他的脾氣變得有些暴躁。

他本該控制住,認真研讨訓練方案的。

但要和寒陌配合的事實又刺激了他。

他怎麽跟寒陌配合?

在明知道對方對他有那種心思的情況下。

他煩躁的揉了揉臉,把皮膚揉的發紅,一些水順着脖子沒入衣服裏,身上那些被蚊子咬的包又開始發癢。

尤其是脖子上這個,越撓越癢。

他對着鏡子看了看,紅彤彤的,被白皙的皮膚襯的格外明顯,包上還有幾點被他抓出來的瘀血。

他雖然沒被種過草莓,但也看過電視劇。

還真的挺像的。

只不過人家電視劇裏都是被吮吸後謊稱是蚊子包。

他這可是名副其實的蚊子包。

冷靜下來後,他準備出去跟那幫人道個歉。

他們都比他年齡小,但看起來好像比他更成熟。

郁晏應該不至于生氣,畢竟這麽多年的交情了。

路江河大大咧咧,但還是得解釋一下。

陳馳脾氣好,老好人,也不能跟他一般見識。

寒陌......他那瓶子,應該也沒把人打疼吧?

言易冰正想着,衛生間的門開了。

他立刻轉過臉去看,寒陌邁步進來,随手把門給鎖死了。

言易冰:“......”

寒陌打量着言易冰被水沾濕的臉,眸色微凜,低聲道:“黑眼圈這麽重,昨天一晚上沒睡?”

言易冰繃了下唇,又冷又氣道:“你別他媽當昨天晚上的事沒發生!”

寒陌怔了半晌,勾唇笑了。

他往前走幾步,拉近跟言易冰的距離,漆黑的眸子沉了沉,說話帶着氣音:“我為什麽要當沒發生啊,我還擔心你忘了呢。”

言易冰下颚繃緊,黛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現,卷曲的睫毛尖都在顫:“我是你師父!我是直男!”

“噓。”寒陌喉結一滾,單手撐在言易冰腰邊的洗手臺上,“師父,小點聲,他們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找來,你想讓他們聽到嗎?”

言易冰眼底閃過一絲慌亂,趕緊閉緊了嘴。

寒陌輕笑:“以前沒戳破,還要在你面前忍住,現在終于不用忍了,我不想做你徒弟,也不想做你對手,我想當你男人。”

當!他!男!人!

言易冰臊的牙齒都在顫抖。

他本以為,寒陌見到他該是羞恥的,害臊的,尴尬的,躲避的。

但沒想到,寒陌根本不在乎,反倒是他,一直被這幾種情緒困擾。

“你臉皮真厚!”

“嗯,臉皮不厚怎麽追人啊。”

寒陌眼睑微顫,目光暧昧的落在言易冰脖頸的蚊子包上,緩緩掠過。

他突然把手從兜裏伸出來,往上擡。

言易冰下意識的後退一大步,躲開他,敏感道:“你冷靜點,這可是聯盟大廈!”

就像寒陌說的,他平時疏于鍛煉,所以打不過寒陌。

而且這狗崽子進來的時候把門給鎖了,別人進不來,他出不去。

衛生間這個地方還挺隐私的,連攝像頭都沒有。

寒陌要是再一沖動,按着他親一口,他還真能跟寒陌打一架?

寒陌見他防備的姿勢,眼底微痛,随即笑笑,輕喃:“你脖子上那個又不是我咬的,砸我那麽狠。”

言易冰眼神閃爍,垂下地面。

對這件事他還是有點理虧的。

用瓶子砸寒陌,純屬是發洩,發洩心中的郁悶,發洩起床氣。

在場的這幾個,好像就寒陌可以随他發洩。

言易冰小聲嘀咕:“活該。”

寒陌擡起的手沒放下,而是往前伸了伸,遞到言易冰面前。

手指翻開,掌心躺着一小盒清涼止癢膏。

他軟聲哄道:“擦擦,別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寒陌:我上了,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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