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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劉福将姜韻送回來後, 就立刻趕回了正院。

鈴铛扶着姜韻,有些擔憂地說:“姐姐,你臉色有些不太好……”

豈止不好。

定州如今有災情, 所食所用, 皆不如在長安時, 姜韻又車馬勞頓許久,再被王妃情形一驚吓, 她臉上近乎沒有一點血色,慘白白的, 叫人見之于心不忍。

鈴铛擔憂地看了眼她的腹部。

那處尚平坦,根本看不出什麽。

可鈴铛在府中待的時間不短, 自然知曉女子有孕最要小心的就是前三個月的時候。

姜韻回神,沖她抿了抿唇,安慰道:

“我沒事。”

姜韻這話說得倒沒有作僞,她出了正院後,聞不見那濃重的血腥味,就漸漸地緩過了神, 即使在正院中, 也只是想要作嘔,小腹之處倒沒甚覺得不适。

鈴铛也知曉, 王妃早産,太醫和府中的心思定是都在正院中。

她小聲道:“奴婢扶姐姐進去休息會兒吧。”

姜韻不着痕跡地看了眼鈴铛,遂後,她輕點頭。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這次回長安後, 她總覺得鈴铛較之前有些變化。

似是要比往日相處間, 越像主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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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休息, 但回到房間後,姜韻根本睡不着,一門心思皆是正院中王妃的情況。

她說不清,究竟想不想王妃平安生下這個孩子。

至少如今,她對王妃尚沒有什麽惡意,相較而言,對于李側妃,她卻是更嫌惡些。

李側妃膝下有長子,想壓過她的風頭,如今來說,也只有王妃可做到了。

姜韻斂住眸色的晦澀難辨,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

她阖眸許久,終究是睡不着,她坐起來,動靜吵到外間的鈴铛,門被推開:

“姐姐怎麽起來了?”

姜韻攏着眉心,輕嘆了口氣:“王妃那邊如何了?”

即使回來,她也依舊心神不定,還不如在正院守着。

鈴铛也臉色凝重地搖頭:

“聽說嬷嬷都送了兩碗參湯進去了,可是還沒有傳來動靜。”

都說女子生産時,是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尤其是這女子初次有孕,更是會艱難上許多。

偏生王妃尚未到産期,這其中兇險怎會是一兩句可言明的。

姜韻得了答案,她偏過頭,看向楹窗外的天色,近乎将暗。

她不自覺擰起眉心:“這都幾個時辰了?”

鈴铛絞了帕子,遞給她擦臉,一邊小聲回答:

“快四個時辰了。”

“奴婢聽說,有人可能兩天兩夜才生得下來呢。”

姜韻心下稍沉。

四個時辰,不長不短的時間,往日在宮中時,那些妃嫔用的時間比這還長,姜韻卻沒甚感觸。

如今許是與自身相關,她竟覺得這時間有些漫長了。

正院中。

李側妃等人跪了半日,腿腳早就酸麻了,身子也不似最初那般板直。

可付煜對她們卻視而不見,從嬷嬷出來禀報王妃快沒力氣時,付煜就寒下了臉,捏緊了扳指,緊盯着産房的方向。

院內院外皆散着一股血腥味。

李側妃垂着頭,心中早就沒了午時的不平,皆是駭然。

就在适才,殿下讓人将在王妃面前嚼舌根的婢女拖了下去。

只平淡地一句:“讓她張口說話。”

似沒甚情緒,也沒說任何懲罰,卻叫李側妃在剎那間攥緊了手帕。

殿下的意思很明顯。

他覺得有人算計王妃,而他想要揪出這個人。

李側妃閉了閉眸子。

她不擔心那個婢女會供出她出來,令她駭然的是,殿下在下了那道吩咐後,朝她看過來的那抹視線。

就好似,殿下從一開始就認定了,這件事是她所為一般。

張盛領人,拖着那婢女退出去,已經快半個時辰。

這半個時辰中,院內人心中皆揣揣不安。

付煜一直未說話,院內就一直處于寂靜中,直到天将破曉,産房中才傳出一道嬰兒啼哭聲。

所有的事都不如這道哭聲給李側妃的打擊大,她指甲近乎要刺破手心。

她低垂下頭,臉色止不住地難堪。

姜韻一事不過是引子罷了。

她自不會将所有籌碼皆放在這一件事上。

可她費了那麽大功夫,甚至折了她辛苦在正院埋下的釘子,居然還是叫王妃平安地誕下嫡子了?

付煜緊繃了一日的身子終于堪堪些許放松。

他剛要上前,可就在這時,情況突變,嬰兒啼哭只短促一聲,就銷聲匿跡,遂後,産房中似起了些許恐慌。

付煜似猜到什麽,他臉色陡然難堪。

砰一聲,産房門被推開。

接生嬷嬷抱着襁褓出來,尚未站穩,就腿腳一軟地跪倒在地,臉色如灰般深埋下頭:

“……殿下,王妃娘娘誕下一名男嬰,可……小公子在腹中待、待得太久……”

嬷嬷卡住了聲,不敢再說下去。

娘娘本就是早産,小公子又遲遲生不下來,她哪裏敢說,小公子是活活在娘胎中憋死的?

付煜身子似輕晃了些。

劉福驚恐地上前扶住他:“殿下!”

付煜捏緊手心,他頓了頓,上前一步,他臉色似平靜地站在嬷嬷面前,可他眸子中卻情緒在翻湧,暗沉得駭人,他停了半晌,才堪堪彎下腰,從嬷嬷手中将襁褓接過。

嬷嬷抖着身子,松開了手。

襁褓被掀開,露出裏面嬰兒青紫的臉色,眼睛緊緊閉着,沒有一絲呼吸。

剎那間,付煜呼吸停住。

許良娣小産時,只是一灘紅血,那時王妃又有孕在身,付煜雖悲痛,但終究未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相處過,根本沒有真切感。

可王妃腹中這胎兒卻不同。

從最初開始,付煜就寄托了甚多期待,否則又怎會叫王妃在有孕初期張揚成那般模樣?

可以說,王妃有孕後,從太醫的日日請安,到接生嬷嬷的安排,皆是付煜不假人手的親自安排。

如今那嬰兒小小的身子就躺在他懷中。

甚至細看下去,他覺得那嬰兒眉眼間與他竟有幾分相似,這抹發現,似刺疼了他的眼,叫他眸底印了一片殷紅。

付煜聽見李側妃嘆息的聲音,說:

“殿下節哀。”

他倏地擡頭,眸中的冷意,讓李側妃渾身一頓,她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殿下?”

不待付煜說什麽,身後産房忽然又傳來些許雜亂,他顧不得李側妃,立刻轉身,就見有嬷嬷抱着襁褓快步跑出來,噗通跪下,急忙忙道:

“殿下!王妃誕下的還有一名女嬰!”

她朝付煜懷中的襁褓看了眼,咽了咽口水,幹澀說道:“王妃娘娘懷的是……龍鳳胎!”

話音甫落,她頓時死死垂下頭。

龍鳳胎本該是祥瑞之兆。

若叫聖上知曉,也會是龍心大悅的一件喜事。

可這句龍鳳胎,在這時說出來,莫名就好似諷刺般,還不如只懷了個女嬰,卻平安誕下來得加人喜悅。

付煜握緊了手心。

皇室沒有普通百姓家單純,龍鳳胎帶給付煜的,除了一對嫡子嫡女之外,尚有不可眼觀的好處。

單一句有福之人,祥瑞之兆,之後就能給付煜帶來甚大的幫助。

本該祥瑞,卻嫡子卻是在出生時夭折。

落進有心人口中,難免會借此生事。

如今付煜的臉色豈止難堪。

嬷嬷懷中的襁褓,若有似無地傳來啼哭聲,生生讓付煜回過神,劉福有眼色地将付煜懷中襁褓接過。

付煜動作一頓,最終還是若無其事地松了手。

他冷眼看向後來跑出的嬷嬷:“小郡主如何?”

尚未請封,付煜就直呼其小郡主,這可比付銘頭頂不清不楚的小世子來得鄭重,足以看出付煜對這個孩子的重視。

嬷嬷心中一緊,堪堪說:

“小郡主在娘娘待得太久,太醫診斷,小郡主有、有先天不足之狀……”

她偷偷看了眼殿下的臉色,終究不敢再看,眼睛一閉,将剩下的話一股腦說出來:

“日後需要精心養着,待足月後,才會有定論。”

換句話而言,小郡主極有可能養不過足月。

付煜狠狠閉上眼,在聽完嬷嬷的話後,他手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彎下腰,就快碰到襁褓時,細微的啼哭聲傳進他耳中,付煜忽地頓住,遂後,他突兀直起身子,越過嬷嬷,沉聲問:

“王妃情況如何?”

嬷嬷對他這番動作不解,卻不敢細想,只低頭回答:

“娘娘累極,暈過去了。”

付煜沉默了會兒,才深深呼出一口氣,他背對着衆人,旁人看不清他的情緒,只聽他道:

“本王進去看看王妃。”

旁人臉上皆是驚懼,産房素來被稱為污穢之地,男子根本不願踏進産房。

若平時,劉福和李側妃定是攔下付煜的,可如今,院子中皆一動不動,根本不敢攔他。

李側妃臉色變了幾番,最終,她還是松了口氣。

龍鳳胎又如何?

只要沒有嫡子成活,她的付銘,就是府中最尊貴的小世子!

她睨了眼嬷嬷懷中的襁褓。

至于一個丫頭片子?

能不能養得活還得另說。

沒見殿下都不敢看一眼嗎?怕的不就是心生歡喜後,最後卻又養不活,徒添悲傷。

李側妃根本沒把那聲小郡主放在心上,她抑制住心中的歡喜,臉上挂着一抹惋惜悲痛跪在那裏。

這世道,女孩總是不如男孩重要的。

消息傳到前院時,姜韻愣了一下,才堪堪道:

“小郡主嗎?”

鈴铛觑了她一眼,她的心情有些複雜,她本是伺候殿下許久,自是希望殿下膝下子女雙全的。

可如今她卻知曉,她日後的主子只是姜韻。

偏生姜韻有孕,所以,這般結果對于她們來說,卻是最好的。

姜韻咬緊唇瓣,她輕撫小腹,低下聲音,似有些無措和心疼:

“殿下要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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