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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付煜回到前院時, 幾近午時,王妃還未醒,他安排好小郡主一事才回來。

他攏着一身疲倦, 剛欲回房, 就聽見一陣動靜。

付煜擡眸看去。

女子披着一件外衫, 似聽見動靜,匆匆從廂房中迎出來, 她榻上株欄游廊,在看見他時, 忽地頓住,她手扶住欄杆, 遙遙看着他。

她素來不會濃妝豔抹,如今有孕,更是素淡着一張臉,只賴着她底子好,即使未施粉黛,也似清水芙蓉般。

她許一夜未睡, 眼底挂着一抹青黑, 卻不知疲倦地擔憂看向他。

即使離得這般遠,付煜依舊看得見她雙眸中溢滿的忐忑不安和無措, 突兀就覺得十分刺眼。

付煜身心疲憊,卻倏然軟了些心腸,他對她招了招手:

“過來。”

姜韻眸子頓紅,她拎着裙擺一路小跑, 繞過株欄游廊, 直直撲進付煜懷中。

她雙臂緊緊攀着付煜的脖頸, 似有些哽咽:“殿下!”

付煜呼出一口氣, 輕撫她的後背,低聲:

“今日吓着了?”

姜韻在他懷中搖了搖頭,卻不說話。

付煜身後,張盛和劉福對視一眼,斂下眼中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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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在正院,殿下臉上的寒意,他們皆看在眼底。

如今這姜韻不過紅了一雙眸子,居然就叫殿下軟和了态度。

沒一會兒,院中就剩下付煜和姜韻二人。

姜韻将付煜抱得甚緊,似失而複得般,付煜任由她動作,待過了半晌,姜韻才從付煜懷中退出來。

她抹了把眼淚,才仰頭看向付煜:

“殿下忙了一夜,必是累了,我伺候殿下休息吧。”

付煜平靜地垂眸。

女子眸子中的無措,在他說話時,就盡數褪去,如今溢滿了擔憂和心疼,灼亮的眸子中裝的皆是他。

付煜忽然伸手,遮住那雙眸子。

剎那間,他生了一抹心虛和不适。

——為了适才産房中滿臉皆是冷汗涔涔的王妃。

他的嫡子就在方才,剛出生就沒了呼吸。

他在正院時,即使看見了累極昏迷的王妃,也只是沉怒和悲痛。

可卻在看見女子時,倏然對女子生了心軟和憐惜。

付煜堪堪閉上眼。

他從未這般清晰地理清他對女子的憐惜。

也正因此,他才莫名覺得些許荒唐。

姜韻仰着脖頸,一動不動地任由付煜動作,根本不去躲開,她頗有些無措地絞着手帕,堪聲咬唇:

“……殿下?”

軟軟乎乎的嗓音,餘了一片迷茫。

付煜立即回神,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他呼吸沉了一瞬,放下遮住女子雙眸的手。

姜韻擡手摸了下眼角,才茫然地仰頭:

“殿下方才在做什麽”

付煜冷聲道:

“沒什麽。”

話落,他越過姜韻,撂下一句:“本王乏了,你先回去吧。”

他态度冷不丁地轉換。

姜韻稍愣,她不着痕跡地輕擰眉心。

若她沒看錯,在殿下回來時,根本沒有遷怒她,否則适才就不會叫她。

她輕咬唇瓣。

只覺經過王妃一事,殿下心思越發難以琢磨了。

姜韻擰着手帕,靜靜地看着付煜的背影,等付煜進了房間後,她似無措地在原地站了許久。

須臾,待四下無人時,鈴铛才走過來,小心地扶住她,遲疑道:

“姐姐,我們回去吧?”

觑見姜韻臉上的茫然,鈴铛忽然對她生了一抹心疼。

在她看來,姜韻許是有自己心思,但對殿下的确稱得上一往情深,近乎一心一意皆是殿下。

鈴铛心中搖頭。

姐姐如今在前院,見不到後院的人,對殿下許是尚存期望。

可日後進了後院,和那些主子日日見面,若姐姐還是這般心态,遲早會落得傷心。

她小聲地說:“姐姐,您如今有孕,即使心疼殿下,您也總得為腹中胎兒考慮考慮啊。”

似這話觸動了姜韻,姜韻終于回神,她勉強地抿了抿唇,回頭朝付煜寝室房間看了眼,才跟着鈴铛回了房間。

另一側,張盛推開門,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殿下,姜姑娘回去了。”

付煜扔了卷宗,眼皮子未擡,似平靜地“嗯”了聲。

張盛心中撇嘴。

裝什麽若無其事的模樣。

适才姜韻姑娘在院子中站着的時候,您手中的卷宗可是一頁都沒翻。

張盛也有些搞不懂殿下在想些什麽。

明明擔心姜韻姑娘,為何還裝作一副對其不在乎的模樣?

付煜低垂着頭。

他當然沒有遷怒姜韻。

他只是忽然察覺對姜韻那些憐惜的情緒,一時之間,有些不知該如何對待姜韻。

半晌,他擡手捏了捏眉心,沉聲道:

“正院有消息了,及時禀報本王。”

張盛臉色一肅,立即低聲應下。

*******

秋籬院。

錦繡伺候陳良娣洗漱後,跪坐在床榻旁,替陳良娣捏着膝蓋。

她心疼道:“今日一事,與主子有何關系?倒叫主子跟着跪了一日,主子何其無辜。”

陳良娣無奈搖頭。

她點了點錦繡的額頭,失笑道:

“跪的又非我一人,連李側妃都跪了一日,難不成我比她還要嬌貴?”

錦繡不着痕跡地撇嘴。

在她眼中,李側妃自然不如她家主子嬌貴的。

而且……

她壓低了聲音,小聲嘀咕:

“她又算不得無辜……”

這府中的明眼人,誰不知曉今日王妃之所以會早産,和李側妃根本逃不了幹系。

平白又牽累了她家主子。

錦繡心中有些惱,說話間也透着些情緒出來:“奴婢瞧着殿下今日的意思,恐是對李側妃生了不小意見。”

擺明了殿下懷疑李側妃。

一旦有證據證明此事和李側妃有關,到時候才有李側妃受的。

她一股腦說完後,陳良娣只搖頭笑。

錦繡頓住,有些窘澀和不好意思:

“主子,您笑什麽?難不成奴婢又說錯話了?”

陳良娣坐直身子,她輕捶了捶有些酸乏的肩膀,視線透過楹窗,落在外間的栀子花上。

她牽唇,輕聲道:

“你真當能查得出來結果?”

錦繡一愣:“殿下親自查,還會查不出來嗎?”

哪會查不出的真相?

陳良娣低了低眸,沒有說話。

李側妃的确是有些張揚,這件事做得也不漂亮,若是她,她就不會拿姜韻一事作妖。

嫡子悶死在王妃腹中。

她不信,這件事中,李側妃會沒有動手腳。

明明本就做得近乎天衣無縫了,偏生側妃将姜韻一事扯進來,叫所有人都将視線落在了她身上。

做得太多,反而得不償失。

縱是她覺得李側妃有些不妥,可陳良娣依舊不覺得,李側妃會用一顆會暴露身份的棋子。

陳良娣眯了眯眸子,她徐徐道:

“殿下既然沒有當場責罰側妃,那該擔心的,就不是她了。”

一縷清風從楹窗滲進來,涼意斐然,讓陳良娣臉上神色叫人格外看不透。

錦秀一臉茫然:

“主子此話何意?”

陳良娣無奈地垂眸看向她:“蘭清不會供出李側妃來,可張盛的手段她也未必扛得住,那你覺得,她會供出誰來?”

蘭清,就是在王妃跟前嚼舌根,後被殿下吩咐拖下去的婢女。

錦繡一頓,終于明白了主子話中何意。

不會供出李側妃,可這後院的主子卻是有很多。

錦繡擰起眉心,撇嘴道:

“倒又叫她逃了一劫。”

陳良娣沒有接話。

沒有明确的證據證明嫡子之死和李側妃有關,那殿下就不會對李側妃有過多責罰。

誰叫李側妃膝下有付銘呢?

這才是李側妃的倚仗。

不過,陳良娣搖了搖頭,她說:

“等着吧,此事還沒完呢。”

王妃娘娘還未醒來,等王妃知曉,她誕下一男一女,卻只活下一個女兒時,又豈會善罷甘休?

陳良娣猜得沒錯。

王妃醒來後,得知她的嫡子胎死腹中時,整個人幾欲崩潰。

她慘白着一張臉,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近乎暈厥過去,她心中止不住的後悔和怨恨:

“孩、孩子……我的孩子……”

秀琦慌亂地抱緊她,卻被她這模樣吓得哭出來,眸子通紅:

“娘娘!您撐住啊!小郡主還需要娘娘啊!”

王妃根本聽不進秀琦在說些什麽。

她只記得,她的嫡子死了,尚在腹中時,就被活活悶死了。

太醫說,若不是她生産中途力竭而昏迷,她的嫡子本該是可以成活的!

可如今,她本該一對健康的龍鳳胎,只剩一個病怏怏的小郡主!

她剛生産,身子還未好,就如此大喜大悲,忽地身子一陣抽疼,她癱軟在床榻上,眸子中一片空洞,無神地落着淚。

秀琦有些看不下去,她擦了一把眼淚,忽地握住王妃的手,咬牙說:

“娘娘!您振作些!”

“若娘娘都打不起精神,那誰給死去的小世子報仇啊!”

她直呼小世子。

她家娘娘誕下的是嫡子,若無意外,本就會被請封世子。

王妃身子一僵,她的哭聲截然而止。

半晌,秀琦才聽見她沙啞幹澀的聲音:

“對、你說得對……”

她撐着身子似要坐起來,忽地頓住,她視線越過秀琦落在一處。

室內中間的翡翠香爐中燃着熏香,袅袅白煙升起,散着甜膩的香氣,這是為了掩蓋房間中的血腥味特意點的熏香。

似想起什麽,她倏然睜大了眸子。

她聞見過……

在她生産時,她只記得她好似聞見過一抹桃花香,遂後,沒有多久,她就覺得渾身無力。

她當時只以為是她疼得沒了力氣。

可是,她有孕,正院上下根本不會燃熏香,也無人會佩戴香囊。

産房中從哪裏來的桃花香!

恨意和狠毒近乎剎那間浮上她眸子,她攥緊秀琦的手,眼淚肆流,她近乎瘋狂地喊:

“去叫殿下!叫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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