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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淬錦苑停了動靜, 鈴铛日日活躍在府中,還沒有等到付煜開口,姜韻就得到了消息。

前院中, 姜韻編着手中的穗子, 在鈴铛話落時, 她動作倏然停了下來,似怔住般, 眸眼低垂着。

情誼都是處出來的。

見她這副模樣,鈴铛心中也不好受, 她臉色讪讪地勸慰着:

“姐姐,許是殿下有別的考量……”

姜韻堪堪回神, 她眨了眨眼眸,擡頭抿出一抹笑:“我知道的。”

她說得肯定。

不知是在說給鈴铛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鈴铛本是想勸慰她,可見她這般一心只顧信任殿下,卻反而有些難受。

她想說些什麽,可姜韻卻閃躲般, 垂眸繼續編着穗子。

姜韻的一雙手十分好看, 根根纖細白皙,她往日中細心養護, 指尖如玉沒有一絲繭,只是此時,她手指繞着細線,似是輕抖了幾下, 往日十分熟練的活計, 她卻半晌也沒有打好結扣。

鈴铛忽然就生了幾分不忍, 叫她堪堪噤聲。

房間中靜了許久, 燭光伴着從楹窗縫隙中溢進來的微風輕輕搖曳,外間夜色越發暗了,鈴铛打水進來時,姜韻還在和那穗子較勁。

鈴铛心疼,把手中的溫水放好,走過去打斷她:

“姐姐,您歇息會兒吧,您如今尚懷身孕,太醫特意囑咐,讓您別耗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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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針線活和編穗子的活計,素來精致,看似簡單,卻極耗費心神。

姜韻放下穗子,擡手揉了揉有些犯疼的眼角,她朝楹窗外看去,稍頓:

“何時了?”

“已經戌時末了。”

夜早深了,前院中格外寂靜,時而有當值的奴才走動,動作也皆是輕手輕腳地,院落中燃着淺暗的燈籠,隐隐約約照着院子中的路。

姜韻眉心不着痕跡地微擰。

在定州時,付煜當着衆人的面說要封她為良娣,如今回長安些許時日,卻久未有動靜,甚至淬錦苑都消停了下來。

擱往日,付煜如何也會親自和她說清的。

可她今日特意等了許久,卻未等到付煜。

鈴铛擰着帕子給她淨面,她頓了頓,終是堪堪低聲問:

“殿下呢?”

她聲音很輕,若非房間中十分安靜,鈴铛險些沒有聽清她的話。

可偏生聽清了,鈴铛擰帕子的手稍頓,溫水濺了幾滴在地面上。

餘光觑見這情景,姜韻心中稍稍一沉。

須臾,鈴铛才擠出一抹笑:

“适才正院傳來消息,小郡主傳了太醫,殿下去正院了。”

酉時一刻就去了,如今将近兩個時辰,殿下還未回來。

姜韻怔了會兒。

她一日皆待在前院中,小郡主傳太醫這麽大的事,她居然一點動靜都沒聽見?

鈴铛觑了她一眼,才小聲地說:“殿下吩咐,讓人別擾了姐姐的清淨。”

适才姐姐只顧着手中的穗子,一副心不在焉,叫她根本不敢說。

姜韻輕輕擰眉:“你為何不告訴我?”

鈴铛有些無措遲疑:

“奴婢怕姐姐聽了,心中不舒服。”

姜韻些許頭疼,她擡眸,對着鈴铛難得十分嚴肅道:

“日後再有這種事情,必要及時告訴我!”

她很少這般正色,鈴铛有些怔在原處。

姜韻卻只作沒看見,擰眉說:“就如今日,若是小郡主當真有意外,我不知消息,來不及作出反應,殿下如何想我?”

鈴铛順着她的話深思,忽地打了個冷顫:

“奴婢知曉了!日後絕不會再犯這種錯誤了。”

姜韻勉強抿唇點了點頭。

經過此事,她難得感覺到身邊無人可用的窘境。

鈴铛進府就一直待在前院,根本接觸不到後院幾分隐晦,即使有幾分小聰明,但心思尚有些單純,不如珠兒那般敏感聽話,若今日是珠兒,哪怕殿下如何吩咐,恐都會第一時間将消息傳給她。

外間生了分動靜。

姜韻擡眸朝門外看去,對鈴铛示意:“出去看看。”

鈴铛剛經過敲打,如今十分聽話,當下小跑出去,沒有一會兒,就跑了回來。

她小喘着氣:“是劉福公公回來替殿下取明日上朝的衣服。”

姜韻聽出她的言外之意,下意識問:

“殿下今日留宿正院?”

鈴铛頓了下,才小聲回答:“聽說是小郡主的情況還未穩定,所以,殿下離不開身。”

話落,姜韻眉眼就攏了分擔憂。

随着劉福回來,院子中一片燈火通明,姜韻站起來,透過楹窗就可以看見游廊上劉福匆忙的背影。

不知想起什麽,她忽地輕輕搖了搖頭。

劉福是殿下身邊的親近人,只要他不傻,都不會做出自毀長城的事。

會想到拉攏劉福,倒是她有些魔怔了。

********

正院中,氣氛十分壓抑,後院中的各位主子近乎皆到了。

王妃渾身無力癱軟地跌坐在床榻上,付煜就站在她身邊,按住她的肩膀,不讓她亂動。

王妃攥住他手,臉上毫不掩飾地淚痕,卻緊緊盯着小郡主,讓太醫診脈的動作皆有些稍頓。

小郡主的哭聲微弱傳來,聽得王妃心中似如刀絞般,她害怕地拉住付煜:

“殿下,阿芙會沒事的,對不對?”

芙和福同音,又素來隐喻美女,她盼着小郡主萬好,是以這些日子,她總喚着小郡主阿芙。

付煜時常來,倒也聽得習慣了。

他扣住王妃的肩膀,不許她亂動,卻沒說話,只沉眸看向太醫的動作。

府中只有兩名子嗣,付銘自幼身體健康,他素來沒有為其擔憂過。

可王妃生産時被算計,導致小郡主生來體弱,今日不過是奶嬷嬷喂她用膳時,嗆了一下,竟就折騰成這般。

付煜趕來時,那個疏忽大意的奶嬷嬷早就被震怒的王妃下令拖了出去。

對此,付煜沒說什麽。

聽着小郡主微弱的哭聲,他心中也有些沉怒。

不知過了多久,小郡主那邊才安靜下來,太醫心中松了口氣。

他聽到小郡主居然出事時,險些吓得一頭冷汗。

先帝時期,皇子內鬥甚為嚴重,先帝年近五十,尚未得一個孫輩,後來查清真相,先帝震怒,從此皇子府中皆入住了一位太醫,當今聖上登基後,怕步後塵,也依着先帝時的規矩。

岐王出宮建府時,他就進了岐王府,恰好當時岐王妃進府。

可以說,府中最清楚岐王妃身體狀況的人,就是他了。

微風透過楹窗吹進來,太醫只覺得背後一陣涼飕飕的冷意,他才察覺到他的衣衫早被冷汗浸濕。

太醫有些苦笑。

經嫡子一事,王妃和往日仿佛變了個人一般,若小郡主真的出事,恐王妃許是要瘋了。

他心中嘆了口氣,轉身朝付煜和王妃躬身:

“殿下,王妃娘娘,小郡主無礙了,只小郡主身子弱,日後飲食方面必要精細。”

這點不用他說,經過此事,王妃也不敢在這事上有一絲疏忽。

她想去抱過小郡主,卻被付煜攔住:

“既然阿芙無事,就讓嬷嬷抱她回去吧,你也該休息了。”

王妃如今尚在月子期間,大哭大鬧本就對身子不好,小郡主重要,但付煜也不會輕忽王妃的身子。

他冷眸掃了眼房間中站着的後院衆人,頗有些不耐:

“你們都回去吧。”

其餘人面面相觑地退下。

自殿下定州行回來後,府中就一直沒有好事發生,明知付煜心情不好,莫說邀寵了,她們現如今也不敢付煜面前湊。

待旁人退盡,房間中只剩付煜和王妃,王妃身子不适,哭累後,就昏睡了過去。

付煜才擡手,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他閉着眸子,手指無聲地敲點在床沿,想起今日進宮,母妃和他說的話,他有些煩躁地擰了擰眉心。

母妃對王妃的不喜,經過嫡子夭折一事,近乎不在明面上作所遮掩。

彼時在延禧宮,貴妃一臉冷意:

“她是王妃,如今因後院有人懷孕,就氣得早産,如此心胸狹窄,當初本宮就不該讓她進了你府中!”

付煜有些不耐聽這些。

他心中明白,這不過是如今的氣話罷了,若真回到三年前,貴妃依舊會讓父皇給他和王妃賜婚。

不為其他,只因為王妃是定國公府唯一的嫡女。

對于付煜的一言不發,貴妃有些惱怒地瞪了他一眼:

“你還縱容着她?此事有一就有二,日後你的後院中誰還敢傳出有孕來?”

付煜知曉貴妃說的在理,他擡手捏了捏眉心,有些疲累:

“王妃剛小産,母妃想要兒臣怎麽辦?”

王妃誕下小郡主,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無論前朝還是後院,即使王妃一事的确有她善妒原因在,付煜如今也罰不得她。

貴妃噎住,她有些惱地別過頭:

“好,這事先不說,那姜韻呢?”

付煜不着痕跡地抿唇:“這事和她又有何關系?”

貴妃瞪向他:

“正因她無辜,本宮才想問你,究竟如何想的?”

“她如今懷着身孕,沒有繼續為奴為婢的道理,莫非你要為了照顧王妃的情緒,繼續委屈她?”

一句委屈,讓付煜捏緊了手邊的杯盞。

自姜韻入府後,付煜特意給姜韻撥了鈴铛使喚,令人收拾出淬錦苑,所作一切,不過因為他覺得姜韻受了委屈。

可也正因如此,害了王妃的兇手尚未查出,他如何放心将姜韻一人放進後院中?

他心中甚是清楚,明面上的榮光終究不如自身安全重要的。

可即使他的确是為姜韻好,但就如貴妃所說,姜韻有孕卻不得名分,的确是遭了無妄之災,平白多受了幾分委屈。

付煜記得他頂着貴妃的惱意,堪似平靜道:

“兒臣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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