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濯風派雨霖鈴迎戰第二轼。八年前的玉山玉裁榜名列第八,八年過去,名次難免有所變化。當年驚才絕豔的謝莫白一身功夫幾乎毀于一旦,如今連一流高手都擠不進去。雨霖鈴日暮西山,亦不比當年。第二轼雖然榜上無名,卻不是因為功夫不高,而是這玉裁榜向來不将黑道衆人算在內。
如今第二轼尚不到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強、春秋鼎盛之時,他師從褚鎏金,執掌千秋峰多年,功夫不容小觑。
兩人戰了六百回合,雨霖鈴終是年歲漸長、力有不逮,敗下陣來,第二轼竟欲趁機取其性命。
雖說江湖中稍有聲望的門派都派人前來參與了濯風派之會,可名列玉裁榜十大的卻未到場,眼瞅着雨霖鈴性命危矣,一時間竟想不出何人能夠阻止。倘若如今坐鎮四相門的謝莫白還是當年那個謝莫白,第二轼在揚州的地界上想來不敢如此嚣張。
眼瞧着第二轼手中那把照晴岚快如霹靂,化作一道白影直取雨霖鈴心口。說時遲,那時快,兩刀一左一右分別襲來,死死絞住了照晴岚,持刀的兩人對視一眼,擋在了雨霖鈴身前。
一人是狂刀池上亭,一人是白門魏青玉。
池上亭生得文弱,一身青衣做書生打扮,在一衆江湖人中顯得頗為嬌小,可他那手刀法卻是極為表裏不一的霸道疏狂。兩人同為使刀的高手,對視之中不乏對對方的欣賞之意。若不是強敵當前,池上亭怕是登時就要拉魏青玉切磋一番,也算不負狂刀的名號。
對戰雨霖鈴這樣的高手,一招不成便已失去時機,第二轼幹脆地收了勢。放在平時,他連看都懶得看兩人一眼,這兩個人就算一起上也不是他的對手。他,沒了對戰的興趣,飛身疾退,餘光掃過的瞬間他似乎看見了一個熟人。
第二轼偏過頭看向試圖藏進人群中的祈聲,眼眸驟然一亮,唇角露出了一個陰森的笑容,仿佛盯上了獵物的毒蛇。
兩人目光一對上,祈聲便知大事不妙,他自連挑了碧水門十大高手揚名立威之後,多年來深居簡出,時刻不敢懈怠。他年紀雖小,功夫卻在第二轼之上,故而禮君岑雲芸失蹤後,第二轼仍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玄幽元錄的業火章每向上修習一層,難度便有所增加,且修習業火章便如業火焚身,非勇絕不能有寸進,若不能進則容易走火入魔,因此大多數修習業火章的人都會刻意壓制修為,免得修為遭遇瓶頸時走火入魔,甚至魔心碎裂。
祈應襲當年為壓制千秋峰并未壓制進境,因是速成魔心本就不穩,修到第九層時遲遲不能突破瓶頸,心中焦躁與日俱增,他閉關一年,仍未能突破瓶頸,只好努力鞏固魔心,修補起破綻。誰知甫一出關便遇襲受傷,又得知法君隋君奇已死,剛剛修補起的魔心又開始搖搖欲墜。一路被蝦兵蟹将追殺,根本沒有喘息之機,導致魔心受創,修為大不如前。
如今的他碰上第二轼,根本沒有取勝的機會。
剎那間,第二轼動了。
一式春去秋來運用到了極致,劍光抖擻,直指祈聲。
祈聲頗為挑釁地朝他笑了一下,“砰”地扔下一只“煙籠寒月”,白霧在人群間炸開,一時間人影攢動,聲音喧鬧,待煙霧散開之後,祈聲人影已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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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轼冷笑一聲,飛身而起,往濯風派後山追去,發覺第二轼要對付祈聲的魏青玉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池上亭猶豫的一瞬間,已經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了,幹脆不再去追,留下來幫助肅清第二轼帶來的魔門弟子。
祈聲停在孤崖,前方已無去路。浣溪恰好從此處流過,跌落孤崖成了丈許寬的一道瀑布,溪水撞擊着下面的小石潭,激起沸沸揚揚的水霧,讓人看不真切下面的情境。
“法子雖是讨巧,可惜,選錯了路。”第二轼手持照晴岚,出現在了他身後:“故人相見,一言不發便匆匆離去,可不是左君的風格啊。”
祈聲一甩焚星,冷笑一聲:“故人?不敢當。既然是沖着我這條性命來的,又何必廢話,動手便是。難道我會怕你不成?”
“祈聲啊祈聲,你如今虎落平陽,修為尚不及往昔一半,憑什麽和我鬥?”第二轼挽了一個劍花:“不若你求求我,也許我心情好,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祈聲不屑:“一條野狗也敢在本座面前狂吠?一半修為又如何,本座倒要看看你今日有沒有本事取我性命。”
事實證明,虎落平陽就是虎落平陽,力有不逮就是力有不逮。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如今的祈聲确實不是第二轼的對手。
若論招式精妙,兩人不相上下,焚星既是長兵,又是軟兵,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單論兵器,祈聲反而要占便宜一些。可惜他魔心不穩,內力遠不如第二轼。第二轼放棄了逗弄之心,竟運氣于掌,空手接住焚星,意圖強行奪鞭。
祈聲自出道以來,從未遇此奇恥大辱,看向他的目光恨不得将他活剮了,奈何內力不濟,無計可施。眼見焚星即将離手,魏青玉匆匆趕到,一刀橫空劈下,逼得第二轼不得不放手。
第二轼舔了舔掌心的血痕,眼神不善:“又是你?來得好!今日,一個也別想走。”
魏青玉将祈聲護在身後,橫刀于前:“第二右君江湖成名已久,何必與一個小輩處處為難呢?”
“小輩?”第二轼似乎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笑得前仰後合:“祈聲啊祈聲,你瞧瞧,雖然你不喜歡你這張臉,卻是靠着這張臉占盡了便宜吶。妙極!妙極吶!”他神情一肅,臉上那種似嘲諷似溫柔的吊詭笑意收起之後,整個人顯得肅穆起來:“今日你若接得住我三招,我放你二人走又如何。”
魏青玉沉聲道:“請賜教。”
說是只有三招,其中關竅別人不了解,祈聲卻是在了解不過了。
第二轼作為劍道高手,劍招上只修了一套春意劍法。這套劍法只有三招,分別是春山如笑、春去秋來和春生秋殺,真正用起來時變化萬千、防不勝防,說是三招,其實千招不止。魏青玉斷不可能接得住他三招。
第二轼微微一笑,提劍以春山如笑為起手式,輕輕點向魏青玉的天府穴,他動作慢而柔,仿佛一個三歲孩童都能輕易打偏他的劍尖。魏青玉卻絲毫不敢小觑對方,春山如笑無比簡潔,讓人無從下手破解,只能以力搏力。
魏青玉腳下踩着“流仙孤影”的步法,持刀迎上照晴岚。照晴岚寒光一閃,磅礴劍意撲面而來,這一劍看似平平無奇,真正迎上之時便發覺出手刁鑽、避無可避,劍意強橫、難以抵擋。魏青玉咬緊牙關半步不退,雙手持刀,握緊合情以烏雲蓋頂之勢劈下,刀劍相撞,猝然發聲。
魏青玉疾退數步,血液從迸裂的虎口留下,浸濕了刀柄處的鯊皮。他尚來不及重整聲勢,照晴岚已然近在眼前,這第二招春去秋來的奧妙,便在“快”一字上。魏青玉忍痛匆忙格擋,所幸他所學刀法重在輕靈,雖是猝不及防,臂上、腰間挨了幾劍,但都不是大傷。此刻兩人已是貼身近戰,第二轼劍意霸道蠻橫,他虎口處迸裂得更是厲害。魏青玉持刀之手微微一顫,差之毫厘,謬以千裏,眨眼間已露出空門。第二轼雙指一并,化劍招為指法,直點破綻,這一招他用了七成功力——正是第三招春生秋殺。
魏青玉尚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被擊飛出去,他後背似乎撞上了什麽。只覺肺腑劇痛,嘔出一口血來,腳下一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魏青玉是被水流沖醒的,他醒來時還有些不知今夕何夕的懵懂,回想了半天才推斷出自己是被第二轼那招直接打下孤崖了。他試着動了兩下,除了肺腑間第二轼打出來的內傷比較嚴重以外,倒沒摔出個好歹來。掙紮着吞了藥之後,魏青玉重新躺了下來。
唔,還好着陸的這地方比較軟,不然肯定要摔個半死不活了。
他還來不及松一口氣,忽如五雷轟頂一般地一骨碌爬了起來:自己掉下來之前,似乎、似乎撞到了什麽……
還能撞到什麽!他身後除了孤崖就是祈聲!
魏青玉不敢置信地回頭看了一眼,他剛剛枕着的地方躺了一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祈聲。他整個人躺在血泊裏,臉色蒼白如紙,人事不知。魏青玉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進氣多出氣少,但好歹還活着。他不敢貿貿然搬動對方,先探了探他的脈象,心中疑惑頓生。
祈聲竟然受了比他重得多的內傷。祈聲之前的內傷是內息紊亂沖撞經脈之傷,乃是走火入魔之象。如今不知怎的,紊亂暴動的內息重新理順,走火入魔之象已然消解,可是五髒六腑都受了重創,脈搏孱弱無力,已是垂死之象。
魏青玉來不及思索清楚各種因由,就地施針,止住了他內外出血的傷勢,把醫治內傷的丸藥硬塞進了他口中,算是勉強把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好不容易把人搬上了岸,就看見祈聲嘔出一大口黑血來,魏青玉連忙去探他脈象,生息微弱如風中殘燭,似乎随時會熄滅。魏青玉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內傷,硬撐着給他運功療傷。魏青玉修習的樂仙山心法有療愈回春之效,祈聲此時意識不清,真氣流暢而微弱,并沒有反傷魏青玉,這一次運功療傷倒是頗有用處。
經了一番折騰,魏青玉将人安置在了附近的一個山洞裏,祈聲遲遲未醒,這裏環境陌生,他不敢離得太遠。他運起輕功在周圍探了幾次,發覺沒有出路,只得給他離揚州最近的八師弟飛鴿傳書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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