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愛恨別離
身體被人猛力的撞按在被褥間,花溪在他上方細微的抖着手,狠狠的拽着他。
“你——說什麽?”
“喝絕塵吧。”雲岐躺在被褥間,低低的笑,一把連攬下花溪困在懷裏,溫柔的磨蹭在他耳側。“喝絕塵,從此忘卻愛恨癡念,世間就再沒什麽能讓你牽挂。”
忘卻情癡愛念,忘卻這十二年,忘卻我。
世間有我孤往承受,你當了然輕松的站在神壇。
愛恨的痛苦那麽久,癡念的心那麽深,痛楚又那麽狠,所以讓我來,你忘卻。
“忘卻愛恨癡念,雲岐,你是天下最沒有心的人。”花溪啞着聲音,狠狠咬在他喉間,狠狠地力度像是要殺掉他一般的狠絕。
雲岐面無表情的望着帳頂,将一直扣在袖中的瓷瓶挑開封口,緩慢的倒進口中,然後板起花溪的下颔,一如既往的迅猛咬覆上他的唇。
清冽無味的水渡送進另一個人的口中。
花溪清冷的眼死死盯着他。任憑絕塵水流進口中,順滑進喉嚨,然後就将是長久年月裏的忘卻。
這個人他何其的忍心。
他竟然願将天底下最親近他的這個人灌下世間最無味的水。
忘卻才叫做絕塵。
雲岐,你真狠。
***
許久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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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九韶嫣試探的喚了幾聲,雲岐背對着她面向月,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姑娘扶着刃鞘的手怔了怔,還是沒有去動雲岐。她敏銳的察覺到雲岐今夜的不同尋常,會意的翻下岩間,沒有再打擾他。
雲岐沒有睡。
等九韶嫣走遠了,他才轉過身整個人仰躺在岩石上。
真是,差點在小徒弟面前失态啊。
雲岐揉了把發,轉眼在月上。明明那麽多年的不曾提及,他都要以為自己也在忘卻,可如今回想起來,竟然連花溪皺眉的瞬間都清晰記得。
八十年。
他愛他在忘卻。
雲岐幹笑了幾聲,摸了摸鼻尖,觸手是蒼老的皮肉。他的笑漸漸掩沒,苦澀居多。他身上帶着冰蠱,已經蒼老的不像話,就是再見到阿溪又能如何。
雲岐。
你敢……這樣見他麽?
***
南域花家。
花溪建創了花衾樓之後難得露面世人,南域最為盛傳的一句花唱詞就是“醉為水鄉波萬裏,難得花少千金棋”,想得到花溪天命星盤的星棋推演,這比登天還難。
居聞花少已經多年不曾開盤了。
花家和玄雲大都有秘傳心法,壽命恒長,容顏難老。可這位花少,見過的人當真是少之又少。
今夜卻多少有些不同。
銅鏡折映月光,傾瀉在殿中,殿中空蕩蕩,唯有一方軟榻和銅鏡,還有懸挂在月光中微微晃動的檐玉馬。
一只殘有裂痕卻被重新粘黏的檐玉馬。
榻上的人無聲翻滾一下,仰面躺在榻上。
月光泠泠,檐玉馬微微的晃。
花溪在月光中伸出手,光影斑駁過他的臉,清冷眉眼更加的寒逸,只有眉骨間的一道血痕生生衍生出些沉郁。
絕塵水灌進喉中,忘卻的東西卻從來沒有消失過。
被灌下的絕塵水他生生用剔骨之痛反讓自己更加銘記。那一夜雲岐離開,他跪在花家祠堂中接任家族。
也是那一夜,他親手用刀刻劃在眉骨之上,曾經親密的所有和雲岐給的疼痛虛無都被刻劃進骨肉裏。
刻進骨肉裏。
“叮當——”檐玉馬又再叮當的響。
阿溪。
我一想你它就響。
“叮當——”
阿溪。
再等些年罷。
“叮當——”
花溪。
情感都是虛幻。
“叮當——”
花溪忽然将手覆在眉眼上,悶悶的低笑起來,笑到眼角都擠湧上不知名諱的酸澀。“人世情說,都是虛幻。都是虛幻啊。”他翻身,榻上的酒壇空蕩蕩的跌在地上,咕嚕嚕的滾着圈,随之也跟着掉下去的板栗也滾得滿地都是。
“滾遠點吧……滾遠點。”花溪笑着翻過身,去摸地下的酒壇。“酒啊……酒呢……長廉,拿酒!”
長廉蹲在殿門外捂着耳朵拼命搖頭,嘴裏一直念叨着“老子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得不到回應,花溪壞脾氣的抄起酒壇扔砸在殿門上,動靜大的長廉抖了抖。
“長廉,如果不想死,就滾進來!”
長廉哭喪着臉真正用“滾”進門。
“該查的事情你查了麽,躲在門外幹什麽。”
長廉幹笑的避開問題,“樓主這麽晚了,還是早些就寝。”
“長廉。”花溪從榻上撐起身,瞥向他的眼睛冰涼。
長廉腿一抖,又跪回地上。“查了查了,小的真的查了!玄雲山到西玄殿,但凡是咱們花衾樓能進到的地方,統統都查了,真的……真的沒有小尊上的影子。”
人都死了這麽久,主子……做什麽還這麽執着啊。
“繼續查。”花溪從地上撈上顆栗子,指尖輕松的□□殼中。“我要把玄雲宗從外到內,上上下下,但凡有人的地方都查一遍。如果雲木還是躲在玄雲山上說什麽狗屁閉關,那就送他去死。”
“可是這雲木到底是小尊上的弟子,咱們這樣做是不是太。”
“弟子?”花溪轉眼盯在長廉臉上,“雲岐的三刀術他連半分都學不出,這樣的廢柴,你說他是雲岐的弟子?長廉,你的眼睛是瘸了麽。”
“興許……是小尊上還沒來得及教呢?”
花溪沉默下去,半響才倦倦的擡了擡手,意示他可以出去了。
“繼續查。”
長廉恭敬的磕了頭,一聲不吭的退出殿。關上殿門時忍不住往裏邊望了一眼,一手扶膝而坐的男子側影挺俊,平添了幾筆滄桑。長廉心中再次輕嘆。
查,都死了這麽久,怎麽查。
……主子他,是太刻骨了。
“大哥他睡了嗎?”身後突然貓出一人,湊在長廉身邊悄聲詢問。
長廉被他無聲無息的吓了一跳,“小公子夜安,樓主他已經休憩了。您有何要事?”
“已經睡了啊。”小公子讪讪,“沒什麽打緊的事,就是從西疆那邊找到件有意思的東西,不曉得大哥他喜不喜歡。”
“什麽東西啊,值得您大半夜的親自送來?”
“你看。”小公子一臉興奮的從背後取下一方包裹,“這玩意可不好的,聽聞是玄雲的東西我才買的!”
包裹被一層層掀開,露出裏邊東西的一角。長廉本來還帶着打趣的心思看,一看見裏邊的東西,整個人不禁呆滞變色。
“他、他、他媽的,這這不是——”長廉見鬼似的指着包裹裏的東西,突然一把從小公子懷裏搶出來,連滾帶爬的撞開殿門。
“做什麽。”
“主主主主子!小尊上的信,小尊上的信!”
原本對鏡皺眉的人霍然轉身,掌間的板栗滾落一地。
雲岐,來信?
***
“嘶。”昨夜又是一番冰蠱發作的折騰,雲岐抱着頭在草榻上滾了幾圈,渾身酒味混合着血腥味。“嫣嫣,倒水!”
身邊靜靜,沒人響應。
雲岐一個猛翻坐起身,瞪着眼四處去尋找小徒弟。
“臭丫頭,嫣嫣!”
雲岐翻下草榻,身上的鐵鏈沉重的拖在泥潭,他眯着眼看到泥地裏的字跡。
尋解蠱,定速回。蠱發作喂以血,吃食清水已備。敬呈我父。
敬呈我父。這四個字讓雲岐愣了許久,才笑罵了幾聲去拿酒壇,卻意外的發現另一個小壇子,他打開蓋,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小壇子裏滿滿的是血。
他這才明白九韶嫣所說的“蠱發作喂以血”的意思,看來這丫頭将出去不少時間,難為她還要惦記着自己身上冰蠱,留下這麽多的帝家血。
他抱着小壇,抓了把亂糟糟的發。“鬼丫頭真讨人厭。”
夜裏的時候九韶嫣就回來了,帶了些淨朱果,據說這東西對遏制冰蠱有效。雲岐一聽是雲木養的東西,哼了哼幾聲不願意吃,九韶嫣費了不少口舌去哄。
往後的時日裏,小徒弟是真的沒能再經常陪在他身邊,她不但要為再統九氏皇權鋪局招攬人馬,更要為去雲岐身上的冰蠱和玄深鐵鏈而奔波去詭地。
詭地裏的古族們并不好對付。
九韶嫣時不時還能趕回禁地,給他帶些小玩意和好吃食。
雲岐除了對吃食感興趣,就剩對她帶回來的九連環感興趣。
九連環讓他有些輾轉難眠,在玄雲宗的秘術中,這小玩意能夠推測些模糊的将來,雖然比不得花家人的星盤那麽強悍,卻也能讓人隐約的窺探些命途。
雲岐夜中靠坐在谷壁的岩石上,把玩着九連環。精巧的小玩意晃動作響,他聽着聽着,心下更加蠢蠢欲動。
就……測一次花溪的命途罷。
雲岐看着九連環,在心底偷偷的說。
就這一次,他瘋了一樣的想念他,更想知道,登上神壇後他是否安然。
就算一次。
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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