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浪蕩聖醫

腿腳因為常年的浸泡和冰蠱的侵蝕已經難以再運氣長奔,雲岐劇烈的喘息,爬滾進一道密林溝壑。身上還有的玄深鐵鏈沉重的悶響,他試着再去扯,卻不能像先前那般的輕松。

玄深鐵鏈無利能斬,非詭地淵族不能斷開。這就是為何小徒弟九韶嫣一定要出去尋找詭地的緣故,雲岐方才急火上心,掙開的那段鐵鏈倒算是奇跡。

“砰——”的一聲悶哼,雲岐翻滾跌在溝壑間,四下叢草深深。滾灼的日光傾瀉枝桠間,燙得他瞬間清醒。

去南域!他一定要去南域!

他從地上翻爬起,背上已經被劃滾的血污泥穢。額前密密的濕汗,他踉跄往前,在鐵鏈簌簌聲中滑出一道血痕。

密林後的玄雲山忽然喧雜起來,無數月袍弟子扶刀提劍奔追而出,白色漸湧進密林,呼喝聲愈漸接近。

他媽的——雲岐喉中将逆嗆出的腥味被壓下,他緊了緊牙關,加快步子。

他比天下任何一個人都清楚玄雲宗有幾分本事,如今雲木帶着無數弟子前來追殺他,若是跑不掉,遲早會被活活拖死在這裏。

他不能死,起碼現在不能死!阿溪生死劫将至,他要,他要去南域。

佛擋亦殺佛!

“師兄。”叢間有人撥動着草,“我們這是在追誰?竟能讓尊上勃怒至此?”

“是一直壓在禁地的重犯。”被叫住的那人狠狠猝了口,“跑得真快!聽聞是多年前的嗜殺成性的惡人,被尊上一直關押看在眼皮子底下,估摸是近幾年尊上他老人家常年閉關的緣故,竟讓這惡賊瞅準時機跑了出來。”

雲岐舔了舔幹澀的唇,無聲的半伏下身,如狼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在晃動的草叢上。

“我怎麽看這惡賊的把式,有些咱們玄雲宗的模樣?”

師兄冷哼一聲,“定然是他偷學的!”說着手下就去扒面前的深草,就在手指要碰到草尖時,他突然頓住手,抽動着鼻翼。

“怎麽了師兄?”跟在後邊的師弟看不見前面的情形,好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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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等,我怎麽聞到了些……”他的目光漸漸下移,蒼綠的叢間隐約的滑滴下幾顆血珠。他驚愕的倒退,“快!快去禀報——”

鐵鏈猛然嘩啦作響,瞬息間他已經被鐵鏈套勒住脖頸,只能喉中模糊的發出咯咯聲。雲岐喘着息低笑,像是埋藏在叢中暴出野狼,狠厲的拽咬住獵物的喉頸。年輕人拼命掙紮,窒息的痛苦湧上面色,身後的師弟還來不及跑,已經被雲岐另一只手生生卡斷了喉頸。

瞬息而已!

雲岐很快就勒斷了他的掙紮,松開雙手,兩條年輕的生命軟軟滑墜在地上。這是他玄雲宗的弟子,是他雲岐當年不要刻骨銘心的阿溪寧願用生命去守衛的玄雲宗。

可如今他跨過這兩具屍體,神色漠然暴戾的像是從來沒有聽說過玄雲宗。

雲岐臨走前俯身扯了一截雪白月袍,面無表情的擦拭着雙手。月白雲紋的袍子上被擦出血污斑駁,他又抹了把後背,稍稍止住些血,然後頭也不回的丢開袍角。

八十餘年,真的夠了。

月白雲袍加壓在他身上的重負,他當年答應的諾言,被丢棄的刻骨——都他媽去見鬼吧!

他要見花溪!其他的,他雲岐拿命來抵。

玄雲宗的人很快就發現了兩具無聲殒命的弟子,還有那塊血跡斑斑的袍角。雲木捏着袍角,鼻尖似乎還殘存這那人的血腥味。

一旁的弟子驚愕的發覺這個被大成瞻仰的神,他捏拽袍角的手竟在微微的抖。

雲木瞳孔恐懼的瞪大,再一次噩夢侵襲。

這是真的,被囚禁八十年的惡狼出來了。

這塊袍角就是那人摔在他臉上的警告,雲岐在告訴他——我出來了,這次就是玄雲宗,都得陪你一起去死!

脊骨上猛然蹿出寒顫,多年壓抑的恐懼噴湧而出。

“去,快去西玄,鎖住去往南域的道路!”他有些猙獰的嘶喊弟子,暴躁反複的摸索在刀上。

他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險才将雲岐鎖進禁地,多年不斷的閉關才躲開花溪撕咬的追查,一旦讓雲岐活下去,一旦讓雲岐到達南域,一旦讓花溪知道真相。

整個玄雲宗都會因為這兩個男人的怒火覆滅!

不能!

緊接着,整個西疆都因為玄雲宗的動作緊張起來。這個暴戾罪惡充斥的地方,這個流痞惡徒縱橫的地方,因為玄雲宗的變動而警惕躁動起來。

可惜這半年裏崛勢兇猛的吞并勢力乞幫,卻因為幫主少言的莫名消失而率先失去主動。化名的九韶嫣失去了蹤影,也因此和她正橫遭追殺的師父錯開了時機。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玄雲宗堵住了西疆所有路途,乞幫因為失去了幫主少言(九韶嫣)的消息而先行動手,卡住了往南下的沙廊商道和北上的沁嗒木戈壁。

雲岐爬藏進最後一批由西疆往北漠去的馬貨,渾渾噩噩的與南域的方向背道而馳。

這興許,就是天意。

***

“喂!”有人拍了拍他的臉。

雲岐痛苦的抱住頭,不願意醒來。他藏進了隊送馬貨的商隊裏,後來才知錯了方向,往回奔的路上引來了雲木,只能轉回北漠。

然後,然後冰蠱變本加厲的再次爆發。再然後,他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老頭,別裝死!”年輕的聲音戳了戳他,“快起來,小爺家的胭脂拖不動你。”

雲岐皺眉去拍那人的手,身上的鐵鏈嘩啦作響,他煩躁兇狠的睜開眼。面前蹲着一個青褂的清秀年輕人,還有一頭湊的極近的……驢。

“要死!”雲岐費力的推開快要貼上來的驢頭,“滾開。”

“粗俗啊你。”年輕人急切切的安撫雪白的驢子,“我們好歹是救命恩人,你這麽如此粗俗蠻橫!”

雲岐動了動身子,渾身乏力又沒勁,他只能在幹草堆上皺眉。“你是我恩人?”哪門子的恩人?

“哇!”年輕人聞言撸起袖子,指着自己的鼻尖,“老頭!小爺還沒說要報酬呢,你怎麽就先行不認帳啊你?昨日不是你纏上小爺要死要活嗎!噢——還有那些穿白袍的傻貨!”

“他們追來了?”雲岐奮力爬起身,又被他大呼小叫的按回去。

“走了走了,早走了。小爺正經的勸你,如今你還是不要動的好。”

“不動等着被砍麽?”雲岐伸手就要拍開他的手。

“喂,喂我給你說!”他手指在雲岐的右臂,“你再動,右手這輩子就別想再運真氣練什麽武道。”他話音不斷,手指随着聲音指點在雲岐身上,“左肩骨再差位下去,沒幾年你就疼死吧!後頸上的刀痕你沒少發狂去砍,傷口都糊的什麽東西。腿骨是被泡了多久的泥潭啊?還有你身上養得那垃圾玩意都長那麽大了,吃了不少帝家血吧?”

他越說越急,越說越眉飛色舞,最後哎呀一聲握拳敲在自己另一只手心,“你再動也爬不出這破廟,何必呢!再說你不是還有什麽厲害的心法護着麽,給小爺半年的時候,保你身體棒棒地茁壯成長!”

雲岐已經翻身一把扣住他肩骨,“說真的小子?!”

“呸!”這小子揉了把肩,“小爺是聖醫,什麽時候說過假的!”

雲岐扯了把枯白的發,突兀的笑出聲,一把攬住他肩頭,“好小子!你,跟我去南域!”只要有這小子在身邊,阿溪生死劫的危險就輕減幾分。

“切,這有何不——不不不不不行!”他突然變色,推開雲岐,“不行!小爺、小爺不去南域!”

“五萬顆金珠,買你這一趟。”

“不行!”

“十萬。”

“……不行!”

“十五萬。”

“……前輩求求你別說了真的真的不行。”

“二十萬。”雲岐危險的眯起眼,“或者老子現在就殺了你。”

“……這到底誰他媽是誰的救命恩人啊!”他抱頭沖雲岐吼。

“算老子求你!”雲岐一把拽住他襟口吼回聲,瞪着他張大的眼,“算給你兩條人命加老子一個人情,老子就是到時候挂掉了,這個人情也夠你小子在大成逍遙嚣張活一輩子!”

他被雲岐吼的息了音,咽了咽唾沫,“那,那這人情在南域也管用?”

“屁話!老子都說了是整個大成!”

“到千濟門那也管用?”他半信半疑的湊近。

雲岐惡狠狠的瞪着他,“你就是單挑幹光了整個千濟門老子都給你頂着!”又拽緊他幾分,“帶老子去南域,越快越好,不!是現在立刻馬上就走!”

“成交!”這小子列出一口雪白的牙,“前輩,小爺我叫許牙牙,後半年就跟您老混了!”

“啰嗦,快走!”

許牙牙立刻跳起身,幾腳就踩滅篝火,一把拽過不肯讓雲岐上背的驢,“胭脂,和小爺昂首挺胸的回南域!”

“嗚昂——”

“踩翻千濟門!”

“嗚昂——”

“讓雪滿裳那個老妖婆……噢!”他抱頭躲過雲岐砸來的石子,跳腳道:“知道了知道了!現在就走,現在就去!”

雲岐被他連拖帶抱的拽上驢背,由他拉着驢,奔出破廟門。混亂中摸了把自己的後背,昨日還血污的背上竟然幹淨無痛。

一夜而已,背上的傷口竟然愈合如此之快?!

雲岐再次擡眼去看拉着驢聒噪不斷的許牙牙。

這小子。

竟然是個厲害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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