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你小心被妖怪吃掉”

“你不是不會?”刑應燭挑眉道。

盛钊臉上的幹笑又擴大了些許,看上去顯得有些谄媚:“我可以網上搜一下教程。”

反正刑應燭這個人吃飯很奇葩,他對食材和擺盤格外挑剔,但是對味道的接受程度卻很高,只要不是做得難以下咽,“普通”和“好吃”兩種程度在他眼裏似乎都沒有太大差別。

刑應燭不吃他讨好的這一套,他大咧咧地上下打量了盛钊一圈,直給對方看得渾身不自在,才露出一個稍帶惡劣的笑容來。

“有什麽虧心事,趁現在說還來得及。”刑應燭說。

“沒什麽,就——”盛钊小心翼翼地伸手比了個微小的手勢,試探道:“老板,我下周能不能請個小假。”

刑應燭臉上的笑意瞬間斂去大半,皺了皺眉,看起來不大高興。

盛钊也知道,開口跟老板請假大概可以跟“沖人借錢”和“邀人随禮”并列人生難開口前三名。何況他這工作本來就清閑得過分,就算有什麽事白天離崗也沒人說他什麽,再請假确實說不過去。

“我确實是有急事要出門一趟。”盛钊為難地說:“老板,你看我上班這幾個月從來也沒請過假——”

“什麽事?”刑應燭直截了當地問。

盛钊猶豫了一瞬,他抓了抓頭發,臉上短暫地閃過一絲煩躁又委屈的微妙神色。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盛钊說:“是我媽結婚,要我去一趟。”

刑應燭困惑地歪了歪頭。

“就,二婚。”盛钊看起來不大想多說:“你懂的,老板。”

刑應燭其實還真不清楚盛钊的底細,別說問問家庭情況,就連當初盛钊面試時候的簡歷的他都沒看過。若不是盛钊自己提起家裏,他差點習慣性地以為他跟這樓裏的其他人都一樣,是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主。

雖然刑應燭自己不太能理解所謂的“家族羁絆”,但他好歹在人間呆了這麽多年,基本的人情世故還是明白一點的。

但要是按刑應燭自己的想法,他是不大樂意盛钊這時候往外跑的。

他還沒弄明白盛钊身上的秘密,何況前一陣的異常天象還沒解決,放他出去總歸有麻煩。

“我個人不太建議你去。”刑應燭十指交叉,一本正經地說道:“畢竟現在外面世道不太平。”

盛钊:“……”

電視裏剛巧播完了獨播劇場,開始預熱即将到來的午間新聞。精華預告裏剛剛一本正經地播報完“周末即将到來,游玩時請廣大家長看好身邊的孩子”的善意提示,緊接着又是一段“尋人啓事合集”的緊急插播。連着兩條下來,刑應燭和盛钊的臉色在一瞬間同時變得非常古怪。

盛钊抿了抿唇,幾乎用盡了畢生的耐力——可惜還是沒忍住。

他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嗯,沒事,和平年代,別擔心。”盛钊竭力想壓低唇角,可惜自制力實在不咋地,半笑不笑地顯得有點滑稽。

刑應燭:“……”

當着老板面請假的尴尬被這個插曲打散不少,盛钊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說了兩句:“其實平時也沒有什麽聯系,但是這次既然找我了,當着一堆親戚朋友的面,我不去也不大好看。”

刑應燭沉默了兩秒鐘,似乎是不情不願地接受了這個解釋。

“要去哪?”刑應燭問。

盛钊說了個地名,那是個臨近入海口的港口城市,距離商都市一千多公裏,一年的GDP比商都市高出兩千多個億。

“老家?”刑應燭問。

“啊……”盛钊說:“算是吧。”

刑應燭沒問他為什麽不留在更繁華的老家發展這種蠢問題,而是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又接着問道:“去幾天?”

盛钊伸手比了個2的手勢,說道:“就請兩天假,周末,我頭一天去,第二天晚上就回來。”

這個時效勉強還在刑應燭的接受範圍之內,于是他嗯了一聲,算同意了。

盛钊心裏一松,笑着道了兩聲謝,一邊往廚房走,一邊還真的掏出手機搜了搜菜譜教程。

他一向吃軟不吃硬,刑應燭說話不客氣的時候,盛钊對他也沒什麽好印象,但一旦刑應燭好說話起來,盛钊對他的好感度就會莫名開始上漲,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果然男人都是視覺動物!盛钊暗暗磨牙。

盛钊本以為請假的事情就這麽告一段落了,誰知道過了十來分鐘,刑應燭突然又出聲叫他。

“盛钊。”

盛钊手裏捏着半只牛蛙從廚房探出頭,疑惑地看着刑應燭。

刑應燭手裏握着手機,随手滑動了兩下,然後轉過頭問他:“申城是不是有一塊二次開發區,在長寧區?”

“是啊。”盛钊有些意外他對申城的了解,“那地方去年才開始修,現在還沒修好呢,就是片荒地……怎麽了?”

“離那遠一點。”刑應燭神情自若地将手機丢回茶幾上,說道:“繞着走。”

盛钊:“……”

什麽亂七八糟的,盛钊奇怪地想,還真把他當成會被拐賣的未成年了?

“怎麽了?”盛钊狐疑地伸長脖子去看刑應燭對面的電視屏幕,随口問道:“你是看見什麽男大學生深夜獨自出行被綁架到建築工地實施搶劫的新聞了嗎。”

“不是。”刑應燭說。

電視上正播着堪稱偉光正的好人好事,盛钊于是也沒在意,只當刑應燭想一出是一出,于是又縮回了身子,随口問道:“那為什麽說這個?”

“讓你繞就繞。”刑應燭用一種天橋下擺攤算命的神棍般缥缈的語氣說:“否則,你小心被妖怪吃掉。”

盛钊手裏滑膩的牛蛙腿撲哧一聲從他手裏滑落,打着轉掉進了下水道口。

他花了兩秒鐘的時間,在“刑應燭吃錯藥了”和“這是個冷笑話”裏選擇了後者,于是哭笑不得地又探出腦袋,一本正經地接梗道:“老板,建國後不許成精。”

“說不定有逃稅的呢。”刑應燭說。

盛钊一時間搞不準他這個腦回路跳躍的規律,他把手裏洗淨的牛蛙肉腌好,又擦了擦手,拉開冰箱門拿了一塊老姜。

“什麽逃稅?”盛钊随口問。

說起這個話題,刑應燭仿佛來了興致,他略略坐直了身體,半趴半歪地靠在沙發背上,反問道:“你猜為什麽建國後不許成精?”

“因為社會主義建設好。”盛钊木着臉從櫥櫃裏掏出一只土豆。

“因為建國後成精得交稅。”刑應燭搖頭晃腦地說:“你看,妖修行滿千年可以修成人形,但是滿千年就要交兩百年的稅,交完了就又退化回去了,所以建國後能成精的都是偷稅漏稅的。”

盛钊:“……”

盛钊目瞪口呆,心說刑應燭看着正正經經一個高冷美人,實際上腦洞這麽大的嗎。

“老板。”盛钊真心實意地說:“你這腦洞不去寫小說真可惜了。”

“誰知道呢?”刑應燭順着沙發背重新滑下去,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好,滿不在乎地說:“你怎麽那麽肯定不是真的。”

“那這稅也太黑了,比個人所得稅還高。”盛钊關上櫥櫃門,居然還認真思索了一下,“何況你這個制度明顯有問題嘛,退化之後再過兩百年,那不是又到起征點了?再交二百年?無限套娃制度?”

“誰知道。”刑應燭似乎是餓了,又從茶幾裏撿出一塊剔骨的小羊排丢進嘴裏,随口說:“那就得看政策了。”

“我悟了。”盛钊用一種大徹大悟的空靈表情棒讀道:“老板,你其實是稅務局退休的吧。”

他耍寶的意思太過明顯,刑應燭不免勾了勾唇角,似乎是被他逗出了一點笑模樣。

“誰說不是呢。”刑應燭意味深長地說。

盛钊把亂七八糟的食材一起丢進鍋裏炒了炒,炒了個八成熟後倒出來,換了個小點的鍋。

刑應燭的廚房裏顯然沒有能達成“幹鍋”做法的工具,于是盛钊退而求其次,把酒精爐換成了電磁爐,連鍋帶爐一起搬到了茶幾上。

他把茶幾上那些淩亂的食品袋往旁邊推了推,把電磁爐擺在中間,擺出了一個“衆星捧月”的架勢。

刑應燭自動自覺地坐起身子等着開飯,盛钊不大想多刷幾個碗,于是把那幾個塑料袋扯開挽了挽,湊活着當成盤子用。

做完這一切,他才重新走回廚房,抽出兩雙筷子用水沖了沖,走出來分給刑應燭一雙。

“我盡量快去快回,不耽誤事兒。”盛钊拉過一只換鞋凳坐在茶幾對面,說:“老板就別拿鬼故事吓唬我了,我是個唯物主義者,鬼故事不頂用。”

刑應燭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聽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盛钊打量了一下他的表情,把電磁爐往他面前推了推。

刑應燭大發慈悲地接受了他這個示好,從鍋裏夾走一塊肥厚的牛蛙肉。

盛钊不着痕跡地松了口氣。

這些日子以來,他漸漸摸清了這位老板的脾氣——刑應燭性情不定,喜怒無常,脾氣忽上忽下,時常上一秒還好好地跟你說話,下一秒就突然不搭理你了。

但某種意義上來說,刑應燭其實也挺好哄的,因為他一般并不會真的生氣,所以要麽給他個軟乎乎的臺階,要麽把他放置不管,兩個裏總有一招好用。

盛钊避開刑應燭的“領域”,從鍋裏撈了一片土豆走,順着碗沿飛速地瞥了刑應燭一眼。

其實……還挺可愛的,盛钊莫名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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