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它找的是盛钊
刁樂語在午時二刻醒了過來。
那只被刑應燭切碎的“人牲”确實很好用,服下去還不到半天,刁樂語身上的傷口便開始愈合,連帶着損傷的內海也複原了大半。
她在熊向松鋪好的小床上翻了個身,懶散地伸長了腿,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只是遲遲沒有睜眼。
床邊一左一右站着兩個男人,除了一臉擔心的熊向松之外,旁邊還站着個比熊向松年輕許多的青年男子。
那年輕男人身高腿長,臉上帶着一副銀框的細邊眼睛,長相極其溫潤俊美,穿着一件純白色的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兩顆,看着就像是從哪個大學城跑出來的年輕教授,手裏塞上一本書就能當學者。
年輕帥哥蹙着眉,臉上似擔憂似埋怨,眼睛緊緊地黏在床上的小貂身上,看上去頗有幾分公子懷憂的意思。
可惜大帥哥不開口時,這尚且是一副陽光下的美妙畫卷,一開口便整段拉胯,什麽美感都沒了。
“大哥。”陸行操着一口東北口音,憂心忡忡地說:“三妹兒是不睡傻了,這半天不睜眼,睡死過去可咋整啊。”
“放屁。”熊向松踹了他一腳,沒好氣地說:“胡咧咧啥呢,大佬都說能行了還能有錯,小心三妹兒一會兒起來撓你一臉花。”
他話音剛落,小床上便傳來一陣窸窣聲。刁樂語又翻了個身,蜷着尾巴躬了躬身子,終于睜開了濕漉漉的眼睛。
床前兩個大老爺們兒同時噤聲,如臨大敵地俯下身去盯着她瞧。
陸行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她的尾巴,說道:“嘿,別睡了哎,太陽曬腚了。”
看着軟趴趴的小貂一爪子拍上陸行的手背,速度快得近乎殘影,陸行眼疾手快地抽回手,可惜還是被撓出了三條血道子。
小貂甩了甩尾巴,口吐人言,言簡意赅地說:“滾蛋。”
“該。”熊向松幸災樂禍:“叫你惹她。”
陸行龇牙咧嘴地摸了摸手,說道:“不識好人心。”
刁樂語顯然還是很虛弱,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啪叽摔在了床上。她顯然覺得這事兒太過丢臉,于是将尾巴往臉上一蒙,開始就地裝死。
“雖然我很不想告訴你,老妹兒。”熊向松嘆了口氣,用一種悲憫的目光和語氣幽幽地開口道:“但是哥不得不說——大佬叫你醒了之後去給他回話。”
刁樂語渾身的毛驟然炸開,也裝不下去了,顫顫巍巍地移開尾巴,用濕漉漉地眼睛看了熊向松一眼。
“是因為我門禁時候沒回來,大佬終于要把我轟出去了嗎。”刁樂語問。
“不光這個。”熊向松說:“那天還是大佬去把你找回來的。”
刁樂語:“……”
她幹脆放棄了掙紮,登時兩眼一翻,就地往床上滾了一圈,小短腿抽搐了兩下,不動彈了。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陸行拈花一笑,溫文爾雅地說道:“妹兒啊,面對現實吧。”
“我不面對!”刁樂語用尾巴蓋住臉,甕聲甕氣地說:“羅家兄弟倆不過是遲到一次!都在大佬那當了好幾個月的儲備糧了!我才不送上門被他吃!我惜命!”
“想多了。”熊向松安慰道:“就你這小體格,還不夠大佬一口吞。”
“那小钊哥呢!”刁樂語突然精神抖擻,仿佛找到了救兵:“他人呢,大佬總不能當着凡人的面收拾我吧!”
“實在不巧啊老妹兒。”陸行說:“你小钊哥請假出門了,不在家。”
刁樂語:“……”
天要亡她。
饒是刁樂語再怎麽不樂意,她也沒有膽子等到刑應燭親自下來找她,于是吭哧吭哧地哭了一小會兒,還是認命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熊向松将她昏迷這段時間裏發生的事情簡略地提了提,也着重提了人牲的事兒。在他看來,既然刑應燭沒真的把刁樂語拎出去關禁閉,那他秋後算賬的可能性很小,叫刁樂語去,八成還是為了這件事。
果不其然,刑應燭開門見山,見到刁樂語的第一句話便是“那天看見什麽了?”
刁樂語能跟陸行亮爪子互撓,也能跟熊向松撒潑耍賴,在刑應燭面前卻不敢造次,乖得像個見着班主任的小學生,垂着腦袋立定站直,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天的情景,從頭到尾講得極其細致,連下公交車的時候狗屁領導叫她回去加班的事兒都沒放過。
刑應燭全程聽得漫不經心,刁樂語甚至都懷疑他是不是聽睡着了。
直到刁樂語說道被那詭異的觸手攔住時,刑應燭才睜開眼,打斷了她的話。
“認不認得出來歷?”刑應燭說。
“……不大認得出來。”刁樂語實話實說道:“我當時只覺得危險,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于是只想逃。”
這是生物的本能,也是刁樂語這種走獸成妖的躲避危險的直覺,刑應燭嗯了一聲,換了個溫和點的問法。
“飛禽,走獸,知不知道是哪個。”刑應燭說。
人牲雖然是以人的三魂七魄為載體,但煉成人牲之後,與妖主之間的聯系卻是密不可分。可惜刑應燭當時找到刁樂語時,她身上只剩下一點殘魂,真正襲擊她的部分早已撤走,剩下的這點邊角料并不足以讓刑應燭順藤摸瓜地找到源頭。
“好像都不是。”刁樂語撓了撓頭,仔細地想了想,遲疑道:“好像是……水裏的東西,因為我聞到了一股魚腥味。”
刑應燭擰緊了眉。
“人牲不會無緣無故地找上妖。”刑應燭說:“當天你可有遇到什麽反常的事,碰了什麽人給的東西?”
“沒什麽啊。”刁樂語疑惑地回憶了一會兒,說道:“我知道人妖之分,平時同事的東西都不大往身上揣的。”
“真的?”刑應燭眯着眼睛,又問了一句。
刁樂語正想點頭,卻忽然想起了什麽,下巴一頓,臉色也變了幾變。
“我想起來了。”刁樂語說:“那天小钊哥給了我個快遞,他說外面下雨,他不愛出門,所以讓我在公司樓下的快遞點替他發一下。因為小钊哥在咱們這住了很久,所以我就……”
“什麽東西。”刑應燭追問道。
“好像是一份舊衣物捐贈,裝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紙箱。”刁樂語說:“所以那天早上我還是打車去的公司。”
刑應燭霍然起身,低聲罵了一句。
術士尋人是用生辰八字,但妖卻不是,只要有味道,有痕跡,便能拐着彎的尋到人。
那東西找的不是刁樂語,是盛钊。
與此同時,兩千裏外的盛钊莫名打了個噴嚏,然後在衆目睽睽下捏了捏鼻子,尴尬地笑了笑,硬着頭皮把流程cue了下去。
“爸。”盛钊說。
李良富嗯了一聲,從精瘦的臉上擠出一個堪稱“和善”的笑意,然後從兜裏摸出了個紅包交給盛钊。
盛钊很沒出息地捏了捏,覺得這厚度少說得有個兩千塊錢。
很好,給刑應燭的特産錢有了。
他拿完了錢,也給趙彤做完了面子,于是功成身退地就此退場,在最靠近前臺的那一桌随口扒了兩口飯,就想找機會告辭開溜。
但今天李良富似乎有意要在大夥兒面前展示自己的慈父心腸,拉着趙彤的手不許他走,非要盛钊留下來,在“家裏”多住兩天。
盛钊哭笑不得,只能連連抱歉,說是自己外面确實還有工作,不能多耽誤。
但當着滿屋子賓客的面,趙彤也不大想讓自己兒子就這麽走了,于是好說歹說地跟着勸了兩句,硬是把盛钊留到了晚飯後,等到盛钊陪着她吃完了晚上那頓答謝宴,才松口說讓李宇送他去機場。
李宇并不耐煩接這個差事,但也不好真的不給趙彤面子,只能不情不願地答應了,打電話叫了司機。
“小钊啊,到家了,給你媽打個電話過來。”李良富被趙彤扶着,喝得醉醺醺得拍了拍盛钊的肩膀,說道:“你媽擔心你,天天想你呢。”
盛钊和趙彤對視了一眼,同時尴尬地笑了笑。
“啊,好。”盛钊說:“我一定第一時間報平安。”
“還有——”李良富說:“在外面工作,一定要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我告訴你小钊,現在這個年頭,什麽最重要,就是——”
“爸。”李宇玩兒着手機游戲,沒好氣地說:“有完沒完,趕緊了。”
李良富還是疼自己這個小兒子的,被他打斷也不生氣,只是皺了皺眉,說道:“好好好,你們去,你們去。”
他說完,又跟盛钊說了幾句路上小心雲雲,便拍了拍趙彤的手,轉過身回了酒店。
盛钊也轉身想上車,然而只覺得餘光裏,李良富的後脖子似乎有什麽一閃而過,極其迅速地竄進了他的衣領。
盛钊瞬間生出一身冷汗,他噌地轉過頭,定定地盯着李良富的後頸看。
只是那裏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有。
“怎麽了?”李宇見他遲遲不動,皺着眉催促道:“趕緊點,我晚上還約了同學上分。”
“……哦。”盛钊慌亂地回過頭,幾乎是逃也似地上了車,敷衍地應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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