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你你你不是人——?”
第20章 “你你你不是人——?”
水面下安安靜靜的,除了淺淺的水浪輕柔地撲在岸上之外,天地間仿佛一剎那安靜了下來。
那妖龍和刑應燭似乎一起消失了。
若不是盛钊現在渾身濕透地趴在不知名的水岸上渾身發抖,他都幾乎要懷疑方才河底的那段見聞是他在做夢。
盛钊也不知道是怕還是冷,他渾身脫力,還沒習慣在岸上的感覺,總覺得身體浮浮沉沉,下一秒就會被水沖跑。
他趴在岸上,面朝着水面,冰涼的水漫上岸邊,一次次地浸透他胸口的布料。
“老板——”盛钊不安地又喊了一聲:“刑應燭!”
無人搭話。
相比起危險來說,未知好像更容易讓人恐懼。
近距離旁觀的時候盛钊雖然害怕,好歹能看清形勢情況,許多時候顧不上害怕。然而現在他身在安全的水岸上,望着光禿禿的水面,反倒替刑應燭擔心起來。
——這物種之間有壁,蛇能捶過一條龍嗎,盛钊想。
盛钊心說那必定不行,就算再怎麽唯物主義者,他也知道“龍”和“蛇”之間的區別,那中間天差地別,中間隔着好幾層階級天花板。
他有心想幫忙,卻又手足無措,畢竟妖怪打架不在公安局的出警範疇裏,報警也沒用。思來想去,盛钊不得不遺憾地承認,作為一個遵紀守法的普通人類,他能幫上刑應燭最大的忙頂多也就是在岸邊上給他喊喊加油。
但是鑒于刑應燭百分之九十不太想要啦啦隊,于是盛钊安靜地閉了嘴,沒敢再多說什麽。
過了約莫三五分鐘,原本安靜的水面忽然毫無征兆地翻起浪來,足有兩三米的大浪撲到岸邊,把毫無準備的盛钊沖了個跟頭。
他在岸邊打了兩個滾,手忙腳亂地從浪裏撲騰出來,就見那兩位仁兄已經糾纏到了水面上。
刑應燭似乎頗具上風,蛇身死死地纏在那龍身上,妖龍吃痛地反弓着身子,發出痛苦的低吼聲。
他們離得太遠,盛钊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點輪廓。他的手機早在落水時就掉了,現在連點照明用具都沒有,只能借着稀薄的月光緊張地圍觀。
好在那龍似乎是在茍延殘喘,片刻後,它又發出一聲尖利而高亢的鳴叫聲,大片的血污頓時充斥了整片水域,那龍摔落在水面上,徐徐沉了下去,似乎是再沒生息了。
緊接着,那條大蛇疲憊地沒入水面,幾個起落間被尚未平息的大浪沖到了岸上,就躺在盛钊身邊。
盛钊大着膽子多看了他兩眼,冷血動物似乎天生不如毛絨絨的小動物招人喜歡,冰涼的溫度和鱗片瞧着就令人膽寒,就連盛钊自己也不例外。之前在水裏,他大多只是浮光掠影般地瞄上幾眼,還沒看清對方的模樣,就先覺得瘆得慌。
但後來反應過來這是刑應燭之後,他反倒覺得沒那麽怕了,現在仔細地看看,卻發現他還挺好看的。
雖然身軀龐大,但總的來看,刑應燭看起來并不笨拙,也不像爬行館裏的蛇那樣看起來傻兮兮的。他通體漆黑,鱗片在月光下泛着好看的玉色,脖頸處那圈紮眼的鱗片濕漉漉的,上面還挂着一點水珠。
——從顏值上來看,大概在蛇裏也算得上眉清目秀比例協調的那種。
盛钊被自己的腦補逗笑了,也不知道是怎麽從對方這副尊容下看出“眉清目秀”幾個字的。
他身上劃着幾道血口子,傷口并不深,只是都很狹長,盛钊掃了幾眼,看得有點心疼。
只可惜刑應燭沒讓他看上太久,便翻了個身,仰面朝天,重新變成了人形。
盛钊幾乎沒看清他的動作,就覺得眼前一花,長長的蛇尾便消失了。
刑應燭還是那副不好惹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盛钊的錯覺,他只覺得刑應燭的臉色似乎比平時更白了,他眼白上還覆着一層淡淡的血色,眼珠形狀倒是已經正常了。
盛钊眼睜睜看着他重新變回那個日常足不出戶的暴脾氣大美人,遲疑了片刻,用一種極其缥缈的茫然語氣開口問道:“老板……?”
刑應燭嗯了一聲。
到這個地步,盛钊才像是大夢驚醒,後知後覺地倒抽了一口涼氣,質問道:“你你你不是人——?”
刑應燭:“……”
什麽人呢,他還以為盛钊天賦異禀,有種泰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的淡定,合着他是這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現在腦子才開始重啓。
這話說起來太像罵人了,但總體來說也沒錯,于是刑應燭又嗯了一聲,承認了。
盛钊丢魂兒一樣地躺在地上望了望天,然後目光緩慢地挪到刑應燭臉上,又向下瞟了一眼,似乎是想要看向水面。
但由于他現在這個姿勢垂眼只能看到自己腳背,于是他看了一眼便作罷了。
“所以,你是妖怪,河裏那個是條龍?”盛钊木然地問。
這次刑應燭沒有答應,他微微擰了擰眉,嗤笑了一聲,說道:“憑這畜生也配稱龍?”
盛钊:“……”
他實在不明白刑應燭是怎麽用這種居高臨下的語氣說出這種話的,明明從物種階層來說他自己還不如人家!
“所以……”盛钊遲疑地說:“你們剛才是在妖怪打架?”
“如果你非要這麽理解的話。”刑應燭啞着嗓子說:“也沒錯。”
如果換了平時,刑應燭斷不會有這麽大的耐心随問随答,但盛钊雖然表現得仿佛一個心大的小傻子,但刑應燭也摸不清他是真的不害怕,還是已經吓蒙了,只能任他問,省得把他憋得更傻了。
“那你們為什麽要肉搏呢。”盛钊似乎在認真地疑惑:“你們為什麽不像電視劇裏那樣,嗖嗖嗖鬥法……法術攻擊多安全啊。”
刑應燭開始為自己三十秒之前的決定後悔,他就不應該搭盛钊這個茬,應該讓對方把滿肚子的話憋回去,省得他好容易出來見義勇為一次,還差點被受害者氣死。
“然後我呼風喚雨鬧得人盡皆知?搞得全申城人都知道這世界上有妖怪?然後最好還上個熱搜?讓全國人民都知道?”刑應燭靈魂四連問,語氣涼涼地說:“那最好你趕緊離我遠點。”
“為什麽?”盛钊傻不愣登地問。
刑應燭轉過頭,對他陰恻恻地笑了笑,說道:“因為這時候雷就該劈下來了,你小心它劈我的時候連累到你。”
盛钊:“……”
話說到這個份上,盛钊終于在腦內自圓了邏輯,把原本簡單粗暴的“大蛇等于刑應燭”換算成了“他一直相處的老板是個大妖怪”。
補全了前因後果和邏輯之後,盛钊腦子裏原本斷開的神經剎那間重新接駁,他屬于“人類”的那點膽量和反應能力在一瞬間回到了身體裏。
緊接着,刑應燭就看到方才還在傻兮兮跟他說話的人突然白眼一翻,整個人幹脆利索地暈了過去。
刑應燭:“……”
他到底是為什麽來救他,刑應燭百思不得其解地質問自己,圖什麽呢,圖他沒出息,圖他不聽話?
好在盛钊沒有暈太久,他意思意思地暈了半個小時就幽幽轉醒,眼神第一時間往刑應燭身上掃了一眼。
這半個小時裏,也不知道他夢裏跟自己說了什麽玩意,看起來竟然就這麽接受了面前這個“人”他不能稱為“人”的事實。
“那……”最令刑應燭佩服的是,盛钊居然還有能耐把之前的話題接上:“那哥們兒,死了嗎?”
“沒有。”刑應燭沒好氣地說:“它活得比你長多了,你死了它都死不了。”
這話就很不客氣,但盛钊也沒生氣——畢竟刑應燭說的是客觀事實。
而且雖然刑應燭嘴上不怎麽讨人喜歡,但确實實打實地救了他一命,相比起來,被損兩句,盛钊還覺得挺親切。
“那……”
他看起來還像再問,但是刑應燭不知怎的,突然微微擰着眉,頓了兩秒後忽然半支起身子,偏過頭吐了一口血。
盛钊:“……”
盛钊被這一下吓得魂飛魄散,只覺得後頸嗖嗖冒涼風,覺得自己差點連天靈蓋都吓飛了,什麽問題都來不及問了。
“我操,老板!”盛钊說:“你沒事吧!”
盛钊撲騰着想從地上爬起來扶他一把,可惜手腳面條似的發軟,自己沒撲騰起來不說,還累得氣喘籲籲。
倒是刑應燭看起來沒什麽反應,他幹脆翻身坐起來,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漬,眼風如刀地飄向盛钊。
“操誰?”刑應燭語氣不善。
“你這什麽重點啊!”盛钊扯着脖子喊道:“語氣詞,語氣詞!我是問你怎麽樣!”
“沒事。”刑應燭說:“就是不太習慣這個身體。”
“什麽……意思?”盛钊驚恐地問。
“你看,現在還不是我說什麽你信什麽。”刑應燭哼了一聲,說道:“還唯物主義嗎?”
盛钊不想跟他說話了。
現在荒郊野嶺,四周漆黑一片,他剛剛“經歷”了一場惡戰,現在驚魂未定,刑應燭居然還說鬼故事吓他!
什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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