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沒那麽喜歡

KTV玩過了午夜, 出來時,宿舍樓早已經關了門。

“怎麽辦,進不去了。”季眠眨了眨眼睛, 語氣裏倒是沒有她字裏的擔憂,一雙水眸望着陸遠珩, 等着他開口。

“我送你回去,跟阿姨求求情,她很好說話。”陸遠珩擡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替她拿過包, 準備往學校走。

“要被通報的, 還是在外面住吧,附近就有酒店。”當興奮的神經開始冷靜下來, 疲倦也接踵而至, 楚寶也累了, 眼皮耷拉着, 要是大馬路上有床她都能倒頭睡下。

“是啊, 開個電競房, 我們男生還能玩。”

季眠抿着唇一副老派的點頭,“我覺得他們說的很對。”

“行, 那就訂酒店。”

一幫人烏泱泱的進了酒店。

前臺禮貌一笑, 問:“定多少間房?”

“四間。”

“五間。”

陸遠珩跟季眠的聲音一前一後的響起。

他低頭看過來,就像是長輩看玩鬧的小孩, 季眠心虛的挪開視線,“四間也是夠的,都要雙人間。”

房間分配好,女生住兩間,男生住兩間, 季眠跟楚寶。

楚寶一到房間就恨不得一頭紮進床裏,但還是被季眠拎起來洗漱,她困的不行,靠着洗手池刷牙時差一點直接睡着,最後靠着她才能沒倒下。

刷完後,便着急蠻荒的倒在床上,一點一點慢慢挪動,鑽到了被子裏,一秒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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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眠動作慢,她打開包,裏面是早已經準備好的水乳,往臉上拍了拍,她早就已經考慮到了,不過跟她想象有點出入,同住的是另一個人。

木頭腦袋。

等她弄完,去床上的時候楚寶睡的正香,發出微微的熟睡聲。

她要躺下時,楚寶踢開被子,嘴裏嘟囔道:“等老娘瘦了,你看你還玩暧昧不。”

季眠一怔,哭笑不得。

她只好過來給楚寶蓋上被子,卻也聽清楚了她剛才的話,即便宿舍閑聊時她們為楚寶打抱不平的時候楚寶都會嘴硬說不在意,但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到底騙不了自己。

躺在的床上時她忍不住發呆。

她現在走的這條路,又何嘗不是看不到前路的,走多久,走多遠,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

轉眼已經到了盛夏,太陽不遺餘力的散發着焦灼的熱度,即使撐着傘,那股燥熱也是躲不掉的,而同時躲不掉的還有期末考試。

季眠照例是偏理科的課程學的費力,眼看着就要拖後腿了,只能每天主動收拾了包,去隔壁學校複習。

有時候在圖書館,有時候在實驗室。

她最喜歡的是在實驗室的時候,不用刻意壓低聲音,她空擋時時不時擡起頭來偷看,用眼睛在空中描摹他的輪廓。

“專心,做完檢查。”陸遠珩擡手,伸出手掌罩住了她整張臉,強迫式的扭轉過頭。

季眠呲牙,想咬人。

“學妹好,”寧皓走過來,先跟季眠打了聲招呼,然後敲了敲陸遠珩的桌面,“老陳叫你,去瞧瞧。”

陸遠珩應聲,“好。”

說完,他側過身看了眼季眠剛做了不到兩道題的試卷,指腹往下滑,停在了二十題的位置,“做到這,回來我檢查,做不完會挨批。”

寧皓在旁邊聽的樂了,“小學妹,你這哪是找了一個男朋友,你這是找了一個爹。”

季眠笑,“學長真厲害,一小子兩個人都埋汰了。”

等陸遠珩走後,沒了幹擾因素她做的也更專注了,知識點陸遠珩都已經說過了,題做起來也不難。

過了半個小時,她已經做完了。

季眠轉了下筆,拿出手機給陸遠珩發消息,不遠處的響起“叮”的一聲,她才發現他沒有帶手機。

正要悻悻放下手機時,她收到回複了。

季眠再一次看向手機,确定手機在這裏,那回複她的是誰?

她再一次嘗試了,發現不到幾秒時間,都收到了回複,那一刻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原來她一直以為的秒回,不過是自動回複,不是把她放在心上,而是連回消息都需要敷衍。

季眠難過兩秒就讓自己不去想了,她拿了陸遠珩的手機解鎖,将剛才的消息删掉,假裝無事發生,好像這樣就掩蓋掉了她發現了陸遠珩沒那麽喜歡她的小證據。

粉飾太平而已,她一向擅長。

周末回家,喬語女士在她的身邊坐下,“眠眠,陪媽媽出去一趟?”

“去做什麽?”季眠視線落在電視上,事實上,連男女主都沒弄清楚。

“逛街,就我跟你,你已經很久沒有跟媽媽出去了。”喬語繞在她的眼前,遮擋她的視線,“好不好。”

“好。”

季眠笑了下,起身去樓上卧室換衣服。

喬語說是逛街,帶着她來的地方卻不是商業街,而是一個稀松平常的地段,這裏沒有她會穿的品牌。

“怎麽來這裏了?”季眠不解問。

喬語不緊不慢上了天橋,“帶你看風景。”

天橋下,一家幾平米不到的早餐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來回忙碌,男人面無表情,揭開蒸籠,冒出白色的熱氣,他熟練的拿出袋子,裝上包子跟饅頭,遞給來來往往的上班族。

季眠不清楚為什麽喬語女士特意帶自己看這個。

喬語看她一眼,“這個人你應該不認識,但我們家有一個很熟,你姐。”

季眠渾身像是被電流穿過。

在季欣還沒有嫁人之前,有一個同校的戀人,訂婚時鬧過兩次,很快就平息,在人前大姐也是喜笑顏開看不出傷心,那位從來沒見過面的戀人連名字都沒出現在他們家裏。

當時她還覺得大姐拿得起放得下。

“你姐每一天都會繞路來這裏,只為看上一眼,她以為她的小心思沒人瞧見,其實也是心照不宣。”喬語表情稱不上是難過還是滿意,“我查過他,也算是個不錯的優秀青年,模樣跟學習成績樣樣都是不錯的。”

季眠咬着唇,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她知道喬語女士想要說什麽。

她一直以為隐瞞過去的小招數,原來早就已經被拆穿,喬語什麽都知道,只是不說,就像是冷眼看着她的演出。

“但後來不巧,你大姐要訂婚了,他們家就跟着出事了,他母親本來就病着,突然父親也病了,一家子的重擔全落在他身上,學校裏他又出現學術造假的醜聞,他半路辍學,大學都沒念完。”

“後來就替父親接手了這家店,這一做,就是好幾年。”

喬語女士語氣不急不緩,甚至帶着一絲憐憫,“好好的青年才俊,可惜了。”

已經入夏的天,季眠卻覺如墜冰窖,四周冰天雪地冷到了骨子裏,眼淚毫無征兆的往下掉。

“哭什麽?”喬語溫柔一笑,就像是小時候季眠摔倒扶她起來時輕拍膝蓋上的塵土一樣,“你是我最疼的小女兒,我也不忍心看你難過,讓你玩了許久。”

可陸遠珩不是她膝蓋上的塵土,他怎麽能是她塵土。

季眠眼淚洶湧,她握住了喬語的手,“可我是真的喜歡他,媽,我真的特別特別喜歡他,有一個季欣還不行,還需要第二個嗎?”

“只要你姓季。”

喬語拿出紙巾,替她擦掉臉上的眼淚,她始終優雅,可到底也是一位母親,誰也看不出這虛假的殼子下,她的心也是會痛的。

這就是命。

以前她也不信,直到自己走過了,自己女兒走過了,她不得不信。

季眠全身已經沒了力氣,緩緩的蹲下身來,半靠着喬語,雙眼都是紅的,“他真的是一個特別優秀的人,不會比任何人差的,你相信他,他一定能取得很好很好的成績,總有一天,能跟季家比肩。”

“他也可能是第二個他,跟季家比,他也不過是窮學生。”

季眠一直搖頭,她自己也知道兩邊有多大的懸殊,一旦父親知道,陸遠珩就什麽也不是,她都知道,所以說出來的話蒼白無力,連她都覺得可笑。

喬語替她整理好頭發,做好她季家小女兒的身份,她心疼的問:“你有沒有想過,你對他的喜歡,有可能只是一場無妄之災。”

從天橋回來後,季眠生了一場病。

她不願意待在家裏,家裏只會像是一個籠子,四面都是銅牆鐵壁,壓的她喘不過氣來。

上早課時楚寶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爬上□□試探了下她額頭的溫度,“寶貝你這是在發燒,起來,我帶你去一趟醫務室。”

“我不想去。”季眠聲音很輕,喉嚨裏大概時發炎了,聲音甕聲甕氣的。

“但是你病的這麽嚴重,腦子燒壞了怎麽辦?”楚寶像是哄孩子一樣,“乖眠眠,我們去一下就好,看了醫生才能趕快好起來。”

“不去,我有藥。”季眠始終搖頭。

沒辦法,楚寶只能給她倒了水喝了退燒藥,然後才去上課。

喝了藥,季眠大腦昏昏沉沉更想睡覺。

她做了很多光怪陸離的夢,夢見很多人,但都是浮光掠影一般一閃而過,唯有陸遠珩,他就像是夢裏的坐标,誰都會變,只有他一直沒變。

這只是她的執念而已。

事實上,她生病幾天裏他們一直沒有聯系。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季眠才清醒,她跟陸遠珩在一起,她永遠是主動的那一個,他更像是被動接受。永遠都是她主動出現在他的面前,主動給他發消息,主動早晚安。

一旦沒了她的主動,他們兩個就像是徹底失聯了。

陸遠珩總是太忙了,忙到即使沒有她也沒有關系吧,或許更加清靜,想到這裏,季眠不由的苦笑,她這個女朋友,着實做的太失敗。

最終,還是楚寶看不下去,去隔壁學校的實驗室找到了陸遠珩。

“你知道眠眠病了三天嗎?”楚寶走過去,開門見山的問。

這時候陸遠珩才從屏幕裏擡起頭,一直漠然的情緒才有了些許波動,這幾天連軸轉吃飯的時間都沒有,除了手上的事情,他拳頭抛擲腦後。

楚寶見他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就來氣,“我從來沒見過眠眠這個樣子,幾乎像是死了一樣,如果你還知道她是你女朋友的話,我煩請你去看一看。”

“謝謝。”

陸遠珩拿過桌上的衣服跟包,三兩步直接出了實驗室。

由于楚寶進來之前都是一肚子氣,等發完才注意到這間實驗室不止陸遠珩一個,還有很多學長學姐,頓時臉一紅,連連抱歉,“對不起對不起。”

陸遠珩進來時,季眠口渴正掙紮着從樓梯下來喝水,室友都去上課了,整間宿舍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她已經幾天腳沒沾地,一起身頓時就天旋地轉,她是勉強握住扶手才能掉下去,這時候一只手臂橫在腰間,直接将她從樓梯上抱下來。

季眠回看,看到了突然出現的陸遠珩。

她覺得自己挺沒用的,這幾天再怎麽難受都沒有掉眼淚,卻在此刻看見他的時候鼻子酸楚,有了掉眼淚的沖動。

“你怎麽上來的?”季眠嗓子有些啞,一陣艱澀苦味蔓延到了舌尖。

這種感覺太難受了。

陸遠珩擡手,手背貼着她,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的問題,而是道:“穿衣服,我送你去醫院。”

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陳述句,帶着命令式。

季眠還想搖頭,陸遠珩已經不由分說的去她的櫃子裏找出衣服,他站着,頗有些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一看到她沒什麽血色的小臉,本來冷硬的語氣突然被軟化,問:“還有沒有力氣自己穿?”

她只好緩慢的點了點頭。

等換好衣服,正要低頭時頭腦發暈,她握住了椅子。

陸遠珩蹲下身,骨節分明的手指一手握住了鞋,一手握住了她的腳踝,略用了點力氣,替她将鞋子穿上了。

然後帶着她出了學校,打了車,直接去往醫院。

季眠此刻倒是乖巧,整個人靠在陸遠珩的身上,即使再難受也沒有吭一聲。

“我跟宿管阿姨說女朋友病了,宿舍沒人,我要帶她去醫院。”也是在這時候,陸遠珩才開口解釋他為什麽能進女生宿舍,“門是你室友開的。”

她們學校的門鎖是手機遠程可開。

“嗯。”季眠沒什麽力氣,應了一聲,将自己完全靠在他身上,只是可惜鼻塞聞不到熟悉的氣息。

到了醫院,像她這樣有病不看醫生自己胡亂吃藥的行為肯定是要被數落一頓,但她病着醫生不好沖着她,将這一頓數落全用在了陸遠珩的身上。

陸遠珩一聲不吭,老實接受批評。

季眠病的很重,需要輸液,要老老實實在醫院待着。

“想吃點什麽嗎?”陸遠珩剛握住她的時候心也抽疼了下,不過才幾天,手上本來就沒有二兩肉到現在只剩下骨頭了。

季眠搖搖頭,“我想睡覺。”

“好,你靠着我。”

“好。”

季眠再一次靠上去。

要換成平時她肯定不舍得,陸遠珩總是太忙了,她恨不得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全都掰成兩半花,睡覺這樣太浪費。但現在她太累了,想這樣也不錯。

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

連着幾天,都是陸遠珩陪着季眠輸液。

季眠像是一只慵懶的貓,安靜的趴在他的肩膀上,沒平時那麽多話。

對于生病三天沒有聯系她也一點沒有提起,恢複了點力氣就像是往常一樣說笑,一如既往的,是一個懂事的女朋友,只是再也沒有以前時不時出現那麽粘人了。

這一點,連陸遠珩也意識到了,恰逢研發進入了第二階段,他無暇顧及,這件事就這麽擱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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