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同床

“這不是你的錯。”

林栀心紅着眼睛，雷鳴的喧嚣給她帶來的恐懼還未消退,她卻凝望着愧疚自責的向雲,努力地安慰她。

向雲愣怔地看着林栀心,張口結舌,不知如何言語。

短暫的靜默還不足以讓她整理出清晰的思路,忽然，雷光閃爍,熾白的光芒照亮了灰暗的屋子，将屋內兩人的身子勾勒出蒼白的輪廓。

雷聲随之而來,與閃電出現的時間相差無幾,就像直接打在窗戶外面似的。

“呀！”

林栀心吓壞了，下意識地抓緊向雲的衣角,她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一頭紮進向雲懷裏,用力拉扯向雲腰側的睡衣，好像這樣就能将自己藏起來,不再受雷電的困擾。

向雲猝不及防被林栀心一把抱住,大腦宕機，愣在原地。

林栀心埋頭在她懷裏,随着窗外喧嚣的雷鳴聲止不住地顫抖，嘴裏嗚咽有聲，像是受傷小獸的低鳴。

她根本不敢将臉擡起來，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向雲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看着林栀心像只小貓似的蜷縮在她懷裏，心裏像是被貓的爪子，不停撓不停撓，軟成棉花。

林栀心這個樣子，她沒辦法狠心不管。

最終，她擡起胳膊，小心翼翼，又滿懷試探性地環住林栀心的肩膀，林栀心的身體還在顫抖，她沒有餘力拒絕向雲溫柔的擁抱。

從向雲身上傳遞而來的溫暖源源不斷安撫着林栀心的情緒，鼻息間盡是屬于向雲的味道和氣息。

向雲在她身邊，隔絕了窗外的雷雨聲，将她心底的恐懼一點一點驅逐出去。

她不由自主地加了一點力，兩只手攥得緊緊的，沉溺于這短暫的安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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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師，你好點了沒有？”

向雲不合時宜地打破寂靜的氛圍，林栀心肩膀一個哆嗦，但她仍埋在向雲懷裏不肯擡頭，只嘴裏悶悶地“嗯”了一聲。

“這雨估計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你別怕，我去開個燈。”

向雲嘗試安撫林栀心，她想把床頭燈打開，但林栀心卻緊抓着她的衣角，不願松手。

“你不要走。”

林栀心小聲說。

即便屋裏黑漆漆的，她也不肯松開向雲的衣裳，她希望向雲陪着她，一秒也不離開。

明明是有些任性的要求，卻讓向雲沒辦法拒絕。

林栀心說完了，趁着雷聲稍小一些的間隙，還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向雲一眼，眼神無助，水汪汪的。

向雲胸腔裏有莫名的情緒鼓噪着，漸漸蔓延到她耳畔，嗡嗡響個不停，令她腦中一片空白，漸漸不能思考。

“我不走。”

她啞着聲音回答。

像是借着這個機會，小心地袒露一點心中喧嚣不息的感情。

林老師這樣害怕，她作為她的朋友，再親近一點地擁抱她，也沒關系吧？

心裏響起一個隐晦的聲音，向雲試圖說服自己。

怒雷再度鴻鳴起來，掩蓋了向雲心底的聲音，她像是藏在夜色中的小偷，唯有在被黑暗籠罩的時候，才敢稍微放肆一點。

“我不走。”她咬着唇重複，雷光照耀在她的側臉上，将理智的閥門暴力擊潰，“我就在這裏陪你，直到外面雨停。”

她摟緊林栀心的肩膀，胳膊有些抖，心跳如鼓，她害怕被林栀心覺察自己的緊張，又無法抑制瘋狂躍動的心跳。

沉默蔓延開來，林栀心沒有給出回答，向雲感覺後背忽冷忽熱，既怕林栀心發現她的私心，又有也許意圖被窺見的惶恐。

窗外雷聲小了一些，向雲忐忑地僵着身子，忽聽懷裏的人小聲開口：

“……你上來吧。”

“嗯？”

向雲以為自己可能聽錯了什麽，依舊保持原來的動作，不敢動。

林栀心吸了吸鼻子，将腦袋擡起來：

“你到床上來，我們一起睡。”

一瞬間，向雲的腦海裏像是炸響震天動地的雷鳴，比剛才聽見的所有雷聲都更響，直将她的思考能力全部摧毀。

林栀心見向雲呆着不動，也意識到自己剛才那句話說得多麽暧昧，她垂下長長的睫毛，掩蓋眼睛裏瑩亮的淚光，松開一只手，撐着床單，補充道：

“你從被子裏出來很久，胳膊都涼了，雷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停，不如……不如我們擠一擠。”

向雲的心提起又放下，原來林栀心只是在擔心她在外面待太久會感冒。

她喉頭微動，竭力克制着內心翻湧不息的沖動，語調随和自然地回應林栀心的邀請：

“嗯，那，我把被子抱過來。”

她松開環住林栀心的雙臂，還未起身，林栀心便抓住她的手腕，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林栀心不想讓向雲離開，不管是開燈還是拿被子。

她沒有說話，但向雲卻沒辦法抽出自己的手腕。

理智終于繃斷了弦，讓她抛卻了自欺欺人的矜持，在短暫的靜默之後，用力呼吸，灌入一胸腔潮濕的空氣，旋即不管不顧地爬上林栀心的床鋪。

林栀心乖巧地朝後退了一些，向雲得以鑽進她的被窩。

“謝……”謝你，話音未落，雷光乍響，林栀心驚呼一聲，然後一頭紮進向雲懷裏，将向雲攔腰抱住。

她漸漸習慣了，向雲對她的任性要求一讓再讓，習慣把向雲當做她的靠山，總能在她需要的時候，遷就着她，陪伴在她身邊。

向雲突然被林栀心抱住，身體又僵住了，但她在短暫地呆愣之後，立即擡手攬住林栀心的肩膀，呢喃着安慰一句：

“別怕。”

說着，她用空出來的那只手拉扯薄被，将林栀心嚴嚴實實地蓋好。

溫柔的語調，柔和甜軟的嗓音，撥動了林栀心的心。

她蜷縮在向雲懷裏，被向雲身上的溫暖包裹着，恐懼好像就這樣被驅散了似的，哪怕窗外的雷鳴依然在喧嚣，她卻漸漸不那麽怕了。

心裏忽然生出更多渴望，她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向雲，如果是此刻正抱着她的這個人，是不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她甚至心裏隐有期待，向雲這樣遷就她，對她這麽好，是不是有着一星半點，與她一樣的心思。

如果，她能再聚起愛一個人的勇氣，那給她勇氣的人，會不會是向雲。

但是，即便她願意，向雲卻只将她當做普通朋友，她又該如何自處？

這個念頭才剛升起，林栀心心頭一顫，像是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沖動的情緒漸漸平息。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感覺自己今晚可能被吓糊塗了，所以不由自主地對向雲，生出前所未有的依賴之心。

向雲不知道林栀心心裏的複雜情緒，她看了一眼外面不時亮起的閃電，有些心憂地開口：

“這場雨下來，明天多半會降溫，你衣服帶夠了嗎？”

林栀心還沉浸在繁雜的思緒裏，向雲關切的聲音忽然響起，将她的心思拉了回來。

她擡起頭，看向向雲夜色中柔和的臉孔。

如果有可能，她想試一試。

不試試看，又哪裏知道行不行，再不濟，也不會比那一年，更痛了。

“天氣預報也沒說今天會打雷下雨。”

林栀心平複了激蕩的心情，恐懼也散了許多，她垂着眸子，長睫上沾着晶瑩的淚花，看起來委屈極了：

“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停。”

害怕的情緒消退了，她有了餘裕思考別的事情，比如，雨下那麽大，天氣如此惡劣，明天如果還在下，是不是沒法出去玩？

她心心念念的手工月餅沒有了，但能和向雲一起過中秋，一個團圓的節日，好像也不錯。

“沒關系，下雨的話，我們可以到老板那裏借把傘，而且下雨天肯定人少，古鎮雨景，聽起來也不錯，我多帶了兩件外套，如果明天降溫，你不介意可以穿我的。”

向雲這一回機靈了，她聽出林栀心言語中的失落，主動提議，寬慰林栀心。

周到妥帖的安排驅散了林栀心心頭的惆悵，她前面還在認真聽，但到向雲說要把自己的衣服借給她的時候，向雲前邊說了什麽，她全忘記了。

一旦有了別的心思，好像每一個舉動，每一句話，都變得別有深意。

她借着雷鳴之便，大膽地埋進向雲懷裏，借着向雲的睡衣擦幹眼角的淚花。

向雲身體一僵，林栀心像小貓似的蹭她衣服的動作，不經意擦過她的胸口，她緊抿着唇，悄悄撇開視線，耳朵好像要燒起來，若不是夜色幽深，恐怕會被林栀心覺察。

“嗯。”

她聽見林栀心在她懷裏低聲回應。

對明天更加期待了。

向雲嘴裏呼出一口氣，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林栀心的肩膀，她記得小時候，她媽媽周玲就是這樣在她床邊側身躺着，哄着她入睡。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她與父母之間的關系漸漸疏遠，他們像陌路之人似的，從一周一個電話，到每月聯系一次，再後來，電話也少了。

他們漸行漸遠，以致幼年的時光，模糊成一個個靜止的畫面，只偶爾在不經意間出現，令向雲心生懷念。

她們沒再說話，窗外雷聲也漸漸遠了。

林栀心的呼吸變得平穩悠長，向雲猜她可能睡着了。

即便陷入睡夢中，林栀心的手依舊抓緊了向雲的衣服，好像在害怕她一松手，向雲就會偷偷溜走似的。

向雲失笑地搖了搖頭，低垂的目光中飽含悠遠又深邃的神光，癡癡地凝望林栀心熟睡中的側臉。

只有在這樣靜默的夜中，誰也不會覺察的時候，她才敢用如此放肆大膽的目光描摹林栀心的眉眼。

這樣的時光是她偷來的，必須好好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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