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結姻 “沅沅,他風流成性,如何托付終……

陳沅知趕到玉岫宮時, 殿內傳來好一陣哐啷聲。

她推開殿門,還未來得及往前邁一步,便有一琉璃盞碎在她的腳前。

“誰讓你進來的。”定安擡眸, 一瞧來人是陳沅知, 稍稍斂起了脾氣。她雙手環胸坐在矮凳上,殿內宮人跪了一地。

陳沅知示意她們盡數退下, 自己搬了條矮凳坐在她身側。

“發生何事了,這麽大的脾氣?”

定安瞧了她一眼,瞬間眼尾泛紅,忍了片刻後,終是擒不住眼淚,一張小臉哭得梨花帶雨。

“沅沅。”她吸了吸鼻子,整個身子都往她懷裏塞。

陳沅知拍着她的背,替她順氣。這人兒到底是受了什麽委屈, 才能哭成這副模樣。

定安小聲地抽噎着, 說起話來也是斷斷續續,一字一頓的,原先明麗的妝容,眼下也是黯然失色。

“此次邺都使臣來訪,是端着求和的心思來的。”

陳沅知一愣,近幾年邺都确實安分,求和的心思也是呼之欲出。正因如此,朝中好些主張兵戎相見的大臣也都動了主和的念頭。

能和和氣氣,就不要屍橫遍野。畢竟烽火硝煙,最受苦的仍是天下蒼生。

“那不是件好事嗎?”

定安深吸了口氣,雙眼無神地盯着屋內幽幽燃着香爐。

半晌,她吐出了幾個字:“邺都想同大燕結姻。”

陳沅知撫背的手頓時僵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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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吹得窗子零叮作響, 而玉岫宮內卻是一片寂然。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定安,邺都提出的結姻,無非就是想求娶大燕的公主。

而當今聖上,膝下唯有三女。

德嫔的小公主才滿歲,寧婕妤的平寧公主也不過十歲,眼下唯一能去和親的唯有定安。

然而,且不說邺都天高地遠,伸手難及,便是邺都王上的年紀,莫說做夫君,做父君也不足為過。

一時間,陳沅知也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寬慰眼前之人。

還未等她開口,定安率先說道:“沅沅,我不想嫁。”

“這事尚未有定論,那便還有轉圜的餘地。”陳沅知替她拭去眼淚,她沉下心來想了片刻,繼而勸慰道:“大燕自開朝以來,尚未有過和親的先例。若此時聖上應下了邺都的請求,日後他們更會屢次三番地得寸進尺。連我都能料到此事的後患,想必聖上斷不會輕易應下的。”

“可朝中有好些大臣主和,若能以和親之事避免戰事...”定安咬着唇,眼圈一片通紅,她拉着陳沅知的手道:“沅沅,我當真不想嫁與自己不喜歡的人。”

陳沅知也是滿臉愁容,正當她還想再勸時,屋檐上發出了瓦片挪動的聲響。

這一聲響在寂寥的夜裏顯得尤為突兀。

來玉岫宮前,她方才受了驚吓,一聽屋檐上窸窣的動靜,陳沅知幾乎下意識地起身。

原先放下的心又再一次懸了起來。

定安也注意到檐上的動靜,她本就心氣煩躁,被這動靜一擾,幾乎是沉着臉推開屋門。

這屋門才推開,便有人從檐上滾落下來。

得虧這人還有些功夫,落地前一個翻轉,撣去衣裳上的碎石子,完好無損地立在屋門前。

對上定安的眼神後,來人神情悻悻地碰了碰鼻子,嘴裏才吐出“本侯”二字,身前的屋門就被重重地合上了。

“外頭是?”陳沅知被她擋在身後,并未瞧清來人的面貌,但瞧着定安的反應,應當是個熟識的人。

定安抵着屋門,面上不愉:“是來瞧笑話的。”

“餘小侯爺?”

她點了點頭,望向映在屋門上的那道黑影:“定是在宴上聽到結姻的事,趕着來笑話我的。”

陳沅知不以為然道:“有誰深夜□□瞧笑話,要麽是恨極了這人,要麽就是挂念極了。”

話說至此,她忽然靈機一動:“若你早定了姻緣,饒是邺都有意要結這門親事,大燕也不能憑空給她變出個适婚的公主來。”

定安似是聽懂了她說的話,面上堪堪有了笑意,只是這笑意轉瞬即逝,她又陷入愁緒道:“可我上哪去尋個合意的人來。”

眼瞧着屋門上的黑影消失,陳沅知淺笑着推門而出,擡眸時,四下無人,只見門檻下擺着一份油紙包裹着的吃食。

她拂開衣袖,拿起吃食遞與定安:“那便要看這小侯爺到底是恨極了你,還是念極了你。”

定安坐在床塌上,她若有所思盯着手邊的吃食。

餘小侯爺是京中出了名的風流公子,迎柳巷的宜春院便是他常去的勾欄地。且不說小侯爺對她是否有意,縱使是有意的,怕也只是因着多情的緣故。

畢竟,但凡他瞧見個好看的姑娘,骨頭就沒二兩重。

“沅沅,他風流成性,如何托付終身。”

餘今銘的風流事她是聽說過一些,口無遮攔的模樣她也見過。可她總覺着小侯爺待定安是不同的,這份不同說不清道不明,她一時半會也沒法給定安一個說頭。

“不若我們明日去宜春院一趟,那兒口頭松,最易打探事情。”

眼下也唯有這麽一個法子,定安拉着陳沅知的手,兩眼紅猩猩的,教人說不出推拒的話來。

“那便等我明日從進奏院當值回來,再陪你同去吧。”

是夜,又是一場大雨,雨點敲打窗子的時候,陳沅知正從夢裏驚醒。

她只要一阖眼,腦海中便是黑衣男子執劍而來的場面,寒光閃現後,李缜鮮血淋漓的傷口出現在眼前。

幾道雨痕從窗檐處緩緩滑落,陳沅知半卧在床塌上,怔怔地望着窗面上的水汽,左右是睡不着,她索性燃起燭火,寫起了後幾回話本。

直至卯時,銀荔前來喊她起身時,才發覺她家姑娘身披鬥篷,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落了一夜的雨,院子裏堆滿了凋落的花瓣枯葉,瓣兒上沾了水,任憑涼風如何吹,也依舊蔫蔫地卧在地面。

陳沅知頂着兩團烏青,緩緩睜眼,她雙手環住銀荔的腰肢,蹭了會道:“好銀荔,再讓我睡會兒吧。”

銀荔瞧見她這幅毫無精神氣兒的模樣,心裏雖不忍,卻還是将她晃醒了:“姑娘,今兒還要去進奏院當值呢。”

這時晚橘端着一盆熱水邁進屋子,用帕子替她拭了臉。

拭完臉又漱了口,她才勉強睜開眼。

趕至進奏院時,林申他們也快下朝了。

他盯着陳沅知眼下的烏青,調侃道:“陳大人昨夜做賊去啦?”

陳沅知瞥了他一眼,開口回道:“是了。偷了你府上好些銀錢。”

進奏官們一聽,都笑出了聲。

今日朝中無甚要緊事,陳沅知轉抄完朝報正要離開時,忽然記起李缜受傷的事。

她走至林申身側,把朝報遞與他後,佯裝漫不經心地問道:“李大人今日可有上朝?”

饒是林申心大,被她這麽一問,也不由得好奇起來。

“你關心李大人做甚?”

問者無心,聽者有意。

陳沅知面薄,總以為林申在調侃自己,她心虛地理了理衣袖,心神恍惚地說道:“随口問問。”

“他自是來上朝了。”

得到回複後,她也稍稍放寬了心。

能去上朝,想來傷勢應是不重的。

她本想着何時去府上瞧一瞧李缜,奈何昨夜她是以女兒身的面目見人。如今再以女兒裝束前往李府,定會落人口舌。

完成手頭的活後,陳沅知先是回府用了午膳,用完午膳還有空閑的時間,她抓緊小憩了一會。

直至定安的馬車停在國公府的門前,她才從榻上起身,換了件輕裝。

定安今日也是一副公子哥的模樣,雖瞧着有些別扭,卻也好過一身羅裙。

宜春院坐落在莺歌燕舞的迎柳巷,迎柳巷最不缺的便是酒肆琴樓,這地兒不僅尋常人家愛來,便是好些權貴官宦也受不住袅袅娉娉的誘惑。

一入了巷子,胭脂水粉的香氣撲面而來。再往裏走,琴音漸濃,縱使是□□,歡聲笑語也依舊是不絕于耳。

宜春院在迎柳巷的末端,方邁進院樓,便瞧見妝容濃厚的媽媽迎面而來。

這媽媽到底是在坊間混的,眼尖得很。她只一眼便瞧出眼前之人是頭一遭來逛這煙花巷柳之地。

有道是頭一遭不打緊,将人伺候舒服了,回頭也能成為常客。

“挑你們這兒最好看的姑娘前來伺候。”定安雖是頭一回來,口氣卻是不小。

驀地,她好似記起餘今銘時常念叨的名字,她想着既然來了,索性挑個最了解小侯爺的人問上一問:“要那位南鳶姑娘。”

媽媽一愣,随後由上而下地打量了他們一番。

南鳶容貌驚豔,一身才氣,是宜春院的響當當的金字招牌。指名南鳶之人不是富商便是權貴,哪輪得到眼前這衣着普通的二人。

“南鳶姑娘今日有事。”媽媽得心應手地應付道:“旁的姑娘個個乖巧,任憑二位挑選。”

“看人下菜的東西。”定安暗自腹诽了一聲,她從懷中掏出一袋銀錢,面不改色地丢至媽媽懷裏。

媽媽一見,兩眼放光,但她仍是按耐住喜悅的心思,面上為難道:“這...南鳶姑娘當真是有事要忙。”

定安撇了撇嘴,她一錦衣玉食供着的公主,從未逛過花樓。原以為一袋銀錢已經足夠了的,怎料南鳶身價如此之高。

此時,唯一能掏出銀錢的便只有陳沅知了。

似是感受到定安熾熱的眼神,陳沅知心裏一顫,雙眸緊阖。

她幾乎是抖着手将身上唯有的幾錠銀錢交在了媽媽手裏:“這些應當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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