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中意 可這便是喜歡嗎?

“不是邺都的。”

邺都使臣身上的印記是自幼便刺上去的, 時日久遠,顏色暗沉。

而眼前的圖騰周圍微微泛紅,色澤新亮, 一瞧便知是近幾日才刺上去的。

料想邺都使臣在的這幾日, 殺手背後的主謀為方便栽贓嫁禍,定還會接二連三地下狠手。

李缜瞥了一眼心有餘悸的小姑娘, 心裏頓時湧出幾分歉疚感。

若非碰着他,眼前之人哪會經歷這般腥風血雨之事。

許是感知到李缜的眼神,陳沅知一愣,複又垂下腦袋,一雙手不安分地絞着自己的袖口。

這日之事若是傳揚出去,姑娘家名聲盡都毀在她手裏了。

肖先生本就護着她,定會顧全她的名聲。

而李缜這廂,雖說他不是妄口巴舌之人, 可陳沅知仍是有些憂心。

是以白旻和肖書渝走在前頭時, 陳沅知三兩步追上一旁的李缜,她輕聲開口,聲音如貓兒似的嬌軟:“李大人,方才的事...”

小姑娘的眼底一片羞赧,李缜自是知曉她所指何事,可他偏要裝作聽不懂的樣子:“方才何事?”

他說話時擡了擡眉尾,這模樣落在陳沅知的眼裏便多了幾分玩味。

二人親昵接觸的場面一幕幕地浮現在眼前,她的唇上似乎隐約殘留着這男人淡淡的檀木香。

陳沅知面薄,禁不住他這般挑逗,腳下步子當即快了些,直至将人遠遠地甩在身後。

回到蘅蕪居,白旻與肖書渝聊得起勁, 他們二人許久未碰面,一尋着話題,聊起來沒完沒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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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們的話中,隐約可知,李缜雙親的碑石應是立在竹林後邊的明山上。他們今日來這兒,一是為了祭奠,二則順道探望一下老友。

這話往往是點到為止,至于上一輩究竟發生了何事,二老皆是嘆了口氣,選擇緘口不語。

陳沅知默不作聲地吃着面前的糖醋魚,整個午膳下來,都不曾和李缜說上一句話。

直至她與肖書渝作別,半個身子入了馬車後,李缜才托離尋捎來一塊絹帕。

這絹帕是當日在興瓊齋,陳沅知感謝李缜替她解圍,又瞧他髒了指縫,這才贈予他拭手。

彼時,她也顧不得那麽多,只說日後見了再還與她便是。

李缜并不知她今日會來蘅蕪居,眼下這塊絹帕複落入自己的手裏,左右勾人遐想。

若不是成日帶在身上,又怎會正合時宜地還與她。 JSG

陳沅知摩挲着絹帕,絹帕幹淨平整,想來應是用水清洗過了。

“姑娘,這是何意?”晚橘盯着她手裏的絹帕,一時弄不清李大人的用意。

旁人不懂,她卻是清清楚楚地明白。李缜給她這塊絹帕,無非是想告訴她,當日贈帕一事他緘口不言,今日河邊的事,他也斷不會宣揚出去。

陳沅知淺笑了一聲道:“無事。”

回到知闌院後,她先是換下沾了血漬的羅裙,而後進了湢室,散去一身的疲憊。

正當她換上一身新的衣裳,坐于銅鏡前梳理發絲之際,三姑娘陳瑾知挑開簾子走了進來。

她今日面色紅潤,手裏捧着一只暖爐。一瞧見陳沅知濕着發尾坐于矮凳上,便知她才從外邊回來。

“姐姐,今日你不在,田獵的帖子遞到府裏了。”說着,她便從雲梨手中接過帖子:“本是由祖母屋裏的嬷嬷來送的。正巧我也想來謝謝長姐,便從嬷嬷手裏接過,親自送來了。”

她說話時溫溫婉婉,教人心生憐愛。

只是一見着她,陳沅知便想起滿歲宴時,她曾與薛凝婉站在一處。

雖不知她們二人究竟有何交情,但這事總覺着有些怪異。

然而,陳沅知并未揭穿她,也沒有試探性地問話,她着銀荔收下帖子後,客套地回道:“有甚好謝的,田獵的事,不過皇後娘娘的一句話罷了。”

“總歸是長姐開口,才有的這個恩典。”她讨好地回道:“今日宮中送帖子的人還說,明日皇後娘娘在宮內那設了宴,邀了好些名門貴女,國公府也赫然在列。長姐可知,娘娘此舉為何意?”

這事早她才回府的時候,就有人同她說了。

皇後此次宴席只邀了待字閨中的名門貴女,說是宴席,實則是在殿內上說些話,怪無趣的。

想來正是因大燕的幾位皇子到了适婚的年紀,将各家的貴女聚在一堂,也好各自相看。

陳沅知不想同皇子扯上關系,自以為這宴席去與不去皆是一個樣。

“不過是讓後宮妃嫔相看一二。”

陳瑾知似是早已料及此事,并未訝異。比起設宴緣由,她更關心陳沅知會不會一同赴宴。

“長姐同去嗎?”

聞言,陳沅知側着腦袋梳理着發尾,眼神落在她交握膝上的雙手,暗自腹诽:她何時這般留意自己了。

心裏雖這麽想,嘴上仍是應下了。

定安自花樓回去後,也未托人捎來口信。她到底是放心不下,只盼着明日宴席結束時,得空去玉岫宮一趟。

翌日,許是各府貴女皆猜着皇後的這份心思,各個穿得花枝招展的,唯恐淹沒在人群裏。

皇後在長秋宮設下宴席,同這些姑娘談話間,她偶然問及了家中狀況,稍稍了解她們的品性才藝後,便着人上了菜肴。

午膳過後,貴女們各自散去,擇別處宮殿或是禦花園的廊亭處落腳歇息。

唯有陳沅知起身時,被皇後溫婉的聲音叫住了。

“沅沅,來本宮身旁坐。”

皇後一身華貴的錦衣,雖绾着沉重的淩雲髻,身子仍是直挺端莊。她的染着蔻丹的手從袖中探出,朝着陳沅知的方向招了招手。

陳沅知提着裙擺款步過去,她轉身落座時,正巧瞥見府裏二位姑娘的眼神。

雖只有那麽一瞬,卻是正巧被她捕捉了去。

待長秋宮無甚麽人之後,皇後才端下架子,拉着陳沅知的人好生叮囑了一番。

只道是天涼多添衣,莫要被進奏院的活勞心傷神。

這些話誠然都是掏心窩子的體己話,皇後待她終究是好的。

奈何今日皇後說話吞吞吐吐,心裏像是藏了事,以至于兩條柳眉緊緊地蹙在一塊。

“姨母,您可是身子不适?”陳沅知反握住皇後的手,揉搓了幾下後,頗為關切地問道。

皇後盯着她眸子,搖了搖頭。

“難道是定安的事?”

定安确實是她挂在心頭的一樁事。

皇後華氏唯有定安這麽一個女兒,自幼便是千嬌百縱的養在身邊。原想着待她到了适婚的年紀,好好在京中擇個值得托付的良人,也算是了卻她的一樁心事。

是以她最早聽聞邺都請求的時候,只覺得此事荒唐,說什麽也不肯應下。

在百官施壓下,餘小侯爺倒是提出了一個法子。

既是陳沅知提及了定安,皇後也知她們二人情意深重,故而多說了幾句。

她說話時語氣裏透着些無奈:“餘小侯爺萬花叢中過的品性我也略知一二。若非實在沒轍,我和皇上也不會點頭應下。你可知他在宜春院還有一紅顏知己,喚作甚麽南鳶的。”

陳沅知如實點了頭。

她非但聽過,還有幸見過呢。

“皇上同意下旨賜婚,是為了堵住邺都使臣的口舌。但他若當真想要求娶定安,南鳶這事,他定要處理妥當。”

這事是必然的。

天底下有哪個姑娘願意自己的枕邊人沾着其他女子的香氣,更何況還是有辱門楣的風塵女子。

且瞧着定安那日渾是怒氣沖上馬車便可知,如此心氣高的姑娘又怎會允許有他人鼾睡卧榻。

“姨母說的是,餘小侯爺自已提了這門事,那他心裏應是有所考量了。”

皇後聽她這話,也算松了口氣。

“如今定安的事算是有了着落,那沅沅你呢?心裏可有中意之人。”

話題又落到自己頭上了。

皇後這話問得小心翼翼,聞言,陳沅知當真思忖了好一會。

她先前可從未考慮過這檔子事,自以為婚嫁之事是盡憑祖母或皇後做主。

祖母和皇後也算是她身邊為數不多替她着想的人,若某日當真替她說了親事,想來這門親事也不會差到哪去。

只是不知從何時起,她竟有些害怕提及婚嫁之事。

不怕旁的,只怕所嫁之人不是自己喜歡的。

然而,“喜歡”二字又要從何說起呢。

陳沅知慣愛看話本子,話本子裏的情情愛愛她皆看了,也覺得饒有趣味。

可這事到底沒發生在自己身上,彼時,“喜歡”二字于她而言,只不過是清晨推窗時的一片冬霧,朦朦胧胧的,亂人心神,卻又瞧不真切。

後來,李缜出現了。

他是大燕年輕的狀元郎,是容貌俊雅,文武卓然的朝中新貴。

但凡是有些身份的貴女,誰人沒對他動過心思。

陳沅知也不例外。

酒樓初見時,便覺着他不同常人。

文章詩詞,更是歷屆狀元郎中的上佳之作。

李缜看似沉默寡言,行事狠戾,仔細想來,他也幫了自己好幾回。

諸如長街上替她奪回竊取的銀錢,又差離尋來香樓送藥,還有兩回,更是救了自己的性命。

可這便是喜歡嗎?

喜歡便是如薄霧般教人瞧不真切的嗎?

她也沒喜歡過旁人,為數不多的情愛故事,皆是從話本子裏看來的。話本子上說唯有撥開雲霧,瞧清楚自己的心意才叫喜歡。

思及此,陳沅知微微蹙眉,面對着皇後,竟回不出話來。

皇後見她若有所思地模樣,訝異地張了張嘴:“莫不是有中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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