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冬狩 只要她爹爹去請旨,李缜總不能抗……

兩日後, 天氣放晴。薄薄的暖陽覆蓋于京中的每一處樓宇,因冬日難免有些霧氣,是以每一座樓宇金燦燦的宛如仙宮。

今日是冬狩, 是大燕最緊要的禮儀之一。

為這一日, 宮中忙碌了許久,待萬事皆籌備妥當後, 冬狩的隊列才浩浩湯湯地從宮內出發。

此次冬狩,除了些王公子弟外,多為四品以上的官員。女眷那處皆是皇後娘娘依照各府夫人小姐的名數均分。

這樣一群定富貴的人在長街上尤為顯眼,百姓們一瞧那頂明黃色的龍攆,心裏便尤為興奮,皆引頸歡呼,想要一窺龍顏。

直至隊列出了京城,耳邊的喧嚣聲才堪堪地停了下來。

陳沅知挑簾向外望去, 京中繁華不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遠近不一的山頭。

北苑離京較遠,他們一行人走走停停,一直到北苑狩獵場時,已是第五日的申時。

彼時天色幽暗,行宮處卻是燈火通明。

接待的官員一早便有了預期,今日時辰已晚,林間黑暗險峻,不是狩獵的好時辰。

是以他們置備了席面,一來可替聖上接風洗塵,适應北苑的吃食。二來也可鼓動士氣,設下彩頭,好一展大燕男兒的英姿。

是夜, 篝火熊熊,笙歌樂舞。

興致起時,聖上設下三等彩頭,二三等皆固定的嘉獎,唯有頭等,是合理範疇內的任意恩賞。

聽聞彩頭,幾位争強的皇子便有些躍躍欲試。

當今聖上年紀稍長,卻遲遲未有立儲。雖說聖上頗中意二皇子,但只要立儲一事一日未經敲定,他們皆有入主東宮的機會。

冬狩就是讓聖上高看的絕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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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朕的皇家,衆臣皆可參與。”此話一出,底下一片嘩然。

自大燕開朝以來,冬狩的頭籌皆被皇室一族包攬,從未有官員敢搶天家的風姿。

聖上這話正巧鼓動了好些不覺技癢的官員,尤其是武将。

便是李缜聽了這話,也不由地擡了擡眉尾。

自小巷子那日後,陳沅知一直刻意避着他。今日在席面上再見李缜時,她也只是自顧自地吃着小幾上的膳食。

方才聽聖上說彩頭時,她一時好奇擡眸瞥了一眼,這一眼才發覺李缜正盯着她瞧。

“沅沅,李大人怎麽一直往我們這面瞧?”

陳沅知瞥開眼,裝作毫不知情地模樣回道:“我哪知曉。”

正此時,坐于兩側的貴女似是感受到李缜的眸光,皆羞赧地垂下眸子,理着自己的鬓發。非但如此,陳沅知還聽見她們竊竊私語。

有一官家小姐輕聲問着身後的侍婢:“李大人可是在往我這處看?”

這話落入齊敏的耳裏。

她捂着帕子笑了聲:“你想得倒挺美。要我說,他是在瞧薛家姑娘吧。”

齊敏同薛凝婉交好,聽聞興瓊齋一事後,就想替薛凝婉出口氣。

滿歲宴那回,便是她拉着陳沅知去寫書法的。

誰料這國公府的姑娘有些本事,一手緩急有序的草書驚豔滿座,非但沒人前丢臉,還贏得了好些贊賞。

是以她方才說話時,一面望向陳沅知,一面拔高了聲音。

薛凝婉捏了捏她的骨指,故作忸怩道:“休要胡言。”

“嘶,你那塊玉佩哪去了?”見她轉過身子,齊敏才發覺她腰間空無一物。

薛凝婉瞥了她一眼,而後嘴角微揚:“在李大人那處。”

此話一出,坐得近的幾位姑娘無不瞪圓了眼。

李缜性子寡默,對誰都是一副疏離的模樣。這玉佩是件私物,他肯收下玉佩,光憑這一舉動,便惹來無數貴女的唏噓。

薛凝婉是個聰明,知道如何掐頭去尾,只揀其中最惹人遐想與誤解的一句話。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巧一字不落地鑽入陳沅知的耳裏。

陳沅知拿木箸的手一頓,不知怎地,耳邊“嗡”地一聲,一時心緒混亂,再聽不進去旁的話。

她忽然記起,那日去李缜書房時,桌案的左邊确實擺着一塊新修複了的玉佩。

定安瞧她一幅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由地扯了扯她的衣袖:“沅沅,可是覺得外邊太涼了?不若我們先進帳內暖暖身子吧。”

今日日頭不錯,陽光鋪灑一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這到底是仲冬時節,一到夜裏,溫度驟降,更深露重的,難免會手腳冰涼。

陳沅知不知該說些什麽,可眼下她心氣浮躁,确實不想在這兒呆下去了。

席面結束已是戌時。

薛太傅入營帳後,薛凝婉也與齊敏作別,緊跟着薛太傅入了營帳。

帳內,薛太傅坐于木椅上抿了口茶,他忘見薛凝婉進來後,放下茶盞問道:“婉兒還有事?”

薛凝婉眨了眨眼,一雙眸子微閃:“爹爹不會是忘了明日是什麽日子了吧。”

薛太傅捋着胡須,這幾日他一直忙于四皇子的事,身子疲乏,無暇顧及其他。是以薛凝婉口中的日子,他想了半晌也沒想出來,最後不得不向她遞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爹爹連女兒的生辰都不記得了。”薛凝婉雖猜着他爹爹興許忘了她的生辰,可事實擺在眼前時,她仍是有些生惱意。

薛太傅拍了拍腦袋,騰然起身道:“我怎麽給忘了。”

他觑了薛凝婉一眼,頓生愧意。

這是她從江南回來的第一個生辰,原想替他好好操辦一番,卻被四皇子和冬狩的事情給耽擱了。

薛太傅來回踱着步,滿臉歉疚地說道:“奈何明日是冬狩,也無法大肆張揚。不若等歸京後,爹爹再替你操辦一番,如何?”

薛凝婉早就料到他爹爹會這般說,她上前一步環住薛太傅的手臂,撒嬌道:“那生辰禮總歸是要依照時日給我的。”

薛太傅好似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瞥了薛凝婉一眼,反問道:“你是不是早已想好了要什麽,就等着生辰呢。”

這十幾載的年歲,但凡是薛凝婉要的,薛太傅皆想盡法子給了,小小的生辰想來也是不在話下的。

“是不是我要什麽,爹爹都可以給我?”她眼波流轉,想等個确切的回複再提出自己的要求。

奈何薛太傅也是個老奸巨猾的,他沒有一口應下:“你且說來聽聽。”

薛凝婉撇了撇嘴,支吾了半晌才說道:“我想嫁于李缜。”

聞言,薛太傅只以為自己聽左了,他先是一愣,而後瞧見薛凝婉一臉肅然的神情後,驀地動了氣。

莫說一個姑娘大言不慚地表明心跡已然惹了笑話。便是李缜與薛千那檔子事,他明面上端得一副求賢若渴的模樣,未與他撕破臉皮,心裏卻是十足的嫉恨,只盼着尋個好時機能将他一舉除去。

再者,薛凝婉的婚事,他一早就同四皇子說定了。

他日,四皇子若位居東宮,那他的女兒就是東宮頂頂尊貴的太子妃。

故而他冷冷地丢下四個字:“我不同意。”

薛凝婉也沒惱,她似是猜準了薛太傅的心思,沉下心來緩緩說道:“四皇子殿下出了這檔子事,爹爹還是想讓女兒嫁與他嗎?”

“他不過是納了妾室。正室的位置仍舊是你的。”薛太傅拂了拂衣袖,他何嘗不知出了國公府二姑娘一事,四皇子已然惹了聖怒,但他心裏仍存有一絲僥幸,他賭得便是未來的中宮之位。

“那爹爹可知四皇子私下結交衛指揮使一事?”

此話一出,薛太傅瞪大了眼,他挑簾望了望帳外,确定四下無人後,才壓着聲音說道:“莫要胡言,這可是殺頭的死罪。”

皇子私自結交統兵的指揮使,這話傳出去,饒是四殿下無甚非分之想,聖上也定然會起疑心。

到時候不僅僅是四皇子,便是薛氏一族也有可能被他牽連。

薛家本就位高權重,為聖上所忌憚,就算沒逆反之心,聖上也會借此機會大做文章。

其中的利害,不言而喻。

薛太傅雖貪慕權貴,卻只想安于眼前一禺。他從未想過謀逆篡位一事,能穩住他在朝中的位置,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位,才是他畢生的追求。

那位置太高了,他不敢肖想不敢沾惹更不敢坐。

然而,四皇子什麽性子,他最是清楚。

近幾日反常的言行和無端消失的蹤跡,确實令他心生懷疑。他也曾派人跟蹤查探過,奈何對方功力深厚,密談地點着實難于打探。

薛太傅捏了捏眉心,一時間亂了神,來回地在帳中踱步。

驀地他長嘆了一口氣,雙目緊阖地吩咐道:“從今日起,銷毀一切同四皇子往來的證據。”

眼下最為妥當的就是丢卒保帥。

薛家的基業,斷不能毀在他手裏。

至于李缜。

他雖與薛千有過節,但幸好,自己非但沒有得罪他,還在聖上面前替他美言,加封官階。

他閱人無數,見過多少德才之輩,放眼朝中後進之士,能同李缜相提并論的,壓根是聊勝于無。

若李缜當真能與薛家結姻,于兩家而言,都是有利的。

“爹爹考慮地如何?”薛凝婉見他面色緩和,便知請旨賜婚一事有了着落。

薛太傅正要點頭,忽然“嘶”了一聲道:“我怎覺得被你玩弄于鼓掌中?”

薛凝婉輕笑了一聲:“自然是為了薛家好。”

只要她爹爹去請旨,李缜總不能抗旨不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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