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終于,他将她的長發……

終于, 他将她的長發擦得差不多幹了,這才将手上的錦布扔到一旁地上。

她的頭發很長,就這樣半蹲着身子, 那一頭濃密柔順的烏發, 都能垂到地上,為了方便, 他不禁又動手,十分貼心地給她編了一條松散的麻花辮。

他也不會梳女子發髻,連這麻花辮,也還是曾經為她編同心結時才漸漸學會的。

記得當年宮內一度流行過同心結,然而淺溪手笨,卻又十分喜愛這些精巧的小玩意兒,有一陣子非要纏着他,要他給她編個同心結, 說她宮裏的小宮女們都有,幾乎人手一個, 就她自己沒有, 所以她也想要他編一個送給自己。

一開始他也還是拒絕她的,畢竟自己一個大男人,哪會編這種東西?更別說萬一讓人知道了,他一個堂堂太子為皇妹編這種女孩子的東西,肯定會引發揶揄議論。

即便要裝作一個疼愛妹妹的皇兄,他覺得也遠遠不用做到這種程度, 可以為她放下所有尊嚴。

然而淺溪當時被他板着臉拒絕後, 面上卻是很不開心,甚至可謂是難過。

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主動開口問他要過東西, 事實上,就連那次向他索要同心結,也是她第一次柔聲嬌氣地搖着他的胳膊,徹底放下自尊向他索求一樣東西。

他怎能不知道她的心意?畢竟當時這同心結,就是男女之間互相傾訴愛意的禮物,若是一個男子心悅一位女子,便會送她一個同心結表達愛意,反之則也一樣,如果女孩子喜歡誰,也會親手編個同心結,送給自己心目中的如意郎君。

可是她都沒有送自己同心結,他又為何先為她動手編這個?更何況送這種引人遐想暧昧的東西,若是讓人知道了,該如何作想?

他們當時可還是假裝親密的兄妹,即便要表現得關系好,送她這種禮物也不合适,會引發許多紛議的。

之後見她連續幾日都郁郁寡歡,也不對他笑了,話比從前更少,兩人私底下幾乎就沒有多少交流。

雖然他們從前私底下關系也不見得有多好,但僅僅只是這細微的冷漠變化,便已經令他很受不了。

當時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她不理自己,為何心裏會那麽煩躁,最後他也還是在私底下,為她學會了編這同心結,然而即便編好了一個又一個,他也始終還是沒有将它們送到她的手上。

再後來,她看着便漸漸開朗起來,又重新與他像從前一般說話,淺笑,似乎已經完全忘了這件事情。

就像是他們之間,從來都沒有發生過,從此以後,她也沒再提起過這件事情,他自然也同她一樣,只是将心事默默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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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然已經不在意了,那他編好的那些同心結,更是沒有再送出的必要,他只記得在那個冬日裏,自己将它們全都扔進了火盆裏燒掉。

畢竟留下這些情思暧昧的東西,讓人發現了,只怕又會引起衆人非議,從而促使父皇為他選妃,只會越發掣肘。

于他不利的東西,自然是要讓它消失,更何況她已經不再想要它們了。

當時他只覺得,能夠被她這種棋子動搖心思,只是因為自己的意志還不夠堅定,是他太年輕了,所以才會抵擋不住□□的誘惑。

能夠從此斷絕了那些妄念也好,女色誤人,一直沉溺于此只會越來越喪失鬥志,從而忘卻了自己的本心。

他也一直都是用這種理由,來克制自己的感情的,保持冷靜理性的頭腦,審時度勢,謀權奪利,從小到大,他都是這麽活下來的,在這滿是兇險詭谲的宮廷內,他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放縱,他要活下來,還要比其他人活得更好,更快樂,他要君臨天下,要江山美人,權勢富貴全部收入囊中,他要所有人都臣服在他的腳下,尤其是那些曾經看不起他,侮辱過他的人,全部都要挫骨揚灰!

後來他真的全都做到了!但是她也徹底離他而去了。

他這才漸漸如夢初醒。

好像他也從來沒有真正地快樂過,唯有淺溪的出現,給他灰暗的人生中,染上了唯一亮麗的色彩。

然而就連這人生裏唯一溫暖的光,也被他弄丢了。

其實當年他們兩個都還不懂如何去愛,更怕受到傷害,所以才不願去做勇敢邁出第一步的人。

他承認自己後悔了。

不管淺溪是如何看待他,原來他真的很愛她……很想念她。

但是那個陪伴他一路風雨,自己心底最在意的,唯一摯愛的女人,如今卻是已經不在他的身邊了。

現在他終于登上了那至高無上的地位,曾經夢想的一切都唾手可得,可是他卻不快樂,心裏始終是空落落的,就像是缺了一塊。

他感到從所未有的孤獨,開始無比懷念起曾經默默陪伴在身旁的那抹倩影。

原來自己對她從來就不僅是男歡女愛本能的□□,而是刻入骨髓記憶的深愛。

所以他才又發動了對北垣國的戰争,除了想要開疆拓土的野心外,也是給耽于往昔的自己,找點事情做,除了用政務戰争麻痹自己,他找不到更好的能夠暫時忘卻她的借口。

當然為何會選擇北垣國,而沒有攻打更加富庶好攻的南趙國,這裏面也不乏有對她的執念。

他承認自己還抱有一絲期待的幻想,隐隐覺得,只要能再次來到北垣這片土地上,便能給他一個徹底的解脫。

他只想要一個結果。

不管是戰死沙場也好,找到她也好,他想要的,也唯有一個了結而已。

但他沒有想到,自己真就能如願再與她重逢。

“你在想什麽?”

見他正盯着自己的辮子默然出神,她不禁又有些奇怪道。

元澧這才緩緩移開了目光,只是又看着遠處的樹木道,“你的頭發太長了,這樣編條辮子,會更方便一些,除了這個,我也不會梳其他的女子發髻。”

“其實……我在軍營裏是女扮男裝的,你看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男子款式。”

她想了想,不禁又展開雙臂給他看。

“我都差點忘了……早知道便不叫你給我編辮子了。”

這樣回去被人看到,又像什麽樣子?

“你的頭發還未完全幹透,過會兒再綁束也不遲。”

他只是又緩緩開口道,然後又從自己身上解下了狐裘,披到了她的身上。

給她仔細地系好了衣帶,最後他還不忘給她戴上披風兜帽。

将她粗長的麻花辮巧心掩藏在裘衣之下,他才又目光平靜地繼續開口道,“這樣便不會被人發現你女子的身份了,而且也不會着涼。”

這狐裘上還殘留着他的體溫,以及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淺溪感覺很溫暖,而且這香料的味道令她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不禁令她感覺到心安。

“謝謝你。”

兩人皆是又起身,面對面注視着對方,淺溪摸着身上暖和的狐裘,不禁由衷道,原先對他那些莫名其妙的敵意,也在與他這短暫的相處中消散了不少。

或許是她多心了,這人既然多次幫助自己,應該也不會是壞人。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呢。”

她突然想到這點,不禁又滿心疑惑地詢問他,“還有你為什麽獨自出現在這裏?”

按道理說這種兵荒馬亂的邊境上,除了軍營裏的人外,應該也不會有平民百姓出現在這種地方。

而且看他銀冠束發,雖然戴着面具看不到容貌,但身形卻是修長,芝蘭玉樹,氣質清冷若仙,優雅矜貴,身上穿的衣着雖然是最簡單不過的白色,但仔細看布料卻是很上乘華貴的,雖然只是款式簡單的衣衫,但穿在他身上卻很好看,貼合修身,顯得極有氣質。

這樣絕世如玉的貴公子,又怎麽可能會是普通人呢?

畢竟也是在淩霄這種權臣身邊伺候的人,這點看人的眼力見她還是有的,淺溪感覺面前這人的身份絕對不簡單,一定不會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還有他為什麽要戴着銀面具,不想以真面目示人?

這人身上一定有不想讓人知曉的秘密,雖然直覺得面前這人或許會很危險,但她卻還是抵不住好奇心,總想弄清楚他究竟是何人。

若是真的會危害到淩霄,她也好再想對策。

“……我姓李。”

元澧想了想,只是又平靜道。

“若我說自己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想必你也不相信吧?”

淺溪聞言不禁又皺了皺眉,她知道他絕對沒有說實話,而且看樣子也不想對她透露分毫。

“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她不死心,只是又再次詢問了他一遍,當然這次的語氣遠沒有上次問他時那麽好,多少帶了些不耐的冷漠。

“既然你都能出現在這裏,我為何就不能?”

他卻是将話題又巧妙地引回了她身上,只是挑眉反問道,“我出現在這裏,難道很奇怪嗎?那你呢?你又為何會女扮男裝,出現在這烽火硝煙的潼武關外?”

“……”

“我倒還忘了詢問姑娘的芳名……你叫什麽名字?”

他原本尚還散漫的目光,突然又變得銳利起來,只是緊緊盯着她的臉,不放過上面的絲毫表情。

“你給我的感覺很熟悉,很像我曾經認識的一位故人……你真的是這北垣國的人嗎?”

她跟淺淺長得實在是太像了,簡直就是如出一轍……他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如此肖似的兩人……面前這女人,真就僅是北垣國內一個土生土長的陌生女子嗎?

她真的沒有認出自己嗎?若真是淺淺,即便自己戴着銀面具,她也不可能會完全認不出自己,就只是将他視作一個陌生男人。

但她若真是淺淺,卻又故意裝作不認識他的樣子,更不願與他相認,心裏究竟又是在打着什麽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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